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視網首頁 | 搜視 | 電影 | 電視劇 | 直播 | 點播 | 新聞 | 體育 | 娛樂 | 經濟 | 房産 | 家居 | 論壇 | 訪談 | 博客 | 星播客 | 網尚文摘

《面對面》第五期——孫渤:戰爭之痛

央視國際 (2003年02月14日 14:51)

  解説:見到孫渤,恰逢他的學生來看他,作為一名老師,他卻已有一年沒能為學生上課了。

  記者:你現在身體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狀況?

  孫渤:以前我是運動健將,現在走樓梯,我上樓梯都喘不過氣,我家裏有氧氣瓶,喘氣都費勁。我當初對我的外語很有自信的,現在提筆忘字。我寫的字,我現在沒有耐心寫一個很好很好的字,寫的字都是亂糟糟的字,東一筆,西一筆,沒有規律性。休息不得,老是在恐怖狀態。以前是想吃什麼吃什麼,現在是吃流食,把麵條弄得爛爛的,才能吃,還要少食多餐。

  解説:如今,生活對於孫渤來説就是治病。根據醫院的檢查,孫渤的免疫系統、神經系統、內分泌系統、呼吸系統、生殖系統都遭到嚴重破壞。而這一切,都源於13年前他所經歷的那場戰爭。

  記者:你所經歷的那場戰爭離現在已有12年了,你還記得嗎?

  孫渤:記得很清楚,1990年8月2日早晨,我記得很清楚,是6點45分,我下樓吃飯,參讚李殿元同志招呼大家,吃完飯到辦公室開會。神態看似很平靜,但是我們開會的時間可不是這個時間啊。我們吃完飯上了他辦公室開會,這才知道,得到消息,伊拉克10萬重兵,當天淩晨兩點鐘突破伊拉克、科威特邊界,正在向科威特首府挺進。

  解説:1990年8月2 日,一個令世界震驚的日子,這天淩晨2點,伊拉克大舉入侵科威特。

  那一天正是26歲的孫渤作為中國駐科威特使館商務隨員到達科威特的一年零一天,就像千百萬戰爭的親歷者一樣,開始了噩夢般的生活。

  孫渤:當開會的時候,戰鬥機都俯衝下來了,那個聲音,我的感覺可能就是從房頂上過去的,人本能的一驚,當醒過神兒來後,我坐在地上了。

  記者:當時來説你精神上有準備嗎?戰爭就這麼來了?

  孫渤:我猛懵了,腦袋一片空白。

  記者:接下來發生什麼?

  孫渤:開會以後,參讚説這個情況我們要了解,因為我們在科威特有五千中國公民,上至國家報道信息,下至了解公民的安全,這是我們的職責。要選人,要出去。

  記者:你們準備去什麼地方?

  孫渤:戰爭爆發,首先是戰略要地爭奪為首要任務。看皇宮、國防部、外交部、通訊大樓、機場在誰手裏,我們要看。

  記者:一路上你看到了什麼?

  孫渤:一路上,慌不擇路了,汽車往沙特方向跑,因為我們的方向是安全(的方向),我們往戰爭的方向跑,他們往逃離戰爭的方向跑,撒起歡兒地跑。街上丟車跑的也有,都慌了神了,從五環路進到四環路再進到三環路,路障全擋死了,我們經過最大的蘇爾坦超市,趕緊採購戰爭的必需品。

  在我們去蘇爾坦的時候,40多架武裝直升機壓下來了,那個群隊的聲音,一架就夠鬧騰了,40多架,我看了一下,壓下來了。

  記者:這個時候已經確信戰爭已經來臨了?

  孫渤:的的確確認可他了,然後往下走,備戰了。我記得我們剛上海灣大道,和他們的坦克(相遇了),正好夾在坦克裏了,後面是坦克,前面也是坦克。我只是覺得後面坦克大炮已經越過我們的車,伸過來的感覺。前面我不怕,我後面不長眼睛,我就怕坦克攆上來。回來以後,就在我們周圍有士兵了。

  記者:有多少? 

  孫渤:不多。

  記者:什麼狀態? 

  孫渤:守點的狀態。

  解説:突如其來的戰爭讓科威特人猝不及防,很快,科威特的要害部門被控制。而緊接著爆發的巷戰讓孫渤意識到自己的生命已與這場戰爭聯絡在了一起。

  孫渤:在下午的時候,在我們不遠的地方,很近的地方,就發生了交火。再出去會怎麼樣就不知道了,在這種狀態下,我寫了遺書。我寫了一個我親愛的爸爸媽媽,及我所有的親朋好友,我列不出來了,時間來不及,無論何時何地,我都在深愛著你們,不管是生是死,不論是在異國還是在他鄉。現在看來可能是多想,(但當時)的的確確是我真情實感。我拿了全家福的照片放在上衣的口袋了。如果真有不測,我身體肯定不能回家了,我和家人在一起,也是一個安慰。

  記者:一方面戰爭已經來了,另一方面心裏確實害怕。

  孫渤:怎麼不害怕呀,我們都坐不住了。不是外交官見了槍子大義凜然的,大義凜然是正確的,應該的,但是戰爭對人帶來的恐怖,作為一個人人來説是不可抗拒的。

  解説:發生在科威特的戰爭引起了國際社會的強烈關注,尤其是美國立即作出反應,大批兵力向海灣地區集結,隨時可能升級的戰爭讓科威特這個戰爭的旋渦更加動蕩起來。

  孫渤:伊拉克佔領科威特以後,美國就揚言要用B52轟炸機趁伊拉克沒站穩腳跟之際,進行地毯式轟炸。伊拉克説你轟炸,我不怕,只要你轟炸,我用神經毒氣,把科威特人輕而易舉滅得乾乾淨淨。

  記者:怎麼説?

  孫渤:生化武器要傷神經,不痛苦的話,讓你在不痛苦中死去,有的要爛你的皮膚,甚至毒氣要傷你什麼部位的毒氣都告訴了,這樣的毒氣都有可能釋放。

  記者:當初你們議論這些的時候,感覺到恐怖嗎?

  孫渤:非常恐怖。可以實話實説,為什麼呢?我們沒有防毒面具。有的方法説尿下尿能解毒,尿能解生化毒。捂到鼻子上。一旦生化武器來了,第一防禦。

  記者:有辦法防嗎?

  孫渤:救命稻草抓不抓?

  記者:如果真正的來説,有辦法嗎?

  孫渤:沒辦法。我們清楚,這只是一個傳説而已,根本沒法防。能阻止空氣流動嗎?

  記者:在這種精神的壓力下,在這種恐怖的氛圍下,我很難想象,你們離開之前是怎麼度過的?

  孫渤:什麼叫驚弓之鳥,度日如年呢。驚弓之鳥鳥沒死,它害不害怕?那種情況下,戰爭的恐怖,對人的毅力是一種考驗。不是期盼,不是等待,在一種無奈的煎熬中一天一天過來了。

  解説:在一天緊似一天的恐怖氣氛下,孫渤體會了戰爭給人帶來的精神折磨,而就在一次外出執行任務的途中,孫渤遭遇了令他終生難忘的生死時刻。

  孫渤:為了採購更多的糧食做好長期的準備,參讚讓和我和路宏來同志到一個客戶那兒去,看看有沒有糧食。我和路宏來同志上了海灣大道,讓一名士兵用槍帶到了雷金斯飯店。他説你對8月2號以來在科威特發生的一切有何感想,我説我們是中華人民共和國駐科威特大使館的工作人員,中國政府的立場自然是我們的立場,你們對中國立場有異議,完全可以通過外交的手段來協商解決,用武力脅迫外交人員,不應該是你們文明後裔們的所為。完了以後,他和旁邊幾個人嘀嘀咕咕,用的是阿拉伯語,我聽不明白,完了以後他説你們走吧,可以走了,他真是讓我們走。就在剛剛逃出一個險境的時候,我要拿車鑰匙開車門的時候,只覺得那個聲音,我沒法去形容了。

  記者:發生了什麼事?

  孫渤:兩聲槍響。

  記者:誰開的槍?

  孫渤:後面的伊拉克士兵。

  記者:為什麼開槍?

  孫渤:最準確的答案應該找他來回答問題,但是我的想像是這樣的:他以槍代言,理屈詞窮。

  因為他們要我表態,可能沒有達到他們的要求,他嘀咕的幾句話也可能就是讓他們出來開槍的。

  記者:到底離你多遠?

  孫渤:我想象不出,就是爆裂清脆的槍聲。遠的可以想象,再近的可以想象,再再近的就沒法想象了。我只覺得聽不見的感覺。

  記者:你當時感受到什麼?

  孫渤:懵,渾身懵了,到現在耳朵弱聽,我一直側著耳朵聽你講話。

  記者:哪個耳朵?

  孫渤:這個。

  解説:兩顆子彈擦著孫渤的左耳飛過,這兩聲槍響不僅讓孫渤的左耳聽力幾近喪失,一種刻骨銘心的恐怖更是深深地印在孫渤的腦海裏,多年來揮之不去。

  孫渤:97年我到北京看病,快過年了,我在中鋪,當火車並軌的時候。2點鐘,好像是過蘭村的時候,我晚上一起來,從中鋪一起來,我(摔)在地板上,為什麼呢?我就覺得火車並軌的聲音,就是當時放槍的聲音,一模一樣的聲音。

  記者:十年了還記得?

  孫渤:到現在,像這種驚慌,對我生命,我經不住突然什麼響,到現在都是這樣的。

  記者:我們想知道你當時的感受?

  孫渤:特別想家,特別想家,特別想沒有戰爭的日子。

  解説:由於局勢的不斷惡化,中國政府決定不惜一切代價,撤離中國在科威特的僑民,孫渤與五千中國僑民在戰爭的噩夢中煎熬了17天之後,終於踏上了回國的路。

  記者:路上看到了什麼?

  孫渤:路上水電部燒了,國防部都是交戰過的地方,都好多難民在那裏,亂糟糟的,不知道多少天不讓出去。在進到伊拉克,拄拐杖的人多了,斷胳膊斷腿的人多了,爭著要我們的東西的人多了。

  記者:有什麼危險嗎?

  孫渤:在撤離的後半期,我們遇到了非常危險的境地。因為是兩千公里,恰恰是在巴格達到約旦的路上,當筆直的大路的時候,像船在平靜的大海的時候,你的倦意就上來了,這個時候出事的人太多了。我的同事李國林,我説小李子,我累了,你揪我的頭髮,這是咱倆的安全,抓頭髮,吃大蒜,把好幾瓶風油精弄在毛巾上,和陜西農民一樣紮起來。求生的渴望和勞頓在鬥爭著。可是當第二天的淩晨三點鐘,我們總算走出了伊拉克的邊境,走出來了。

  記者:最後到了約旦?

  孫渤:到約旦,我昏天昏地地睡了一天。當我們在約旦的機場,經過一個山坡,剛剛越過了一個山坡,就看見約旦的飛機場,突然看到三架大型波音747飛機,尤其在機尾上看見那面鮮艷的五星紅旗,眼睛一亮,這是家,家裏人來接我們來了。那個時候看國旗和平時看國旗不太一樣。這個比喻不知道對不對,就像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突然他的媽媽出現了,要哭。

  解説:孫渤和五千中國僑民安全回國,而海灣依然持續著戰爭的摧殘,以美國為首的多國部隊在海灣實施了名為“沙漠風暴”的戰鬥計劃,直到1991年2月28日才告結束。在此期間,孫渤被派往中國駐埃塞俄比亞使館工作,海灣戰爭結束後不久,他接到了返回科威特重建使館的任務,1991年4月上旬,孫渤再次回到了科威特。

  記者:到了科威特,你看到的是什麼樣的景象?

  孫渤:一進科威特十分鐘不到,“迎賓禮炮”三響。沒人歡迎我們,但是有“迎賓禮炮”。地雷爆炸了三次。

  記者:怎麼回事呢?

  孫渤:在小小的科威特,80萬枚地雷,平均每(平方)公里45枚地雷,此起彼落,10分鐘響了三次。

  記者:科威特的狀態是什麼狀態?

  孫渤:四個字,人間地獄。

  解説:時隔8個月之後,孫渤重返科威特,他拍下了科威特戰後的場景。

  孫渤:首先直觀感覺,24小時夜。為什麼?科威特900多口油井,在戰爭末期被炸,日噴原油600萬桶,燃燒不充分,形成油湖。大氣可以熏死海鷗、小麻雀,動物宰殺後,肺變黑。空氣糟糕到什麼程度呢?我們到火場去,火龍的聲音都嚇人,整個一片火龍,形象地説,不是火箭,不是上天,是入地,火是倒著噴的。燃燒的大火,遮天蔽日,溫度比平時降低10到15度。周圍八百公里的利雅得下了黑雨,喜馬拉雅山南麓下了黑一色的油膩物。當年的華東水災,半個安徽浸在水裏,大氣專家認為與科威特的油井大火有關,太恐怖了。你想想安徽的水災與科威特有關係,在科威特的煙囪是什麼感覺呢?

  解説:昔日的海灣明珠變成了人間地獄,在這種惡劣的條件下,孫渤的身體開始出現不適。

  孫渤:戴著口罩,憋氣。無力,喘氣,氧不夠,就無力。無力就暴躁。累的時候,站著説完了,躺在地上。躺在地上,氧氣多一點。憋的臉發紅,咳嗽。小便沒有清色,全是濃黃色的。

  記者:什麼時候開始感覺到不適?

  孫渤:一回去,空氣,高原反應幾個小時就可以,我們一回去就感覺這個樣子,打個比方, 這個實驗千萬別做,你放一屋子煙,你進去,看你能呆多長時間,這叫感同身受,我不希望做這個實驗。

  記者:當時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孫渤:當時就懷疑石油氣影響的,因為大氣污染見得著,24小時夜,這見得著啊。到科威特的穆巴拉克醫院一查,我和參讚都去查了,大夫説你少抽點煙吧,你看你的肺。

  記者:你原來有過這些毛病嗎?

  孫渤:沒有,原來身體是壯如牛的。

  記者:你周圍的人也有你這種狀況嗎?

  孫渤:有。參讚也有這個症狀,比較相似。

  解説:由於身體的原因,在科威特呆了11個月之後,孫渤轉館到津巴布韋工作。以為換換空氣,身體可能會好起來,然而,到津巴布韋之後,病情非但沒有好轉,反而越來越重。在此期間,孫渤看到了因海灣戰爭大量使用含放射性元素的武器,有10萬海灣老兵得怪病的報道,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病可能並非簡單的空氣污染所致。

  孫渤:從津巴布韋,我就看到當地的英文報紙,我就看到了,我想我這個病,美國的海灣戰爭老兵也有這個病,症狀也差不多。

  記者:有什麼症狀?

  孫渤:憋氣、頭暈、噁心、嘔吐,然後是脾氣暴躁,無力、乏力。

  記者:有沒有暗示的作用?

  孫渤:沒有暗示的作用,海灣戰爭80%的武器是首次使用,史無前例。我們在戰事的環境下,清理戰場,軍火庫爆炸。而且貧油彈恰恰是吸入粉塵到肺裏,到腎裏,後期是受害無窮的。

  記者:從理論上講是這樣的,但我們需要了解直接的證據,你覺得你的病跟海灣戰爭到底有什麼樣的關係?

  孫渤:這場病與戰爭有直接關係,非常直接的關係,否則就沒法解釋。美國和多國部隊的士兵,到現在海外戰爭十年了,依然有10萬多人為這些病在求他們的權利。海灣戰爭後期,

  當地的居民伊拉克南部的居民,發病率怪病幾倍十倍的上升,還能視而不見、熟視無睹嗎?

  解説:隨著海灣戰爭結束後大量病人的出現,媒體開始披露,以美國為首的多國部隊所用武器中的放射性物質 ,會對人的生理系統造成嚴重損傷,並把由此引發的症狀統稱為“海灣戰爭綜合症”。1992年,孫渤自費到了美國、英國等參加海灣戰爭的國家,希望能夠找到治療的辦法。

  記者:歐洲之行,對你的病有幫助嗎?

  孫渤:沒幫助。從政治上,某些國家是不會承認的,承認以後,他怎麼去號召人再去為他服務。軍事上一旦承認了,這種病能找到解藥,他的武器就失效。

  解説;一無所獲的孫渤回到了國內,轉而求助中醫,不久,他放棄了外交官的工作,回到老家山東煙臺,到學校當了一名老師。

  記者:你當初從北京回到煙臺,是自己的選擇嗎?

  孫渤:自己的選擇。

  記者:跟身體有關係嗎?

  孫渤:有直接的關係,我一個人在北京,身體又不好,又沒有人照料。

  記者:這個期間,你的身體有什麼變化?

  孫渤:累,就是一個累字。

  記者:這期間治過什麼地方?

  孫渤:我給你數數,北京醫院、北京安貞醫院、北醫三院,中醫藥大學的附屬醫院,協和醫院、中國軍事醫學科學院,咱們國家的國醫王綿之老先生,從96年一直給我看。

  記者:找到答案了嗎?找到原因了嗎?到底是什麼病?

  孫渤:綜合專家意見,第一個是怪,沒見過,第二有些指標是失常的。

  解説:根據醫學檢測,他身體的許多生理指標都已失常,可管他的病歷上寫著“海灣戰爭綜合症”的診斷,但由於國內病歷很少,至今沒有根本醫治的辦法。

  記者:現在通過什麼方法治療呢?

  孫渤:只能是頭疼醫頭,腳疼醫腳,我什麼方法都用過,極端的方法用過。如果是拿火烤肉,烤出包,化出膿,別人以為這個人犯神經病,而我多年來,我可以給大家看一下,這個叫足三里穴位,拿什麼呢?這個叫艾條,燒了火幾百度的溫度,在這麼一個距離上烤出一個大包。

  記者:這是什麼治療方法呢?

  孫渤:足三里是保健的,是提高免疫力的,我的免疫力低下。

  解説:十年間孫渤窮盡了各種治療方法,但都收效甚微。根深蒂固的嘔吐、憋氣依然會突如其來。寒冷的冬天對於孫渤來説更加難熬,一次感冒或是憋氣就有可能把他推向死亡的邊緣。從去年七次吐血後,學校就沒有安排孫渤上課,去年,孫渤從民政部門得到了一級傷殘認定,政府部門也給予了他醫療費用補助。然而求醫問藥的辛酸和無藥可治的現狀依然會讓孫渤感到異常的無助。

  孫渤:2000年1月7號,我在北大訪學末期,我到協和醫院去,那天我永遠忘不了。早晨兩點鐘不到,北京零下十幾度,兩股寒流交集在一起,把協和醫院鐵門外面的冰結這麼厚。我找名醫專家看病,一次(一天)五個號,掛號,一次(一天)五個機會。我住便宜旅館,出來到那個地方排隊,別人都是家屬,健康的小夥子去排隊,我把渾身能帶的衣服全帶去了,渾身裏裏外外全涼了。早上七點半好不容易挨到了,最冷的時候,還有風,風雪冰。進去以後,在大廳內科掛號,去了以後,快到掏錢的時候,我拿三百塊錢的號,最貴的。我拿錢的時候,剛剛哆哆嗦嗦拿出來,票子撒在地上,我蹲下來,(手)已經凍僵了,拿不起來,我捧錢,我低頭那一剎那,我想一頭撞死。

  記者:患病這件事,對你的生活到底有什麼影響?

  孫渤:上不能孝敬父母,下斷子絕孫,中年孤身一人,想做事不能做,欲哭無淚。沒有得病的話,也可能我不知道和平多麼珍貴,但是我知道家庭多麼可愛。

  記者:你有過家庭嗎?

  孫渤:有過家庭,我愛人是無辜的。她要幸福。

  記者:也是因為病嗎?

  孫渤:不病的話,我們會很幸福地走下去的。

  解説:8年前,孫渤曾經擁有過美好的愛情,但由於孫渤的染色體嚴重變異,不能有一個健康的孩子,去年,他們選擇了分手。

  記者:往後的路呢?就只有你一個人走。

  孫渤:往後的路,我不知道。

  孫渤:我患病這麼多年,如果有選擇的話,我寧願少一條胳膊、少一條腿,因為傷到全身的神經系統,沒有一個地方好受,什麼感覺。

  記者:看不見的傷害?

  孫渤:看不見的傷害,現代化戰爭有一個特點,我不知道説得對不對,隱匿性、延續性。

  千萬別打仗,打仗倒楣了。

  記者:誰倒楣了?

  孫渤:人民倒楣,老百姓倒楣。不管是雙方的,士兵也是老百姓的子弟,為了一場遊戲而死人,代價太重了,人生就這麼一次。

  記者:你覺得戰爭是遊戲?

  孫渤:戰爭是一個發昏的遊戲。

  記者:誰會感覺到愉快呢?

  孫渤:愉快的是贏者,沮喪的是敗者。但是歷史把他們的喜怒哀樂掃得乾乾淨淨,也沒有什麼悲什麼喜了。為什麼呢?我們説人是有別於動物的,區別是人有智慧,既然人有智慧,為什麼不用我們的智慧去阻止戰爭呢?

責編:曉星


[ 新聞發送 ] [ 打印 ] [關閉窗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