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一鶴

	董卿

　　

　　2005年2月8日，除夕夜8時，中央電視臺一號演播大廳。隨著歡慶的鑼鼓敲響，四位主持人緩緩升起，出現在舞臺的最高處。人們注意到：在這四位主持人中，有一張第一次出現在春節晚會舞臺的面孔——她叫董卿。這是她第一次主持中央電視臺的春節晚會。此前的每年除夕，她都陪著父親在電視機前收看春節聯歡晚會。這個首次主持春節晚會的女孩，是怎樣走上這個萬眾矚目的舞臺的？她從何而來？

　　一、春晚主持來新人

　　2005年1月的一天，離春節還有十幾天時間，像往常一樣在中央電視臺《歡樂中國行》欄目忙碌著的董卿，意外接到了來自春節晚會劇組的電話。作為央視新人的董卿在驚訝之餘，感到萬分喜悅：好像自己所有的期待和夢想，要在那一刻實現了。她覺得自己之前的那十年，就是為了有一天能主持春節晚會。

　　此次春晚主持人之一的朱軍得知此消息後，也挺為董卿高興。但很快傳來各種質疑聲，很多人問朱軍：董卿是誰啊，都不認識她啊，她長的什麼樣啊？央視有那麼多人，為什麼非選她啊？可朱軍也不知道董卿當時在主持什麼欄目。

　　在一片質疑聲中，董卿忐忑不安地走進中央電視臺一號演播廳，加入了春節晚會的綵排。跟她合作的朱軍、周濤、李咏幾人，都有多年主持春晚的經驗了，董卿覺得自己不如別人，誠惶誠恐地連坐在哪兒都特別在意：大家都在排練，我應該坐在什麼位置？用一種什麼樣的狀態到舞臺上去？那時候，她已進入非常緊張的戰備狀態了。有一次對臺詞，她説了一半就停下了，比如説應該有60個字，她只説了30個字。旁邊的朱軍意識到她説錯了，就接著往下説自己的臺詞。可朱軍説了一半，她又想起來了，就想辦法説了幾句其它的話過渡了一下，又把拉下的那一半臺詞給補上了。

　　就這樣，經過近1個月的排練，董卿揣著興奮和忐忑的心情，走進了2005年春節晚會的直播現場。當他們四個人從升降臺上緩緩升起時，董卿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思忖道：此時此刻，我的爸爸媽媽一定坐在電視機前了。想到遠在南方的父母，董卿紛亂的心開始平靜。她的父親是一名記者，母親是大學物理老師，至今，在董卿仍清楚地記得：父母曾以一種特殊的方式激勵自己。

　　以前，董卿對自己的外表一直很沒信心，爸爸媽媽從沒説過她長得好看，也從沒在這方面去特別寵愛她，所以她也從沒覺得自己好看。多照兩眼鏡子，爸爸就罵她：臭美，馬鈴薯再打扮也還是土豆。但這樣也好，對自己外表不太自信的董卿，就想辦法通過其它途徑彌補自己的遺憾。故從少年時代起，她就十分勤奮；高中畢業，即以優異成績考入浙江省藝術學院；畢業後，又先後考入浙江電視臺和東方電視臺。2003年，一個電話讓她踏入了中央電視臺。

　　那是央視在籌備西部頻道時，李欣主任給她打了一個電話説：你有沒有興趣來我們這兒主持一擋節目？為了一直憧憬的能展示自己的更大的舞臺，董卿來到了北京，先後主持《魅力12》和《歡樂中國行》，並以出色的表現贏得了觀眾和專家的認可，直到登上2005年春節晚會的大舞臺。

　　二、成功之後的失落

　　當直播進行了一個多小時時，突然出現了驚險的一幕：董卿腳上高跟鞋的細跟卡在了舞臺玻璃板的縫隙裏。她當時一直在挪動腳腕，想把鞋跟拔出來。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們四人站在舞台中間，董卿的鞋跟拔不出來，人就下不去了：在那種場合，她不可能光著腳走下去啊？還好，關鍵時刻，李咏蹲下幫她把鞋拔了出來，四個人走了下去。

　　一場虛驚後，董卿很快恢復了平靜，再也沒有出什麼差錯。許多觀眾通過短信平臺表達對她的稱讚。董卿沉浸在喜悅中。可謝幕後，她卻一時不知所措起來。

　　雞年的第一下鐘聲敲響了，2005年春節晚會快要結束了。董卿忽然想起：晚會結束後，自己該做些什麼來慶祝新年呢？她突然萌生了一絲絲的不安，就像一個人在一直很專心做一件事，忙碌著無暇顧及其它，可當這件事做完後，再幹什麼呢？那種心情既空落又複雜。她挨個地問朱軍、周濤和李咏：哎，晚會完了後你們去幹什麼啊？朱軍説：我回去，有一幫哥們在我們家等我回去喝酒。周濤呢？周濤説：我回家啊。李咏説：我去看我閨女。

　　聽他三人這麼一説，董卿感到特別羨慕，她默默地坐在那兒不吭聲了。晚會結束後，大家拎著大包小包的都走了後，演播室長長的通道就顯得特別安靜，安靜得讓董卿恍惚覺得：剛才這裡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走出演播廳和大樓，在新年的淩晨，董卿獨自一個人回到家中。路上，她不知為什麼淚流滿面。她把車窗全打開，把車開得飛快，她要讓風把眼淚吹乾，可眼淚在不停地流。回到家裏，她覺得餓了，一邊找東西吃，一邊打開電視看央視四套重播剛才的春節晚會。看到自己從升降臺上升起，在鏡頭裏微笑地走舞臺前開口説話，那一刻，她的心漸漸從成功的喜悅中平靜下來，開始思考該怎樣去面對成功和失敗。

　　此時，在中央電視臺的職工宿舍，有一位老人守在電視機前也陷入了沉思，他是中央電視臺最早的春節晚會總導演，曾執導了1983、1984、1985、1986、1990五屆晚會的黃一鶴。22年前，他在晚會上成功地推出了中國第一個小品，這個小品讓觀眾記住了陳佩斯。至今，陳佩斯對此記憶猶新：那時候我和老茂正是青春年少、意氣風發，所以不甘落於人後，也想在春節晚會上嶄露頭角。年輕的陳佩斯和他的搭檔朱時茂誠惶誠恐地來到春晚劇組，卻遲遲交不出令人滿意的答卷。突然有一天，他們不告而別了。

　　三、他創下兩個第一

　　那時陳佩斯年輕不懂事，對自己缺乏信心，覺得壓力挺大的沒什麼希望，加上他和朱時茂二人皆對他們兩人作品的爭論很大，兩人的性格都特犟，他犟不過朱時茂，就使出絕招：屁股一拍，拜拜，回家了。朱時茂見陳佩斯走了，他也走了。黃一鶴一看：這怎麼行，這個節目不是要砸了嗎！趕緊派人去找，費了好大勁才把他倆找回來，好説歹説又把他倆摁得坐下來編劇本。可編了一陣子沒編出來，兩人又跑了。前後陳佩斯跑了三次，雖然他也知道黃導演是對他倆好，並不是圖什麼。

　　雖然把跑了三次的陳佩斯和朱進茂找回了劇組編小品，但喜劇小品登上春節晚會這樣萬眾矚目的舞臺，在我國尚無先例，黃一鶴不免有些擔心。好不容易，陳佩斯和朱時茂的小品編好排了出來，可直到除夕的太陽已落了下去，劇組上車到大演播室去了，他們倆的這個節目還沒定：到底是否上？

　　晚會開演前，黃一鶴看到陳佩斯和朱時茂都站在二樓，説：你們倆幹嗎呢？陳佩斯説：黃導，我們倆節目到底上不上，到現在還沒人告訴我們，是不是被斃了？若是斃了，我們就別在這兒難看了。黃一鶴對他倆道：到現在為止，我請示了所有的領導，沒一個點頭的，但也沒一個搖頭的。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後，黃一鶴再次請示了中央電視臺領導，在上級的支持下，把這種前所未有的藝術形式推上了春節晚會舞臺，由此誕生了我國第一個小品《吃麵條》。如今，它已成為經典留在人們的記憶裏。

　　除了陳佩斯，還有一位由黃一鶴決意推出的新面孔，也深深地印在了觀眾的記憶中。這就是來自香港的張明敏，一首《我的中國心》在春晚舞臺唱響。對此，姜昆道深有感觸：我覺得黃一鶴這一輩子一直在吃苦，而很多苦頭是他自找的。陳佩斯也有同感：這個人死好強地往前走，要按照他的意圖，去完成一個他理想中的晚會模式。黃一鶴想把港臺演員請到春節晚會，這更是前所未有的事。為此，他平添愁緒。而他的身體有個不好的毛病：愛上火。今天這兒腫，明天那兒腫，老是牙疼腮幫腫，不是這邊鼓起來，就是那邊鼓起來。在春節晚會的創作期間，他的臉都是歪著的，可春節晚會完了後，他心裏又平靜下來，火消了，臉也正了，再看好像不太習慣了。那段時間，往往大家都到樓下餐廳去會餐了，黃一鶴還在房裏抽煙、發愁。幾經週折，港臺演員上春節晚會最終得以實現。回憶當年在春晚幕後奮鬥的日日夜夜，黃一鶴的心情至今難以平靜：春節晚會不僅僅帶給了他榮譽，也曾帶給他失敗的痛楚。

　　經過1983、1984年兩屆春節晚會的大獲全勝，黃一鶴躊躇滿志地籌備起他執導的第三台，也是中央電視臺的第三屆春節晚會。此時，執導1985年春晚的黃一鶴，不願停留在以往的成功模式上，不想保持那種茶座式的場面，他想再前進一步，給觀眾一個全新的感覺。

　　四、騎車辦了五屆春晚

　　這次，黃一鶴大膽地把春節晚會的會場搬到了工人體育館。令他始料未及的是：這場晚會成了他一生中刻骨銘心的一次失敗。演出中，燈光照明不盡如人意，場子寬敞人難集中，上一次廁所得跑15分鐘；干擾大得他説話大半攝像師聽不清，導致整個晚會節奏緩慢。而寒冷的天氣，凍僵了現場觀眾的笑容，雙手難伸不聞掌聲。

　　那年春節晚會後，批評的浪潮席捲了黃一鶴，中央電視臺在《新聞聯播》中向全國觀眾為春節晚會的失敗作了道歉。其時，黃一鶴如同掉進了無底深淵，自殺的心都有了，真不想再幹這一行了。那段日子，他不願回家，惟恐自己的痛苦影響家人的心情。而當他在電視臺徘徊、休整了整整一週後終於回到自己家裏時，妻子對他説的第一句話：我們家的男子漢回來了。令他心生感動印象深刻，至今難忘。雖然他當時表面上做出一副自己還能承受的無所謂模樣，其實心在流血。短短三年間，他經歷了從巨大的成功到巨大的失敗。至今想起來，他的心仍隱隱作痛：人們都説傷筋動骨一百天，可若是傷了心，恐怕就不是一百天了，也許幾十年都不能完全恢復。

　　而在黃一鶴沒想到1985年春晚失敗後，中央電視臺領導決定再給他一次機會，繼續執導1986年春節晚會時，他惟一的孩子病了。黃一鶴冒著大雪趕回家，和妻子一起把身上長了個瘤子孩子送至醫院就診。醫生檢查後説：不排除惡性的可能。惡性？孩子得了癌？黃一鶴一聽，既著急又難過，當即淚水滾落給醫生下跪道：求求你，我現在在搞春節晚會，沒有更多的時間照顧孩子，希望你們能找好大夫，幫我們把孩子儘快治好。

　　經過上一年的慘痛失敗，急於做出一台優秀晚會奉獻給全國億萬觀眾，以證明自己的黃一鶴，忍痛撇開了病中的女兒回到晚會劇組。妻子和孩子為此不理解他、埋怨他，以至之間的感情出現裂痕。萬幸，後來女兒被診斷為普通疾病，不久就出了院，但父女間的隔閡由此産生，女兒很少和他交流，尷尬越來越難以化解。

　　直到2005年，在中央電視臺舉辦的一次內部晚會上，黃一鶴聽到了女兒的抱怨：我和父親關係不大好，完全是他造成的。我從小到大，他都不管我，沒參加過一次家長會，一直都是媽媽去。他從沒盡過做父親的義務，是個不合格的父親。如果要給他打分，他連零分都沒有，是負分。可那時黃一鶴忙啊！如今，他不做春節晚會了，有時間在家裏了，女兒又出去工作不在家了。聽到女兒的抱怨，心情複雜的黃一鶴開始主動和女兒交流。而隨著年齡的增長，女兒也有了自己的事業，漸漸理解了父親：我很佩服父親。有人説：想當年，黃導騎輛自行車就把晚會辦了！我為父親感到驕傲。由此，黃一鶴感到欣慰：女兒終於理解了自己，而且以更深厚的情感，來尊重父親作為導演為春節晚會所付出的一切。

　　有關詳情請看今日央視10套21：00和1套次日淩晨1：40《講述》

責編：趙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