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1931年9月18日“九一八”事變爆發,平津受威脅。故宮博物院決定選擇院藏文物精品南遷上海。
1933年1月31日起,文物分批運往上海。2月5日夜,在北平市政當局協助下,2118箱文物運至前門火車西站。古物共裝18節車皮,押運人員、監視員、憲兵100名及故宮警衛另乘三節客車隨行。故宮秘書吳瀛負責押運,張學良命軍隊沿途警戒護送。
梁家三代的護寶史
梁匡忠老人今年80歲了,與故宮國寶相伴了整整半個世紀。半個世紀前,他的父親隨南遷的文物去了台灣,30年後他的兒子又步入了故宮博物院的大門。
日本發動了“九一八事變”,東北淪陷,華北告急。博物院理事會在國民政府的同意下,決定將院藏的精品南遷上海避難。從1933年1月開始,歷時5個月時間,5批文物共1.3萬箱陸續運抵上海。已經懂事的梁匡忠清楚地記得父親跟隨文物一同南下的情景,“因為不知道上海是什麼情況,母親和我,還有兩個弟弟就先留在了北京。”三年後,專為儲藏南遷文物的南京朝天宮文物庫房建成,並成立了故宮博物院南京分院,上海的文物又分批轉運至那裏。父親感覺形勢基本穩定下來,一家人就在南京團聚了。
| |
17歲的梁匡忠在西遷路上進了故宮博物院
可僅僅半年時間,抗日戰爭就爆發了。行政院下達命令,存于南京庫房的南遷文物再次避敵西遷,梁家人也由此開始了動蕩的遷徙生活。“文物西遷分三批走,第一批先裝船運到漢口,再用火車轉運到長沙,最後為了躲避空襲落腳貴陽;第二批走水路奔重慶,最後到的四川樂山縣;第三批走陸路到陜西雞西 ,又轉運漢中,最後至四川的峨眉縣。”作為故宮的老人,梁匡忠對這段歷史很熟悉,而他本人更是經歷了文物回遷的全過程。
父親是押第三批文物走的,梁匡忠和家人則跟隨第二批人員坐輪船到了漢口。“那志良先生在武漢把我們接上,緊接著坐火車去追我父親,追到寶雞我們全家人終於會面了。”
在形勢的不斷逼迫下,一箱箱國寶不得不輾轉在坎坷的路途上。從寶雞到漢中不通火車,只能靠汽車運輸。經過900華里的顛簸,大家以為可以歇一口氣了,存放文物的山洞都挖好了,但漢中機場遭到轟炸,為了文物的安全,行政院命令再轉移成都。
由於每個地方停留的時間都不長,一直在路上,梁匡忠的書念得斷斷續續。這批文物最終到達四川後,父親一個人要負擔三個兒子的學費,經濟有些勉強,而從北京匯來的生活費還常常不能按時到達。17歲的梁匡忠決定不讀書了,于1941年7月正式進故宮博物院工作,看管庫房。“父親的一位老同事那志良做了我的介紹人,他是當時故宮博物院駐樂山辦事處的主任。”
子女們的名字見證了一家人與遷徙文物的情愫
父親在樂山管總務,年輕的梁匡忠在峨眉已經獨立看管文物,當樂山有需要時他還要回去幫忙。“那時一個庫房由一個職員和一個工友看管,當然還有當兵的進行把守。當地老百姓知道有好多箱子,但不清楚裏面裝的究竟是什麼。”兩個人整天面對成百上千的箱子,沒人説笑話,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不免感覺生活有些孤單。
梁匡忠每天都要去檢查庫房,看房子漏不漏雨,東西受潮沒有,還要防火防蟲,因為一切都事關國寶的安危,他自知責任重大。位於四川的所有庫房他都跑遍了,運輸文物的時候還要跟著押車,不敢出一點差錯。押車途中會面臨各種險情,車況、路況和天氣狀況的突變,甚至遭遇土匪打劫。“有一次我押車走到半路上,路中間被放了一排石頭,車過不去,山上有人影在動。好在他們沒料到我們車上架著機槍,最終沒有出事。”但碰上車壞了、路塌了,又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挨餓受凍卻是常有的。
因為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返回故土,在別人的介紹下,梁匡忠與當地的姑娘結婚成了家。也許是為了紀念跟隨國寶奔波的歲月,子女們的名字與故宮文物的遷徙地息息相關,見證了一家人與遷徙文物綿綿不絕的情愫。
“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在峨眉出生,所以叫峨生,第二個取名嘉生,因為樂山古稱嘉定府,金生和寧生是東遷到南京後出生的,等隨西遷的文物最終回到北京以後,我們又有了小兒子燕生。”
梁家人這一別竟成了永訣
抗日戰爭勝利後,故宮博物院奉命復原,分置在峨眉、樂山和巴縣庫房的所有文物要先集中到重慶,然後再一道東歸。文物在重慶暫存了兩個月後,于1947年5月分水、陸兩線轉運南京。就這樣在四川度過了8年時光後,梁匡忠先隨文物回到南京。父親與他分開行動,母親與妻兒則跟其他家屬踏上了返程的路途。
原以為歷時15年的文物遷運終於告一段落,可是回到南京不久,國民黨政府決定將故宮博物院南京分院存放的文物運往台灣,西遷文物即將開始新的流亡。
“形勢緊迫東西不能全帶走,船也不夠,就挑精華的拿。運到台灣的文物分三批走的,共2972箱。第二批運的主要是圖書館的東西,父親被派隨行,同行的還有那志良和吳玉璋。我則留在南京看守剩下的文物。”
1949年1月6日,父親梁廷煒登上了招商局派出的海滬輪,他帶走了母親和兩個弟弟,還有梁匡忠的長子梁峨生。然而誰也沒料到這一別竟成了永訣,等到上個世紀80年代梁匡忠輾轉獲得台灣家人的消息時,父母已經雙雙去世了,梁匡忠感嘆,相見恐怕只有到自己百年之後了。
國寶西遷20年後,梁家人回到了闊別已久的故土北京
南京解放前夜,正逢梁匡忠值班。“局面很亂,到處有人搶東西。去台灣的已經走了,我們把庫房封起來,樓上的小門用磚給砌死,可樓下英國製造的鋼門還是被偷走了。”留守的工作人員加上工友一共才十幾個人,也沒有軍隊保護,好在東西沒有丟失,封鎖的門直到解放後才打開。
留在南京的文物還有一萬多箱,北京本院派去人員陸續進行回遷。前來的負責人問梁匡忠想不想北京,“我説我在那裏生的,怎麼不想。他讓我別著急,答應一定調我回去”。1953年,梁匡忠帶著妻兒終於回到了闊別近20年的故鄉。
調回北京的第二天,院裏就派梁匡忠去前門接收溥儀押給鹽業銀行的一批東西,然後又上天津接收抵押在那裏銀行的物品。解放後他繼續在故宮從事庫房的文物保管工作,一直幹到1994年70歲退休。
從17歲進入故宮後直到70歲,梁匡忠從來沒有離開過文物。
從17歲進入故宮後,梁匡忠就一直沒有離開過文物,對文物産生了深厚的感情,“一天見不著就感覺缺點什麼似的”。每天早上4點半,他就出門步行到東大橋坐109路電車去上班,長年累月,司機跟這位老人也熟了,常不到站點就讓他就近下車,有時在半路上看見他趕車,就停下來讓他上。剛開始他對文物也不了解,沒有書看也沒有人能問,全憑自己有心,隨著開箱隨著學。“那時候的人怕別人搶自己的飯碗,不願意教,
我只能偷學。比如他們指哪説了什麼了,等他們走後我再開箱看。”
當年從南京庫房運回的八九箱文物裏,有一些就是他對著清單挑選的。梁匡忠不認為自己是專家,“理論的東西我沒有,我對文物都是感性認識。”但幾十年的實踐經驗讓假東西逃不過他的眼睛,現在還常有人拿著東西找他鑒定。退休以後,他又被院裏返聘了8年。
然而梁家與故宮的聯絡並沒有因此而割斷,隨文物回遷南京後出生的二兒子金生,在父親之後也進入故宮工作,現在是文物管理處的處長。
如今,故宮正在進行建國以來最大規模的修繕,殿內陳設也等待擴充。運往台灣的國寶猶如魯迅當年描述南遷的文物,是飛去的“黃鶴”,不知何年才歸,而隔著一江一河的那十萬件文物,雖也飽受流離之苦,但歸期應不遠矣。梁廷煒在海峽的那邊沒能等到這一天,留下80歲的兒子梁匡忠和50歲的孫子梁金生繼續守候。
責編:趙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