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球風雲》第四集

央視國際 (2005年04月04日 16:49)

　　1970年夏天，文化革命已進入了第四個年頭。中國乒乓球隊在周恩來總理的支持下總算恢復了訓練。這時，全隊正拉上乒乓球臺，遠赴山西屯留的國家體委五七幹校，準備通過勞動鍛鍊隊伍。

　　在山西屯留的這個倉庫裏，幾張簡陋的球臺陪伴隊員們度過了一段動蕩的歲月。

　　鄭敏之：

　　一個大倉庫，人家是放麥子的，把麥子都清出來，清出來以後放了大概七八張乒乓球臺，那個地是坑坑洼洼的泥地，那個擋板乒乓球我們不是每張桌子，都有擋板的嘛，我們擋板是麥稈編的，編起來的，球臺都是有縫的，我想萬一以後還用得著呢，所以我在訓練的時候我沒放鬆，真的沒想到，我們在屯留幹校兩個月，聽説把我們召回到北京。

　　隊員們調回北京後，聽説了即將在日本舉行第三十一屆世界乒乓球錦標賽的消息。此時，在日本國內，優秀的乒乓球選手已調集名古屋，準備迎戰可能到來的中國。當時的日本乒乓球協會會長後藤鉀二認為，沒有中國隊參加的世界乒乓球賽，不能算是世界級的比賽。而這時的中國隊，已兩屆未參與國際賽事，這一屆是否應該去，中國方面遲遲未給日本明確的答覆。後藤鉀二於是親赴北京，力邀中國派隊參賽。1971年2月1日，中日雙方在人民大會堂簽署會談紀要，此時距離參賽報到的截止日期只剩下十天時間了。中國隊是否將出征日本，正等待中央的最後定奪。

　　高梁：

　　那個時候文化大革命已經進行了五年了，這五年當中文革對經濟起了很大的破壞作用。同時使我們的外交上，也是一個自我封閉的狀態。周總理就考慮到那個時候，已經應該打破這種我們的外交自我封閉的狀態了，應該打出一個新的局面了。

　　1971年的冬天，寒冷的空氣中似乎蘊藏著一種不尋常的氣息。中蘇之間的珍寶島武裝衝突，導致兩國關係全面惡化；而在中國的南邊，美國出兵越南，中美關係更為嚴峻；中日之間雖無外交關係，但中國參賽的消息傳出立即引起日本右翼勢力的阻撓。在這樣的情勢底下，周恩來總理把有關的人員召集起來，開了一個特別的會議。

　　鄭敏之：

　　開會嘛，周總理意思就是考我們，考我們的體委領導，考我們的教練員，考我們全體運動員，你們認為去日本的三十一屆世界乒乓賽，該不該參加。那時候我還年輕嘛，這個腦子還沒這麼複雜嘛，基本上我覺得可以説，基本上是一邊倒的思想，不能去，不參加，因為文化大革命是砸爛一切嘛，誰還敢説要去參加。好象很多人都覺得寧左不右嘛，領導上頭頭都這麼説，那麼我們運動員我是看著，我是像小孩子似的，就這麼聽這麼看著，都説不參加，結果周總理説，考試不及格，沒一個及格的。

　　周恩來耐心闡明了我隊要去的理由，最後果斷地説，我們信守諾言，參加第三十一屆世界乒乓球錦標賽。這時，已是下半夜了，周恩來馬上把報告寫完後送給毛澤東。毛澤東在報告上寫下了“我隊應去，要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準備死幾個人”的批示。至此塵埃落定，中國乒乓球隊決定出征日本。

　　梁友能：

　　我們也沒想到我們一下飛機，先到東京那個機場嚇了一跳，一下飛機，看見密密麻麻全是歡迎我們的人，大概有上千人吧，那時候一邊就是歡迎我們的，就是日本的左派團體，他們就跟我們當時文化大革命中國紅衛兵一樣，帶著紅衛兵袖章，拿著毛主席語錄，就喊毛主席萬歲，中國共産黨萬歲，就這麼喊就歡迎我們。可是那邊呢就是日本的右派勢力他們就喊一些打倒我們的口號，所以兩邊非常熱鬧，當時我們也覺得這個局面非常緊張。

　　中國乒乓球代表團，是中國自文化大革命以來派出的第一個大規模的代表團體。在當時多變的國際政治時局下，中國運動員的出現，無疑成為了眾媒體關注的焦點。日本各報紛紛以重要篇幅，報道中國運動員的一舉一動。其中一篇文章的標題即為，微笑的中國人。在出征之前，周恩來為代表團制定的方針，友誼第一，比賽第二，在運動員們的微笑中得到了充分的體現。

　　1971年3月28日，第31屆世乒賽在日本名古屋的愛知體育館正式開幕。團體比賽激戰正酣，中國男隊奪得男團冠軍，再現當年輝煌，與此同時，代表團領導也在籌備邀請英國、澳大利亞、哥倫比亞、加拿大和尼日利亞五國乒乓球隊訪問中國的事宜。就在此時，不速之客出現了。

　　哈裏森：

　　當時中國邀請外國乒乓球隊，我們於是説，為什麼沒有我們。

　　中國和美國，兩個長期敵對的國家，既然出現在同一個賽場上，就難免發生接觸，而此時，美國竟然提出了訪華的要求，這讓代表團的官員不知如何回答。對於此事，周恩來卻似乎早又預感。

　　高梁：

　　3月11號晚上，周總理特別找外交部，找國家體委一些負責同志一塊談一談，談談，他要求大家再考慮一下，就是我們的乒乓球隊第一次這樣出去，它是在國際比賽，它一定要跟各個國家的運動員要接觸，其中也包括美國運動員，他就建議呀，在那次就建議，就讓大家思考一下，假如跟美國運動員接觸，我們是否可以請他到中國來，假如他們來到中國，那麼美國我們是否可以去。

　　就在周恩來提出這個問題不到一個月，美國人果然提出了訪華的請求。中國和美國之間的關係，看來已在周恩來的心中縈繞很久了。

　　自1969年尼克松在美國總統競選中獲勝後，對華關係被納入到美國全球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而美國希望與中國改善關係的信息，也通過巴基斯坦總統葉海亞汗傳遞給中國領導人。毛澤東選擇了一種特別的方式回應美國傳來的信息，1970年10月1日，美國記者愛德加斯諾，出現在正在天安門城樓檢閱的毛澤東的旁邊。

　　中國和美國，似乎都在尋找著某種方式，去接近對方，於是，當中國和美國終於在乒乓球的賽場上正面相遇時，無論是周恩來，還是毛澤東，都不想錯過這樣一個機會。毛澤東在聽説美國乒乓球對象訪問中國的信息後迅速指示，和名古屋每天通話三次還不夠，要增加到五次。這一天，毛澤東看到了這樣一條從名古屋傳來的消息。

　　莊則棟：

　　有那麼一天，我們正上車呢，準備上車去參加比賽，剛剛這車準備開，這時候從外頭跳出一個長頭髮的一個運動員，那個長頭髮的運動員一跳上來以後，一看這個車裏面都是中國人，他準備下去，剛一下來門這時候關了，這個運動員，一上車，一看，他準備一下車，門這時候關上了。這後面的USA ，這車裏的人可全看見了。

　　據莊則棟回憶，在美國運動員科恩上車後大約十分鐘的時間，車廂內一直是沉默的。

　　莊則棟：

　　歷次的出國都是不能和美國來往，絕對，你想我吧，從小我就喊著打倒美帝國主義長大的，十歲，抗美援朝戰爭，不是從小打倒美帝國主義嗎，這個印象太深了，跟誰握手也不能跟他握，跟誰説話也不能跟他説，接受誰的禮物也不能接受他的，這個在我們腦瓜裏頭是非常非常的清楚的。那為什麼我這次我要去理他呢？為什麼我要去理他呢？毛主席指示，現在我們要寄大希望于美國人民，這不是天安門城樓上跟斯諾講話嗎？這發表了的，這個指示。另外呢就是總理講的，友誼第一，比賽第二。

　　我一邊猶豫，一邊翻我的包，幹嗎翻我的包呀？因為當時中國比較窮呀，一般隊員沒有禮物，這個禮物只有我們主力隊員才有一點，放在包裏頭。我的包裏有什麼呢？有毛主席像章，有檀香扇，小別針、小織錦、小手絹 ，我説這都太小了，我説送給一個敵對的國家的這都太小了，我説主席像章我不能送，不能送帶有政治的，我要送送個中性的，我就挑，挑了一個這麼大的。這麼寬的， 一個杭州織錦，黃山的一個織錦，我就卷吧卷吧就過去了。

　　到了體育館，體育館門口有很多記者一看到中國的車上，有個美國運動員，我跟他站到一塊兒，美國運動員手上還拿著中國的禮物，外國記者一照，第二天，日本三大報紙，讀賣、每日、朝日，三大報紙，頭版頭條，通欄標題，圖文並茂，中美接近。

　　就在這之後的一天，科恩找到莊則棟回贈了禮品，一時間，中美關係成為了31屆世乒賽上最大的新聞。

　　1971年4月6日，比賽的最後一天，中國隊捷報頻傳。在男子團體捧回斯韋斯林杯之後，中國女隊在和日本的決賽中，不敵對手，屈居亞軍。但在混雙決賽中，張燮林、林慧卿奪得冠軍，林慧卿又在奪得女子單打冠軍後，與鄭敏之聯手奪得女雙冠軍，至此，中國隊以五塊金牌的進帳，在三十一屆世乒賽上取得優異成績。

　　1971年4月7日淩晨，31屆世乒賽即將結束前的幾個小時。周恩來剛剛從毛澤東的住處趕來。雖然幾天前，他已經在外交部和國家體委聯合打來的關於不邀請美國乒乓球隊訪華的報告上，簽了擬同意三個字，可是，周恩來也向毛澤東表達了一個意思，此時，正是打開中美關係局面的一個好時機。毛澤東也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就在前一天，他已經在報告上批示過不邀請美國乒乓球隊訪華的意見。但是，毛澤東也意識到，這將是一個稍縱即逝的機會。

　　吳旭君：

　　他要我去給王海容同志打電話，當時王海容同志是外交部的副部長，主席講話的聲音挺低沉的，他説是邀請美國乒乓球隊訪華。

　　4月7日，中國乒乓球隊在參加完頒獎儀式後，與亞非拉各國的運動員、教練員和領隊再名古屋藤久觀光旅館的花園中舉行了臨別前的遊園會。正在大家正沉浸在歡樂的氣氛當中，中國乒乓球代表團的團長趙正洪卻悄然離席。幾個小時之後，趙正洪以代表團團長的身份，宣佈了一個驚人的消息：中國邀請美國乒乓球隊訪華。與此同時，在北京，周恩來在一個會議上宣佈，1971年，中國開展了新的外交攻勢，首先從中國乒乓球隊開始。

　　曾經有人感嘆，美國人可以踏上月球，卻無法踏上中國的土地。1971年4月10日，新中國終於迎來了第一批來自美國的客人，這些幸運的乒乓球運動員們。

　　就在美國運動員們按照周恩來親自安排的日程表在中國大地比賽參觀時，遠在大洋彼岸的尼克松正在家中同兩個女兒談論著她們的蜜月旅行計劃。尼克松意味深長地説，我希望你們在一生中某個時候，最好是早些而不是晚些，能夠到中國去，去看看那裏的大城，那裏的人民，那裏的一切。尼克松其實是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夠去，而這一理想，美國的乒乓球隊員們卻提早實現了。

　　高梁：

　　就在人民大會堂周總理接見了他們，他們圍著周總理坐在一起談，周總理先用了一句咱們的古話就是，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這麼一句話，然後就説中美人民過去來往很頻繁，但是一個長期的時間被割斷了，現在你們應邀來中國，

　　就是打開了中美人民友好來往的大門。

　　周恩來接見美國乒乓球隊的談話傳到華盛頓後，尼克松很快做出了回應，幾項對華政策的新措施對外宣佈，中美關係跨出關鍵性一步。

　　美國乒乓球隊結束訪問後不到半個月，正是五一國際勞動節，從日本載譽歸來的中國乒乓球隊運動員，登上天安門城樓，接受國家領導人的接見。

　　鄭敏之：

　　八點鐘的時候，我們看見主席看見總理，我們就在招手，招手嘛，那麼總理已經走過我們的人群，已經走過十米將近十五米的時候，我也沒想到周總理突然回頭一下子叫鄭敏之鄭敏之，我也沒反應也發傻，他一下子在人群中，一下子就拉著我的手，一下子就蠻有力氣地把我拉出來，拉出來以後就把我帶到主席身邊，那麼這張照片就是周總理，摟著我的肩膀的時候，就跟主席説，這是中國乒乓球隊，他們三十一屆剛剛回來的，叫鄭敏之，我就握住主席的手，我説主席你好，主席向你問好，那時候鄧大姐就摟住我們，她説你們真了不起，她説你們小小銀球震動了地球。

　　此後發生的一系列外交事件或許連一向料事如神的毛澤東和周恩來都沒有想到。1971年11月，北京正在舉行亞非乒乓球友好邀請賽，五十多個亞洲和非洲運動員參賽。就在比賽期間，由阿爾巴尼亞等國家提議的關於中國加入聯合國的決議以77票贊成通過。中國迎來了新中國外交史上的一個高潮，就在這一期間，中國與20多個國家建立或恢復了大使級外交關係。而中美外交也跨越了歷史性的一步。1972年 月 日，尼克松終於了卻了中國之星的夙願。在尼克松訪華期間，周恩來早首都體育館為尼克松安排了一場意味深長的體育表演。就是在尼克松總統的這次訪問中，中美雙方在上海發表了聯合公報。新中國外交奏響了一段輝煌的篇章。

　　莊則棟：

　　美國訪問中國以後，周總理作報告，就談到我們中國乒乓球隊的一些事情。談到這時候呢總理就問，乒乓球隊來了沒有，大家説來了，在這呢，周總理説，來，因為我們坐在人民大會堂最後邊。總理説，來，我們歡迎我們鼓掌，我們歡迎他們坐到前邊來，然後我、李富榮、徐寅生、張燮林、林慧卿、鄭敏之，我們這些人在大家的歡迎下從最後邊一直走到第一排，走到第一排總理就問我，小莊， 你們如果訪問美國你們敢不敢去，我説敢去，總理説，對， 應該有這氣魄。

　　1972年4月11日，中國代表團16人搭乘友誼號飛機，抵達美國城市底特律，開始了他們的友誼之旅，此後的18天，他們把友誼的種子散播到了從美國東海岸到西海岸的每一個角落。

　　李振羽：

　　有一個鏡頭後來我印象特別深，就是中國的乒乓球運動員和美國的運動員兩邊打球，打得挺熱鬧，結果一下把那個美國乒乓球運動員給摔了個跟頭，中國運動員趕緊跑上去，把那個一個美國的黑人運動員給扶起來。

　　1972年4月18日，在白宮玫瑰園，尼克松在歡迎中國代表團的招待會上説，我們知道，在比賽過程中，必然會有勝利者和失敗者，由於你們率先溝通了兩國人民之間的聯絡，這最大的勝利者將是美國人民和中國人民之間的友誼。

　　我們所要講述的故事即將在這裡畫上句號，然而，作為一項牽動了國人太多思緒的體育項目，乒乓球賽場上的一幕幕風雲變幻，卻遠沒有結束。

　　1981年，中國隊在36屆世乒賽上囊括七項冠軍，創造空前紀錄。

　　1995年，中國隊在43屆世乒賽上又一次包攬七項冠軍。

　　1996年亞特蘭大和2000年悉尼奧運會，中國隊包攬乒乓球項目四塊金牌。

　　2001年，中國隊在46屆世乒賽再次囊括七項冠軍。

　　中國人賦予了乒乓球另一個閃亮的名字——國球，是的，一隻直徑只有三厘米的乒乓球，凝聚著國人深沉而持久的情感，而這每一個動人的瞬間，又都抒寫著夢想與光榮的期盼。歷經半個世紀的滄桑歷程，中國國球，正在續寫著明天的輝煌。

責編：李菁 　來源：CCTV.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