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訊問室裏的對話》—組裏從剛剛開始策劃這個選題時就決定試用一種新的對話方式,利用兩個對話空間的轉換來實現現場的互動。以增強現場談話的真實性。作為一次特別的嘗試可我卻沒有太大的感覺,心裏很不暢快是因為又要出差,又要把不到兩歲的小兒丟下,而去採訪的對象也是些孩子,是犯了重罪的孩子。
我們的採訪地點定在了武漢的漢陽監獄和未成年犯管教所。2005年4月12日我和同事張磊“走進監獄”。我們每天的“監獄生活”就是早八點被接進監獄,但手機要放在門衛那裏。監獄教育科的幹警把我們要採訪的犯人提到訊問室開始採訪。訊問室裏只有一張桌子,兩把椅子。我和服刑人員做的位置距離是他夠不著我為安全位置。有教官在門口看守。我一開始還真有點害怕,因為接受採訪的這些服刑人員或學員(監獄的犯人稱服刑人員,未管所的犯人叫學員)都是重刑犯,刑期有無期徒刑、有期徒刑十五年。其中有三個孩子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殺父的峰峰
峰峰:16歲,因犯故意傷害罪被判有期徒刑十五年(他殺死了自己的父親)
第一次見到峰峰就被他的漠然所震驚,負責管教他的王教官介紹説:他是個性格及其孤僻的孩子,時常情緒暴躁和其他學員打架。他問我是那裏的?説前兩天有一位關心下一代成長委員會的人找他談話,“為什麼都找我?你是不是也想知道我為什麼要殺我爸爸?”他有些不耐煩了。“是啊為什麼呢?你為什麼要殺了爸爸?”他一臉的不耐煩又無可奈何的説起來了,我記住的他説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是他(爸爸)逼我這樣做的”“你媽媽來看過你嗎”“沒有”。
第二次見峰峰我給他買了很多好吃的,(當然是管教同意以後才可以的)他看起來心情好多了,只顧上吃不大説話,
後來他有些不好意思了,笑了笑,這時他才像一個孩子。
整個採訪下來我覺得峰峰的父母應對峰峰負有很大的責任。由於他們兩人情感不好,孩子成了犧牲品。峰峰為了爭得父愛母愛,整天生活在恐懼當中,最後終於絕望了。(峰峰的父親在當地的教委工作,還曾經做過中學校長)
“你知道十五年有多長嗎?
知道,從我出生到現在這麼長”……
峰峰:你在時間的概念上你是説對了,但我覺得你真的沒意識到十五年會是怎樣的漫長。十五年你的母親會在思念兩個至親的男人中慢慢衰老,十五年你會度過你本應該燦爛的青春歲月,你還沒拉過女孩子的手吧?看著峰峰故作老道的表情,心裏充滿了悲哀。
“我的女朋友也叫潔”
盧浩19歲,因犯故意傷害罪被判無期徒刑,(被他刺傷的男孩因失血過多而死亡)
剛剛進成人監獄的盧浩,他的女友也叫潔,我是在他的手臂上發現的,一個巨大的“潔”字。告訴了我的名字,他微笑著告訴我“我的女朋友也叫潔”。我們算是愉快的開了場,他非常平靜,像是在説別人的故事,一副老犯人的姿態。我注意他的兩條手臂被他弄得斑斑駁駁的,刻著大大小小的字,他絕對有自虐傾向,剃得光光的頭上更是很有看點,一條比一條觸目的傷疤,橫的豎的向條條大蟲子一樣爬在他頭上,你看著他,怎麼也無法想象(他現在才19歲,已服刑3年)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是怎麼“浴血奮戰”的,他爸爸媽媽呢?
盧浩父母在他滿月時離婚,父親在他三歲時被判9年徒刑,小學一年級後他就斷斷續續的上學,初中後輟學。他説最恨的人是媽媽,最對不起的人是被他傷害致死的人的媽媽,在錄製現場我們請到的青少年犯罪的專家,中國政法大學的皮藝軍教授説:這孩子是在劫難逃,他有犯罪的一百條理由。
在和盧浩談話的的過程中我能感覺到他始終糾纏在矛盾當中,它比任何一個孩子都需要媽媽的愛,但他咬著牙説,“我最恨我媽媽!我父親絕沒有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可他還是能把父親長達7頁的信一字不拉的背誦給我聽。我一點都沒含糊地就答應他做他的筆友,但他是一個讓人擔心的孩子。
回來後的大概兩個星期,我接到了一個電話讓我十分震驚,是盧浩。
“天哪!你越獄了嗎?
沒有,你放心,我是借朋友的手機,就是想問你接到我寫的信了嗎?你能給我回信嗎?”
唉!嚇得我魂兒都要出殼了,我趕緊勸他,
“我最近一直在做後期編輯,為了趕播出,千萬不要做傻事。”他嘿嘿嘿的笑。“不會的,我還要好好表現,爭取減刑好回家給老爸盡孝呢。”“哦哦哦哦哦哦哦”。我還不敢問監獄的管教他那弄來的手機,那他就完了,這是違反紀律要受嚴懲的。只好囑咐他千萬要好好改造,要不然我不理你了。“好的,就這一次。”
手機事件過後倒是平靜,我還是相信他一定能提前回家的。
回來的列車上才覺得,這是一次難得的經歷。對了,還有一件事沒做呢,答應給揚威(未管所的學員)買的書還沒寄,他喜歡演講,卡耐基的書比較適合他,真得抓緊點,他如果這次減刑順利的話,9月份可就出來了。他答應我,出獄的第一天就給我編一個同心結,“不能在監獄裏做禮物送人,這樣不吉利”。他很認真的對我説。
2005年9月7日 北京
同事開玩笑:進了監獄有啥體會?
如果不出現人不可抗拒之力量,堅決不離婚!
(編導:許潔子)
責編: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