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球風雲》第三集
央視國際 (2005年04月04日 16:24)
1961年,中國乒乓球隊在第二十六屆世乒賽一舉奪得三項世界冠軍,創造了中國體育史上前所未有的輝煌。歷經了三年災害困擾的中國人,又一次從乒乓球的勝利中尋找到了振奮民族精神的鬥志。時任總書記的鄧小平聽到這個消息後,立即宣佈:把這些為國爭光的英雄們請來,給他們慶功。
這一夜,人民大會堂的燈火格外明亮。賀龍、彭真等中央領導同志為乒乓健兒召開了隆重的慶功會,也是在這一晚,乒乓隊員們給正在外地陪同外賓訪問不能趕回來喝慶功酒的陳毅元帥發去了一封電報。
張鈞漢:
因為我們在比賽之前,陳老總給我們做動員報告,他曾經這麼講過,你們輸了球,我給你們獻花,我請你們的客,他是鼓勵我們。後來我們就給陳老總發了電報。發什麼電報呢?就是説不是你請客了,回來以後我們請你的客
果真,沒過多久,乒乓隊員們在陳毅最喜歡的四川飯店請這位一直關懷著中國乒乓球隊成長的老人吃了一頓地道的四川菜。
在中國乒乓球隊取得的榮譽背後,寄託了黨和國家太多的期望,也凝聚了這些開國元勳太多的企盼。若干年後,當年的乒乓隊員仍然記得1961年一個春天的夜晚,在這裡發生的一段往事。
邱鐘惠:
1961年4月份比賽的時候,周總理不在北京,當時他在外地,後來回來以後,他跟鄧大姐就請我們到他家裏吃飯,吃飯的時候,總理就説,小邱,你記不記得,你有沒有算過你跟高基安總的勝的小分,跟總的負的小分,我一下傻了,我説,總理我真還沒算過我的總的小分,小負分小勝分,他説我關心著你們的比賽,我那時候在雲南,你的家鄉,陪著緬甸的吳努總理訪問。但是我每天讓秘書都打電話到北京,每天問你們的比賽,問你們的比分。所以我都有記錄。我給你算過,你的總的小負分還比她多兩分,就是説你還輸得比她多。鎖著話我馬上明白了,我就覺得這個總理真了不起,那麼百忙當中還竟然給我記我的分,還給我算小分之賀。我説這個太難了。我就想,總理為什麼這樣呢,教育我,要勝不驕 敗不餒
周恩來的一席話寄予著中國人對於乒乓球的厚望。就在第二十六屆世乒賽結束之後,中國乒乓球隊收到的來自全國的信件已多達上萬封,向乒乓健兒學習的熱潮迅速涌起,那時,幾乎人手一塊乒乓球拍,乒乓球隊學習毛澤東思想而提煉出來的豪言壯語更成為那個時代鼓舞生産鬥志的思想武器。此時的乒乓球,已不僅僅是一項體育運動了,它承載了太多的內容。
然而,一種隱隱的壓力也追隨著巨大的輝煌席捲而來。此時的日本隊,正觀望著中國的王座到底能保持多久,他們加強了弧圈球的威力,實力更為強大;在歐洲,一些媒體稱,二十六屆的勝利,中國隊佔了天時地利人和的光,換個地方未必能如此輝煌。於是,人們把目光聚焦在了即將在捷克斯洛伐克首都布拉格舉行的第27屆世界乒乓球錦標賽上。
1963年4月,在榮譽與壓力的包圍下,中國代表團一行四十人在國家體委副主任榮高棠的率領下,又一次踏上了出征之路。
據當時的媒體報道,身穿紅袍的中國小將一齣場,就從心理上震懾住了歐洲隊員,果不其然,在其後進行的男子團體賽中,中國隊又一次橫掃歐洲強隊,在復賽中戰勝聯邦德國的怪球手阿恩特和切削機器紹勒爾,順利進入決賽。
此時,中國隊的唯一對手就是一直在積蓄實力等待與中國決一死戰的日本。第一局,日本隊獲勝,旗開得勝的日本隊士氣大振,正在這時,23歲的張燮林準備出場了。
張燮林:
男隊的總教練傅其芳在出陣之前,旁敲側擊地探試我一下,假如説我們團體賽以後要用你,你敢不敢上。他也要摸摸運動員的心態呀。我當時回答他很乾脆,只要你敢排,我就敢打。
張燮林曾經在上屆世錦賽的單打賽中,以變幻莫測的削球淘汰了日本選手,此後,他就被當作秘密武器藏了起來,訪日不去,日本隊來訪也不上場,只是為了在此刻出其不意。果然,張燮林神奇的削球立刻打的日本隊員三木陣腳大亂,最後以大比分贏了第二局。
張燮林:
那時候是中央電視臺,是張之,他解説地非常好。他們日本人輸給我以後呀,説是張燮林的球呀,好像是一團火一樣過來,然後又介紹了張燮林的削球是折不斷的楊柳。
人們驚嘆于張燮林球技的同時,又有些大惑不解,被稱為魔術師的張燮林難道真的有神奇的魔力嗎?張燮林自己揭開了謎底,秘密就在於那只跟隨了他好幾年的球拍。
張燮林:
當時在上海乒乓球隊,我是負責器材,那麼我就看倉庫裏邊有一打是上海紅雙喜的六號膠皮,一打,這個膠皮是廢品。後來我想這個摞了一打,我來試試看。把它廢品的東西,就把它貼在球板上。我打的是顆粒朝上的,那麼這個顆粒要比人家普通顆粒要高一點,那麼我就打了試一試。一打都給他們打敗了,奇怪,他們覺得平時練習的時候他們沒有發現我那麼難打,好像我這個球有點怪,這麼樣子起來就用了這個膠皮。
張燮林依靠神奇的削球連剋日本選手三木和木村。此時,曾經志在必得要奪回王座的日本頓時陷入了困境。徐寅生上場後,發揮推擋特長佔據了主動,分別戰勝對手三木和荻村,又獲得兩分。
中國隊以五比一的戰績,蟬聯男子團體世界冠軍。傅其芳總教練在1961年帶領中國男隊獲得男子團體斯韋思林杯後,又一次把這個代表世界乒乓球運動最高獎項的獎盃高舉過頭頂。
中國男隊在蟬聯斯韋思林杯後,士氣更為高漲。在男子雙打比賽中,兩對中國選手張燮林和王志良,莊則棟和徐寅生在決賽中相遇。最後,張燮林和王志良戰勝隊友,再得一枚金牌。
而兩年前就曾在男子單打決賽中碰面的莊則棟和李富榮,再次在布拉格的賽場上交鋒。決賽變成了中國隊員精彩絕倫的表演賽,莊則棟第二次捧回了聖 伯來德杯。
中國乒乓球隊在第二十七屆世乒賽上一舉奪得三枚金牌的消息,又一次震動全國。三個金光燦燦的獎盃被請到了中南海,然而對於乒乓球隊來講,在二十七屆的勝利背後,卻隱藏著一個巨大的險情:奪金牌女隊一個都不沾邊。
徐寅生:
當時女隊也是正處於新老交替,孫梅英邱鐘惠她們兩個參加團體賽,終究後來年齡大了,年輕的呢也沒跟上,那個時候就説怪話,説風涼話的都有,凡是沾女字邊的都輸,男的是贏了,這樣的情況,對女隊的壓力也比較大。
第二十七屆世乒賽之後,國家體委要求中國女隊在第二十八屆世乒賽上打一場翻身仗。此時,孫梅英邱鐘惠等老將都已退役,打翻身仗的任務落在了一批年輕女運動員的身上。
鄭敏之:
那時候我們國家隊就在選拔,當時林慧卿呀李赫男梁麗珍,都已經選中了,其中就最後一名,我也不知道哪來的膽量,真的想起來也特別好笑,我自己就會去寫了一份請戰書,我覺得我行。
此後,女隊中很快掀起了新的訓練高潮。
梁友能:
周總理號召我們學習日本女排大松博文訓練的作風,所以當時我們看了以後,第二天我們就拿了一些臉盆來,就裝了很多球,就是模倣他這種多球訓練的方法。
鄭敏之:
我們梁指導就拿了一筐筐的球,一板一板地左右上下長短,我們就接。接到比方一千個球,接到八百個、九百個,接不到就一直打下去,弄得我真是急呀,這個球給的我好難受。
就在隊員們投入到訓練高潮的同時,另一個高潮也從乒乓球隊引向了全國。乒乓球運動員徐寅生在此前所做的關於如何打乒乓球的講話經毛澤東主席批示後立即掀起了全國學習毛主席著作的高潮。
鄭敏之:
我們真是學毛澤東思想的,我們學毛澤東思想的辯證的東西。毛主席有一段話,我們的同志在困難的時候,要看到光明,要提高我們的勇氣,比如我們輸的時候,就要想到主席的那段話。還有主席講的,中華民族有同自己的敵人血戰到底的精神這一段話,還有我們這個軍隊具有一往無前的精神,這個都是在我們打球遇到困難的時候,我們就想這些話來振奮自己的精神的呀。
這張照片拍攝于1965年2月,這時,榮國團剛剛受命擔當中國女隊教練。兩個月後,這只充滿朝氣的中國乒乓球隊,踏上了出征第28屆世界乒乓球錦標賽的路程。
鄭敏之:
我們在開車的時候,到了盧布爾雅那那個館,梁麗珍就&&唱一首歌,我們朝著一個理想進軍,勝利一定屬於我們,我們當時唱的歌就是冠軍屬於我們,你看當時我們去上比賽的時候,你看我們那個壓力和心情不同,精神狀態是不同的。
盧布爾雅那市,坐落在南斯拉伕的邊境。這給中國代表團增加了無形的政治壓力。當時,中南兩國由於政治上的嚴重分歧正處於劍拔弩張的狀態,果然,一到駐地,中國代表團發現中國國旗上的五星竟是白色的。接著,在一些捕風捉影的報紙上,關於中國隊的負面報道接踵而至,説中國隊的生活像修道士,不跟任何人來往,秘密練球。政治讓本來純潔的體育競賽蒙上了一層陰影。
在女子團體小組賽中,中國遭遇蘇聯,在當時政治環境下,萬一輸給蘇聯,就是敗在蘇修腳下,影響太壞。中國女將李赫男梁麗珍最終以三比一贏了這場微妙的比賽。其後,他們又在爭奪決賽權的比賽中戰勝羅馬尼亞,為中國女隊進入決賽掃除了最大障礙。
中國女隊將再次與日本女隊爭奪世界冠軍的消息頓時引起了強烈反響。不過,此時,四次蟬聯女團冠軍的日本隊並沒有意識到她們的霸主地位行將結束。因為就在前一年的北京國際邀請賽中,他們在中國還沒有遇到任何具有威懾力的人。他們此時並沒有想到,就在決賽前的夜晚,中國隊在確定決賽出場人選中已經為他們佈置了意想不到的對手。
梁友能:
當時榮國團畫了一條龍,就是説這個龍的身體,是用李赫男梁麗珍的名字標上的,然後兩個眼睛,一個寫鄭,一個是林,這個意思就是畫龍點睛,關鍵的時候必須要用她們兩個去打。
蘇中義:
出場的是林慧卿和鄭敏之,她們倆打法非常怪,外國人説, 中國人帶來了秘密武器,為什麼呢。
鄭敏之:
我幾乎是在雙打露那麼一下,跟蘇聯打雙打,女子團體賽,就跟林慧卿我就露了那麼一下,我們再也沒出現過。説句真話,這個運動員,團體賽沒怎麼打,決賽更談不上,平常也不露面,能夠跑來決賽。
第一場比賽,鄭敏之碰上了日本名將關正子。
鄭敏之:
我第一場打,我拿了這個乒乓球,裁判員讓我們猜球,我們有幾個球可以挑的,誰都可以選擇一個球,我選擇的時候,我那個手抖的,我就那麼晃,根本捏不住這個球,是哪邊硬哪邊軟,我根本沒感覺。但我鼓足這個鎮靜,這個心跳都要跳出來了,咚咚,我當時是這麼一個心情呀。後來輪到關正子挑選的時候,我看她的手也 ,你看你怕對方比你更怕,這個辯證法起作用了,一下子,啪,就壓下自己情緒了。
鄭敏之先勝一局後,失誤增多,被關正子扳回一局。這時,在場的觀眾發現,鄭敏之不時會張開手,似乎要看什麼東西。
鄭敏之:
我在手上寫了幾個字,我比賽之前,我貼了一塊膠布勇敢、鎮定、 果斷、堅持就是勝利、一定要贏,一定。我就這幾個字, 所以我撿球的時候,我就看,我撿球的時候,我就看這個東西。
第三局比賽開始了,鄭敏之一鼓作氣,以21比11為中國隊拿下了第一分。
接著,林慧卿以漂亮的削球迎戰深津尚子,再得一分。
中國隊以2比0領先,勝利在望。決定命運的第三場雙打即將開始了。
鄭敏之:
我在臨上場的時候了,榮國團就跟我説,他説小燕子,那時候她們都叫我小燕子,小燕子呀,他説,相信自己,現在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現在是搏的時候了,現在是畫龍點睛,這是最後一場球了,就是看誰去點了。
中國隊戰勝了蟬聯四屆世界冠軍的日本女隊,終於第一次登上了世界冠軍的寶座。
曾經在世界乒乓球賽的領獎臺上驕傲的舉起中國第一個男子單打世界冠軍獎盃聖伯來德杯和中國第一個男子團體世界冠軍獎盃思韋斯林杯的榮國團,此時又帶領中國年輕的乒乓女將捧回了中國第一個女子團體冠軍獎盃考比倫杯。世界各大媒體紛紛報道,從這一晚起,中國的乒乓球運動員可以稱作是真正的冠軍之上的冠軍。
第二十八屆世乒賽捷報頻傳,被譽為美男子加轟炸機的李富榮與莊則棟、張燮林出擊日本隊,第三次奪得男子團體冠軍。
林慧卿和鄭敏之繼女子團體決賽大獲全勝後,又在女子雙打決賽中再奪金牌。
莊則棟與李富榮第三次決戰世乒賽男單戰場,莊則棟再次奪得男單桂冠。徐寅生和莊則棟又在男子雙打決賽中獲得冠軍。
第二十八屆世乒賽,中國乒乓球隊捧回了五座金光燦燦的獎盃,前所未有的輝煌將這支年輕的團隊一下子帶入了勝利的頂峰,這時,他們正如英雄般地站在盧布爾雅那的體育館,在南斯拉伕觀眾暴風雨式的歡呼中品味著勝利的喜悅。這的確是中國乒乓最輝煌的時刻,世乒賽戰績又一次成為了國內最轟動的新聞,一些城市甚至出現了群眾排隊買報紙爭相閱讀的場面。國家體委主任賀龍親自到機場迎接載譽歸來的乒乓健兒,乒乓球是賀龍一手抓起來的體育項目,從無到有,再到此時的輝煌,1965年的勝利,銘刻在這位老人的心中。巨大的榮譽將中國乒乓球隊的所有人捲入到一個勝利的漩渦之中。而此時,一個更加巨大的漩渦也正在向他們逼近。
1966年6月,毗鄰國家乒乓球隊訓練場的龍潭湖依然幽靜,不遠處,乒乓球訓練館中,運動員們正在學習毛主席著作,他們準備參加馬上就要在北京舉行的國際乒乓球邀請賽。
這是一次不同以往的體育比賽,狂熱的政治氛圍讓身處其中的運動員們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而更讓他們不知所措的是,就在此後不到半年的時間,一場席捲全國的政治風暴突如而至,訓練停止了,比賽取消了,乒乓球隊在一夜之間成了修正主義的大染缸,世界冠軍被説成是修正主義尖子。在巨大的政治漩渦的包圍下,每個人都無法預知自己的命運。
中國乒乓球隊主帥、國家體委副主任榮高棠被囚禁批鬥,五十年代從香港回到大陸報效祖國的中國乒乓男隊總教練傅其芳和優秀運動員姜永寧含冤自殺。
面對突如其來的一切,曾經喊出過人生能有幾回搏的榮國團沉默了。
邱鐘惠:
榮國團他是很善於思考的人,但是他回來的時候,到底已經是一九五幾年的事了。他沒有經歷過任何政治運動,沒有政治運動的經驗,他不懂,不懂政治,碰到這樣大的大風浪,他不知所措,確實不知如何是好。
王傳耀:
他就跟我説一句,他説,王傳耀呀,我又站錯隊了,我開玩笑跟他説,我説一點沒有事,我説站錯隊,站過來就是了,跨一步不就完了。
然而,榮國團終於沒有跨過這一步,這一天的夜晚,他在龍潭湖邊思索了很久,面對每一個人都要自覺不自覺地選擇自己的政治路線和生存方式,容國團蔑視一切困難與挑戰的英雄氣概漸漸被絕望所代替。他選擇了以生命為代價換取個人的尊嚴。1968年6月23日,這一天,距離榮國團三十一歲的生日還有不到兩個月。
鄭敏之:
第二天的時候,聽説榮指導走了,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當時我好害怕呀,我害怕是因為榮指導當過我們的教練嘛,他跟我們親嘛,我們有感情,越親的人走掉才會害怕嘛,那時候我簡直都不能相信了呀。
很多年以後,人們仍然會議這樣的語言回憶榮國團,他是一個英俊而又靦腆的小夥子,只要往球臺前一站,他就會引起人們的注意。他總是穿長褲,“因為我的腿太長了,所以我要把他們藏起來!”容國團這樣解釋説。
中國乒乓球接停止了國際賽事,與世隔絕。連續兩屆的世乒賽,都沒有中國團隊的身影。其中的一條理由是,世界冠軍的獎盃幾乎沒有例外地都是由"資産階級人物"捐贈,並以他們的名字命名的。1970年,中國乒乓球隊的隊員們赴山西幹校勞動。在這裡,幾張簡陋的球臺在接受勞動改造之餘陪伴他們度過了一段動蕩的歲月。他們還不知道,就再不遠的將來,一隻小小的乒乓球,即將撞擊出震動地球的奇跡。
責編:李菁 來源:CCTV.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