主持人：大家好，歡迎收看《人與社會》節目。

　　提起太平間，總讓人有些恐懼，然而，在廣東省雷州市一個殯葬館的太平間裏，卻發生了一件更加令人恐懼的事。太平間裏竟然傳出了哭聲。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解説：2004年9月15日下午3點左右，廣東省雷州市龍門鎮村民正在地裏勞動。突然從他們身後農懇醫院的太平間裏隱隱約約地傳出了哭聲，雖然是大白天，也著實把他們幾個嚇了一跳，當時，有位老漢壯著膽子要去看個究竟。

　　然而，當這位老漢再仔細辨聽時，那哭聲又沒有了。大家虛驚一場，認為可能是剛才有人從這兒經過發出的聲音。於是，又繼續幹活。但僅過了十幾分鐘，那哭聲又出現了。這次大家一致確認那哭聲來自太平間，而且像是嬰兒的啼哭。於是村民們又一起來到太平間。太平間的門是鎖著的。大家知道村裏的陳妃梁管著這裡的鑰匙，只有他能打開門。然而此時哭聲卻一陣緊似一陣，於是有人提議，馬上撬開太平間的鎖。門被打開了，大傢伙壯著膽子進去尋找。可出人意料的是，太平間裏並沒有啼哭的嬰兒。就在大家感到納悶的時候，又傳來了嬰兒的哭聲，順著聲音，村民們發現在太平間後墻的菜地裏有一個紙箱子，打開破紙箱，裏面果然躺著一個小嬰兒。

　　同期聲：（村民，木老伯）當時那個孩子眼睛很長時間才能眨一下，眨一下，當時哭聲也非常弱。

　　主持人：為什麼是在太平間後墻的菜地裏會發現一個嬰兒？這塊菜地是屬於殯葬工陳妃梁的，難道這個被遺棄的嬰兒會跟他有關聯嗎？想到這些，村民們決定馬上去找陳妃梁問個究竟。

　　同期聲：（殯葬工陳妃梁）每個人要有良心一點，做人要做好人，不能亂來。

　　解説：有幾位和陳妃梁經常接觸的村民也都認為，他不可能做出這種事，陳妃梁平時人很老實，人品也不錯，至今未婚。那這件事又會是誰幹的呢？大傢伙經過商議後，把疑點集中到了農墾醫院，因為這個太平間是屬於這所醫院的。

　　同期聲：（院長）這種現象在我們醫院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

　　解説：線索全斷了，看著氣息奄奄的嬰兒，村民們犯起了難，這時，村民木老伯想到了一個辦法。

　　同期聲：（村民木老伯）我把他抱到農墾醫院，因為醫院那裏人比較多，我想也許有好心人能收養他。

　　解説： 於是木老伯把嬰兒抱到了醫院門口，這件事引起了醫院附近賣甘蔗的婦女王妹的注意，她想到了自己的好鄰居榮姐特別喜歡孩子，或許會收留這個可憐的小嬰兒。

　　同期聲：（廣東省雷州市龍門鎮 村民 王妹）：就怕餓死，我就抱回來給榮姐收養。

　　解説:據王妹説榮姐夫婦為人善良，一家老小雖然僅靠種田為生，但勤勤懇懇的日子過得也算不錯，美中不足就是缺個兒子。

　　同期聲：（榮姐丈夫 李成龍）：想盼也盼不到，農村沒有一個兒子在家裏不行。

　　解説：儘管榮姐夫婦多年來一直盼子心切，但當看到王妹抱來的男嬰時，卻也犯了難，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同期聲：（廣東省雷州市龍門鎮 村民 梁小榮 ） ：當時王妹抱著孩子一進門，我就看見那孩子臉色黑紫，我就怕養不活他，當時不敢收下這孩子。

　　解説：當時看出榮姐的顧慮，王妹便與周圍的鄰居們一起勸她。

　　（王妹）：很多鄰居就來跟榮姐説，榮姐收下去，不怕死，這個孩子餓幾夜幾日了，就不死了。

　　解説：儘管榮姐左右為難，但看到這個可憐的孩子病成這個樣子，她也是心痛，於是夫婦兩人一商量，不管怎樣，先救人再説，於是他們把孩子抱去了醫院，經醫生診斷這個孩子不僅患有重症肺炎，而且在被遺棄期間，一條左腿還被老鼠咬傷，面對孩子的悲慘狀況，榮姐夫婦沒有猶豫，拿出了家裏多年的積蓄來挽救這個素不相識的弱小生命。

　　演播室主持人：經過榮姐夫婦夜以繼日的精心照顧，這個被遺棄的孩子竟然奇跡般的開始好轉了，眼看著這個小傢伙越來越活潑可愛，榮姐夫婦真是喜出望外。

　　（榮姐的弟弟 梁國勇）：所以我姐姐是溺愛地照顧他，她當時那幾天精神很好的，笑口常開的，是這樣的，在這個家庭充滿了活力的這樣，好像幹什麼都很有幹勁了。

　　解説：然而，就在榮姐夫婦沉浸于意外得子的喜悅時，一位陌生男子的來訪卻打破了這份甜蜜的喜悅，找上門來的這名男子聲稱自己就是孩子的親生父親，讓榮姐夫婦把孩子還給他，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榮姐不由分説，氣憤地將他趕了出去。

　　榮姐：當時他一進來，我就立即把他趕了出去，我就問他，你憑什麼證明你是這個孩子的父親呢，他就説孩子被丟棄時身上穿的什麼衣服，頭上戴的什麼帽，左手上有一塊胎記。

　　解説：聽了陌生人的描述，榮姐更加氣憤了，你既然是孩子的父親，那為什麼要把他扔在太平間？現在你有何臉面來要孩子呢？面對榮姐的質問，陌生男子向她道出了一段離奇的經過？

　　（廣東省雷州市英利鎮 村民 柯堪隨）2004年9月(11日)，孩子的病就很嚴重起來，他就沒有氣，我就抱著他去（廣東省）湛江農墾第二醫院。

　　解説：孩子被送達醫院的當天夜裏病情突然加重，儘管值班醫生盡力搶救仍不見好轉。自己的兒子真的就沒救了嗎？柯堪隨無論如何也不願接受這個現實，他和家裏人請求醫生盡全力搶救，希望孩子能夠轉危為安，然而得到的答覆卻是醫生無奈的搖頭和嘆息。

　　柯堪隨：後來那個孩子呢，那個氣管也堵起來了，孩子也像死人一樣了，所以他（醫生）説（孩子沒救了），我就是相信沒救了。

　　解説：據柯堪隨介紹，第二天，醫院的醫生就打電話讓雷州市殯葬館的人來收孩子的屍體了。於是，他才將已經沒救的兒子交給了殯葬工人。

　　柯堪隨：我一直看這個孩子，很像死了一樣我才走。

　　解説：然而，柯堪隨講述的這段經歷並沒有使榮姐和家人信服。

　　榮姐：按照我的看法來説，孩子還沒有確定死亡，即使是醫生確定死亡了，我們做父母的也要看清楚了，怎麼樣的才能舍得拋棄。

　　解説：榮姐越想越氣，指責柯堪隨是個沒有良心的人，他不配擁有這個孩子。

　　柯堪隨：當父母的，如果不是醫院的醫生讓我扔的，我根本都不會發生那麼多事的。

　　解説：在柯堪隨的苦苦哀求之下，榮姐夫婦表示，只有柯堪隨證實自己所説的是事實之後，才能同意他抱走這個孩子。 於是求子心切的柯堪隨立即來到廣東省湛江農墾第二醫院，向院方領導講述了由於醫生誤診和嚴重失職，導致自己兒子慘遭遺棄的經過，他要求院方嚴懲這起事件的責任人，並儘快到收養方榮姐家説明真相，幫他要回孩子。

　　(廣東省湛江農墾第二醫院 院長 張堅)：我根本就不會相信，我了解我的手下，了解我醫院的工作人員，説叫他放棄治療，這種現象在我們醫院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

　　解説：針對院方領導的這種説法，柯堪隨表示了強烈的不滿。

　　（柯堪隨）：如果不是你們的醫生，判斷那個孩子是死病，我不可能把我的孩子放在這裡。

　　解説：院方與柯堪隨各執一詞，然而，對於廣東省湛江農墾第二醫院在棄嬰事件中的明確態度，令收養孩子的榮姐一家更加堅信了他們當初對柯堪隨的判斷。

　　榮姐：他放棄治療，醫院沒有責任，孩子沒有死你就拋棄掉，這個父母親太狠心了。

　　解説：為了避免孩子再次受到傷害，榮姐夫婦始終拒絕將孩子歸還給柯堪隨，因此為了能要回孩子，柯堪隨想方設法要與醫院討個説法。

　　演播室主持人：現在這個事情越來越複雜了，孩子父親認為這不是自己的責任，醫院也覺得我也沒有責任，但事實是一個活生生的小生命就是被送到了太平間，孩子還這麼小，他總不會自己跑到那裏去吧，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樣的呢？

　　解説：根據醫院的記錄，患兒柯應敏于2004年9月11上午點10半入院，診斷為肺炎，當天夜裏患兒病情突然加重，連續出現了三次呼吸、心跳暫停的危急狀況。

　　(廣東省雷州市英利鎮 村民 柯堪隨)：那個醫生看過，這個孩子他的想法呢，這小孩子就是救不好了，所以他對我説這個孩子，百分之九十九不能救了，你救也是浪費你的錢。

　　解説：那麼，到底患兒柯應敏的病情危重到了何種程度？按柯堪隨的説法，那個勸他放棄治療的醫生又是誰呢？

　　(廣東省湛江農墾第二醫院 兒科醫生 梁桂賢)：像剛才那個家屬説，他説那個小孩病沒得救了，這種話我們是沒有説過。 下半夜，那小孩就有過好幾次呼吸心跳就停止，我們就給他搶救，然後病號家屬就曾經問過我們説，那個小孩病是不是很重，我説是呀，他就説那這個小孩能不能把他一定救回來，我説這個不敢講，我説不管每個人做醫生的話，對這麼重一個小孩的話，不敢説百分之百把他救回來的，我們只能是盡我們一切能力救他，就是這樣跟他解釋病情。

　　解説：對於當晚發生的這件事，當時在場的醫生又透露了這樣一個細節。

　　（值班醫生）：他説怕人財兩空，他訴他的苦，他説他那個家長抱小孩來的時候，問人家借錢，東借一點，西借一點，有一個人的話，借20塊錢做車費，那個人都不願意，人家都不願意借給他，然後他就不想治。

　　解説：為了進一步證明是柯堪隨主動放棄對孩子的治療，院方也再次出示了當天的病歷記錄，上面清楚的寫著要求放棄治病六個字，同時還有柯堪隨的親筆簽名和按下的手印，面對事實，柯堪隨無法否認，但是他又指出了醫院所犯的另一個嚴重錯誤。當晚的值班醫生未經他的同意，就打電話叫殯葬工來收孩子了。

　　（柯堪隨）：他當時一進來就是我問他，就是那個醫院叫你來的，他就説是。

　　解説：在隨後核實中，值班的梁醫生承認當時確實是她打電話叫的殯葬工，但是這個電話卻是在柯堪隨的請求之下她才打的。

　　（梁醫生）：他説你能不能幫我叫那些人的話，我到時候這個小孩真死了以後，我就可以跟他商量，後來我説要是這種事情的話，不在我們的範圍之內，那你要你就自己去打電話，他説我們家裏面沒有電話，還有在外面六點多鐘，舖子也沒開門，然後他就要求我幫他打。

　　（柯堪隨）：她自己打電話，根本我都不知道。

　　（梁醫生）：幹嗎我要給他叫，我還要出電話費，那我這樣的話，你説我能撈到什麼好處。

　　（柯堪隨）：我也不知道她什麼好處不好處，但是確確實實，實實在在，就是這樣下去的，我一點都不騙你們。

　　解説：醫生與柯堪隨各執一詞，那麼他們當中到底誰又在説謊呢？當時，作為殯葬工的陳妃梁為我們提供了一條線索。

　　（陳妃梁）：他的家屬不要了，但是（孩子）當時沒有死。

　　解説：陳妃梁還回憶説，當天柯堪隨把孩子交給他時，他是知道自己的兒子還活著的。

　　(廣東省雷州市殯葬館工人 陳妃梁)：當時有一點哭這個孩子，我就感覺這個孩子沒有死，我説你不用叫我拿走，你最好在醫院那邊看一下好嗎，他説我真的是不要了，我求求你拿走放在太平間那邊，他什麼時候死，他説（孩子）什麼時候死，那什麼時候就可以辦理死人的事了。

　　解説：令人不敢相信這真的是一個親生父親所為，如今面對殯葬工人陳妃梁的證實，這位父親又會怎樣為自己辯解呢？

　　（柯堪隨）：這個醫生當時説，那個孩子呢,這種病呢，就是很難救了，只是這樣對我這樣説過。 當時呢就是我的家庭也沒有錢，所以他説難救了，所以我也（想）把，那個孩子放棄治療。

　　解説：在無可辯駁的事實面前，柯堪隨終於道出了實情。 2004年9月12日清晨6點左右，當時看到孩子經過一夜地搶救仍不見好轉，柯堪隨便找到值班醫生主動要求放棄對孩子的治療，針對患兒家屬的請求，醫生便將他帶到值班室，讓他將自己要求寫到病歷紀錄上。辦完了出院手續後，柯堪隨便請求值班醫生打電話叫殯葬工人。

　　（柯堪隨）：當時我的姐姐講（按照）風俗（孩子死了），不能帶回來，後來也就不叫我帶回來。

　　解説：這之後不久，在柯堪隨的再三請求之下，殯葬工人陳妃梁便把一息尚存的孩子抱走了。然而，陳妃梁怎麼也不忍心立刻將孩子送往殯葬館處理，於是他決定把孩子暫放到太平間裏，等孩子真不行了再做處理，可是令陳妃梁沒想到的是，這個還未滿月，身患重病的孩子竟然頑強地活了過來，第三天，當陳妃梁看到孩子仍然活著時，他完全驚呆了。

　　（陳妃梁）：當時我就一點害怕，當時我就一點後悔，但是就是（他的）家裏，不要這個孩子，但是不要是不要，（他的）家裏沒有寫，這個電話號碼給我是哪的人，我就沒有辦法（聯絡他的父母）。

　　解説：此時，驚慌失措的陳妃梁趕緊把受傷的孩子用紙箱裝好，偷偷地放到太平間的外邊。然而，就在他走後不久，孩子微弱的哭聲把村民吸引來了，於是這個命大的孩子，在被遺棄了三天三夜之後終於獲救了。

　　演播室主持人：這起事件終於水落石出了。後來，這家醫院主動與當地司法部門聯絡，請求收養方榮姐夫婦把孩子歸還給柯堪隨，最後，歷經波折，在多方的協調和幫助下，被遺棄的孩子終於跟父親柯堪隨回家了。

　　在做這期節目之前，我們已經把這個故事登在了屏幕下方的網站上，有許多熱心的網友都留下了聯絡方式，紛紛表示要説一下自己的觀點。下面我們來接通一位來自山東的王先生的電話。

　　電話連線觀眾：無論怎麼説，這位父親都要遭到譴責，孩子畢竟還活著，他沒有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即使他要回了孩子，就能夠心安理得嗎？

　　主持人：這裡還有一位叫“白衣天使”的網友，他説自己在醫院做管理工作，他給我們留下了一個貼子，上面是這麼説的：從醫療工作程序上，值班醫生在孩子未死的情況下，打電話叫來殯葬工的行為，屬於嚴重失職，應該追求他的責任。

　　主持人：接下來我們來連線北京大學教育學院副教授、教育社會學博士田玲老師，看看她是怎麼看待這個問題的。 田老師，您好！

　　田 玲：主持人，您好！

　　主持人：我們想聽聽您對這件事情是怎麼看的呢？

　　田 玲：您好，剛剛看過棄嬰死而復活的故事，我想就是，大家都會非常地感慨。這裡邊牽涉到幾方的人物，首先是醫院裏的人，我想就是醫院沒有承擔法律的責任，但是在這件事情上，如果從職業倫理、職業操守的角度來講的話，醫院裏邊也是有很多空間來反思自己在這件事情上，應該負的那種倫理上的責任。還有就是在這個事情當中出現的那個殯葬工，我想就是他在這裡邊所起的作用，是非常具有兩面性的，我們普通人也可以從中去思考，在任何的工作、生活當中，我們可以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可能是置一個小小的生命于死地，也可能會給他帶來生命的轉機。還有就是在這個事件當中，這個主角，這個親生的父親，真的是非常軟弱、自私，而且就是對自己的親生孩子的生命不能夠負責到底，這種內疚，我不知道在這個父親身上能夠有多久，但是真的在這件事情上，我想教訓是非常大的，跟這個親生的父親形成鮮明的對比，這個孩子的養父、養母，他們在孩子有生命危險，帶著疾病的情況下，能夠去收養他，而且能夠不惜自己的金錢、自己的時間和精力去給這個孩子治病，精心地去撫養這個孩子，而且在他的親父要來認領這個孩子的時候，也是從保護孩子的角度，對這個生父提出一些質疑和要求，我想從各個方面來説，這個養父母都是體現了人性當中那種純樸、善良的東西。而且對我們普通人的也是一個很好的提醒，就是我們在面對身邊的人遇到危險處境的時候，我們可以從他們身上學到那種真的是很寶貴的博愛的精神、一種愛心。

　　主持人：感謝您收看本期《人與社會》節目，下期再見。

責編：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