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出時間:6月16日至19日
一位警界傳奇人物,30年從警生涯,參與過2000多件案件偵破,從沒有失過手,有人感嘆這個警察有如神助,其實他進警察隊伍的時候只是個初中畢業生,不過現在他已經是中國三所警察大學的客座教授,江蘇省首席刑偵專家,他就是常州市公安局副局長──劉持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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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7月12日,在常州新區江邊發生一起分屍案。死者為女性,被分屍後,裝在一個大紙箱裏,扔在江邊草叢中。
楊永利:常州市公安局刑偵支隊三大隊副大隊長
這個死者的死亡原因是機械性窒息死亡,那麼他的口腔包括頸部,都有明顯的捂壓和勒的痕跡。
周虹輝:常州市武進區公安局刑警大隊民警
這個死者是我們鎮上的一個會計。她當天到一個儲蓄所去,準備把村裏的20來萬塊現金,準備存進去。
被害人在當天上午,曾到過儲蓄所,約好中午來存錢,所以她攜帶大量現金的事實在她被害前就有人知道。儲蓄所了解這個情況的營業員有四到五人,兇手會在其中嗎?
周虹輝:那幫營業員之間可以互相證實,在案發那段時間,大家都在櫃臺上營業,也沒有作案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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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案人員仍然在拋屍現場尋找線索,但有價值的線索並不多。裝屍體的紙箱上貼有“某汽車電子器材廠”字樣的合格證,説明兇手家中可能經營汽車電子器材;更重要的是,兇手家中具備裝箱用的打包機,現場取到的七根打包帶都帶有打包扣;事情看上去簡單多了。
周虹輝:當時現場上面遺留了一個紙箱,它是裝的倒車鏡,我們根據這個進行排查,因為這個鎮上有一個特殊情況,家家戶戶基本上都有工廠,都在利用這種紙箱,這種紙箱是一種回收再利用,回收再利用,形成了一個物流,到後來就是説,這種紙箱你要查它具體出自哪一家,很難查得清。打包機家家戶戶都有,也是這個情況。
看似有價值的線索一個一個走進死衚同,辦案人員現在能做的只能是走訪和排查。與此同時,相關的技術工作也迅速跟上,排查是一件非常耗費時間和人力的工作,當時這起兇殺案確定的排查對象有至少200多人。問題是,沒有關鍵物證,無法鎖定嫌疑人?就是鎖定了主要嫌疑人,也沒有實施拘捕的足夠依據。
周虹輝:我們在現場勘察的時候,技術人員在箱子上面發現了半枚指紋,它的利用價值當時不高,我們當時也沒引起重視。
指紋被公認為是物證之首,在案件偵破過程中往往非常注重對犯罪現場指紋的提取。常州市公安局副局長劉持平是全國有名的指紋專家,常州7.12案件現場留下的這枚指紋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劉持平的案頭。
劉持平:常州市公安局副局長江蘇省首席刑偵專家
這個現場的指紋是殘缺不全的。佔指紋的面積大概是多少呢,大概是八分之一左右。我們經過仔細檢驗以後,這個指紋上一共有高爾登的細節一共是三個,這就是我們所謂的特徵。
現代指紋學的發展,已經有一百多年曆史,按照約定俗成的習慣,在歐洲國家,具備12個特徵以上的指紋才符合鑒定條件,中國的標準是8個特徵以上。對特徵數量定出標準,主要是因為存在特徵相同的概率。所以一般來説,低於8個特徵,通常就認為是不具備鑒定條件。
周虹輝: 沒有其他物證可以證明,只有這一枚指紋,我們分析應該是犯罪分子在無意中留在這個紙箱子的,是一枚血指紋,應該確定這是犯罪分子所留的。
這枚指紋後來又被送到部級省級三個權威鑒定部門作過檢驗,很可惜,因為指紋面積太小,細節特徵稀少,最後都因為“不具備鑒定條件”沒得到任何結論。案件的偵破幾度陷入困境,而此時劉持平的身份不僅是指紋專家,他作為常州市公安局副局長,還要為這個案子做出結論,他始終沒有放棄這枚殘缺的指紋。
劉持平:接手了案子以後,你一定要給出一個結論來,這個結論大概可以是三種,認定,否定,不對,肯定否定,也可以最終因為條件不足,不具備鑒定條件。
周虹輝:沒有這枚指紋的話,我們偵查上面肯定很難下手。
劉持平:任何東西裏面,都含有非常重要的信息,僅僅是我們不懂。
常州公安局副局長劉持平,1952年出生,1969年初中畢業後應徵入伍成為軍人,1973年復員進入警界,多次立功, 32歲成為常州公安局副局長,直到今天劉持平現在是江蘇省公安廳科技專家組成員,中國人民公安大學、中國刑警學院和江蘇警官學院客座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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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年來參與2000多起重、特大案件的痕跡鑒定並指揮偵破疑難案件近百起,兇殺案件總數超過500起,所做鑒定無一差錯。在劉持平的字典裏,很少用“服輸”這兩個字,他喜歡啃硬骨頭,喜歡研究疑難案件,對一個學習型的刑偵人員來説,每一次困難,也是一個學習和實踐的機會。7.12殺人分屍案唯一能指證兇手的就是現場留下的血指紋,但這卻是一個不被認可的證據,誰能改變整個世界公認的標準?
劉持平:一般的指紋,如果不是很疑難的話,十分鐘,八分鐘,二三十分鐘那就能定下來。那天看了3個多小時。凡是經我們手進行鑒定的,不管大案子,小案子,對我們來説,萬一要鑒定錯的,那就完了。你99個案子鑒定都對的,但是就1個案子鑒定錯了,對我們個人的影響那也是非常大的。我認為這個指紋,就是嫌疑人所留的。這就是我的認識。我把它定下來了。定下來以後的難處是什麼呢,難處就是如何與傳統統一。
劉持平還是拿出了一份鑒定書,同時拿出了一個在指紋鑒定領域全新的理論──拓撲學理論來論證自己的鑒定結果,也就是説,他確定了嫌疑人。為此,常州市公安局召開了專案組全體會議,會上,劉持平正式宣佈了他的鑒定結果。
劉持平:大家都沒吭聲,沒有人接應,我從表情上看出,大家都不是很信服,就是大家不是很完全地接受,後來有同志説,拓撲學是一個什麼的理論,我説拓撲學是專門研究圖形的,研究圖形的一種數學。以前用的理論的基礎也是數學,是數學中間的概率論,那麼現在這個3個指紋的話,按照概率論來計算的話,兩枚指紋3個特徵相同的概率是非常高的。
讓人意外的是,劉持平對7.12兇殺案現場留下的血指紋做出的鑒定結果,竟然鎖定了一個天天和專案組打交道的人,一個跑前跑後主動為辦案人員提供線索的人──死者所在村的治保主任。
劉持平:已經和被害人的指紋進行了甄別,也就是説可以肯定這個指紋是犯罪分子所留。在這個時候,考慮的不是説,這個理論提出來要不要膽量,而是説,我做這個鑒定要這個膽量。
人命關天!拓撲學又是第一次引入痕跡檢驗,更是第一次用來破案,沒有人敢對這個鑒定表態。
劉持平:這是我辦案中間從來沒有遇到過的。也就是説我辦案30年,從來沒有遇到過,為什麼呢,因為我在崗位上,我主持這項工作已經有20年的時間,平時我要辦案的話,我做的結論就等於下的命令,做完結論以後,然後就下命令,如何辦,如何辦,大家一聽劉局長已經下了結論了,下了命令了,那就按劉局長的意見辦。現在我就已經看出,大家有一點遲疑。我加重語氣説的,我做的鑒定我負法律責任。
周虹輝:劉局拍板,説這枚指紋就是徐建平所留的話,我們當時就通過偵察員,把徐建平帶到我們武進鎮進行審查。
只憑一枚1/8面積的模糊指紋,應用一種從未應用過的學術理論,劉持平要承擔錯判的風險。
劉持平:我很自信嘛,我認定這個指紋就是他的。
在7.12殺人分屍案偵破的最後階段,以血指紋作為重要證據,偵查人員對嫌疑人實行了拘留並搜查了嫌疑人的住宅,很快,贓款17萬元、贓物──被害人的手機以及作案現場留下的帶有血跡的紙箱片等證物一一浮現。
案犯徐建平在證據面前徹底交代了謀財害命的犯罪事實
7.12殺人分屍案在僵持一個多月後告破。劉持平不僅為這起案件的偵破作出重大貢獻,他這一次提出的理論還完善了公安痕跡檢驗的理論系統,也為中國指紋學的發展作出重大貢獻。
每個人都有指紋,英國科學家高爾頓對指紋的認定是──“640億人中才能找到一對特徵完全相同的指紋”,之後指紋鑒定就成了法庭上的金科玉律,一旦證明犯罪現場留有被告的指紋,那麼被告幾乎沒多少餘地可辯解了。但是你知道嗎?一旦命案發生,指紋除了能幫助確定誰是兇手之外,還可能找到行為人的行為動機,那將是隱藏在表面現象之下的真正動機。千百年來,人們探究犯罪的元兇,卻一直難於突破這個關鍵點,一位中國警察,為此作出了巨大貢獻,他劉持平。
1998年夏天,一個星期天,上午11點剛過,常州市公安局刑偵大隊接到110報警臺的緊急通知─一家銀行發生槍擊命案,地點,火車站旁邊。
劉持平:深入現場以後,看兩個經濟民警滿臉是血,渾身是血。躺在值班室。
電視機還開著,燈也開著,整個銀行所有的門窗沒有異常,因為門鎖是從裏面往外關的,沒有第三者從裏面發生事情以後,然後從門裏面還是窗裏面出去,也沒有外面的人在事件發生之前或之後,採用非法的方式進入室內。
辦案民警 陳文榮:現場值班室就在金庫的門口,這個值班室直接是和金庫的門是連在一起的。
劉持平:我們也查了金庫,室內的銀行裏面的內部的所有的都是正常的,金庫也沒有被劫。
法醫鑒定之後很快得出結論,開槍者就是死者中的一個。初步推斷是:民警李新射殺同事之後再開槍自殺。那麼,為什麼李新要向同伴開槍?李新製造這起槍擊案的動機究竟是什麼,兩人之間有什麼不為人知的仇怨呢?
劉持平:單位的職工,單位的領導,他的鄰居,雙方的鄰居,雙方的家庭,家屬,朋友,凡是能夠了解情況的人,我們都廣泛地調查。找下來以後,遇到了一個非常令我們困惑的問題,就是説,找不到李欣要殺王華的依據,調查中間我們發現李某和王某兩人是一對很要好的朋友。雙方兩個家庭之間也沒有什麼矛盾,特別是在事發的當天上午,那是一個星期天。
陳文榮:王某講,他説今天我們星期天,就不要在家裏燒飯了,做飯了就是説,我們到飯店裏去吃一頓,李某當時也很愉快的答應了,就中午一起去用餐,到飯店去用餐。
這頓飯吃得還算融洽,但就在飯後不到一個小時,在這扇門內,李新竟然向王華開了槍。 銀行的職工、幹部及雙方的家人誰都提供不出任何可能引起兩人發生爭執的線索,事前人們也沒有發現疑犯李新有任何過激的言行,仇殺的可能被排除。那麼,是玩槍走火嗎?
陳文榮:兩個人都是轉復軍人,李某王某都是轉復軍人,他們也不會在平時工作期間來玩弄槍支擺弄槍支引起走火。
按照銀行規定,攜槍民警每天必須擦拭槍支,也有可能是擦槍走火。
陳文榮:那天早晨9點多鐘王某和李某運完鈔回來。王某在擦自己的槍,在擦拭自己槍的時候,為了不要將李某的手上再沾上油,他叫李某也把槍從槍膛裏拿出來,給他代擦,擦完以後再加給李某,李某再把槍放到槍膛裏面去。因為這個槍已經擦過了,也沒有再要掏槍出來的任何的動作了。
王華幫李新擦槍時,銀行的一個同事也在現場,他是親眼看到了王華把槍擦完之後交給李新,然後他們又都把槍放到了槍套裏面。現在,擦槍走火的假設也被否定。
劉持平:是不是人的肌體中間,有某些干擾因素存在,你比如説吸毒,或者是吸食麻醉藥品,
如果李新真的是在值班期間服用了毒品,那麼,公安人員將能夠從他的血液中找到答案。公安人員直接從李新的心臟中抽取了血液進行毒性分析化驗,但是結果再次令大家失望。 法醫給出得結果也排除了李新吸食毒品的可能。
劉持平:他總有一個原因啊,有因才能有結果,所以這個事情就有點棘手,這也是我們沒有遇到過的,排除的面越來越多,越來越多,最後剩下的等於就沒有了結論了。
偵查工作是一件實踐性很強的工作,不管偵查員經驗如何豐富,都不可能準確地再現案發現場的細枝末節。
就為這一點,劉持平幾十年來有個習慣,只要他參與破案,就堅持要到現場。不到現場,不談案件。僅是在刑警隊的十年裏,他至少比一般的偵查員、刑警多看1000多個作案現場。苦,是肯定的。當時沒有交通工具,全隊只有一輛自行車,常常只能步行去現場。劉持平最怕的不是苦,而是沒有線索,錯誤判斷,他的解決辦法只有一個就是學習,他的師傅──新中國第一代刑警朱林大是最好的見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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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持平的師傅朱林大,原常州市公安局退休民警:
他跟著我們出去巡邏,從來也不叫苦不叫累,我們過去都是晚上擔負著巡邏工作,每個星期輪流著每兩天,白天還要繼續搞破案,個人手裏的工作都不能停,他好學,我們有幾次去巡邏回來以後,都看在他辦公室的燈還在開著,他在看書,他在搞分析,他在搞指紋。
銀行槍擊案,如此重大的事件,竟然找不到任何證據顯示發生的動機和目的,死者同單位的人眾口一詞“誰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事先也沒有任何跡象,劉持平隱約感到在這個事件中,有超出常規、超出常理的因素存在。擺在他面前的在他看來是個謎,不過他堅持一個信條,“答案必定在題目中”。
劉持平又重新審閱現場獲取的所有資料
──現場照片、錄像中沒有新發現;
──走訪材料中沒有新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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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醫檢驗中沒有新線索;
──槍彈鑒定中沒有差錯;
但當他拿起疑犯指紋記錄卡片的一瞬間就驚呆了。
劉持平:在重新翻到李欣的指紋以後,突然之間,給我的感覺就是,找到原因了。10個指紋一看,這個人指紋異常。
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獨一無二,終生不變的指紋紋形。一種紋形叫“箕形紋”,也就是我們平常説的簸箕,如果你的指紋中有這種“箕形紋”,那看一下自己的指紋,這個簸箕的開口是不是都是朝向小指的?這種紋形叫做“正箕”,我們大多數人的簸箕都是正箕;但簸箕指紋還有一種,就是這個簸箕的口是朝向拇指方向的,那就叫反箕,但它出現的概率很小。
再有一種,有的地方叫螺,有的地方叫鬥,就是屏幕上顯示的這個樣子,簸箕和鬥這兩種紋形是我們熟悉的。但實際上指紋紋形的分類,它至少是分成五大類,除了正箕形紋,反箕形紋,鬥形紋以外,還有一種叫弓形紋。它這個中心的紋線就像一個弓一樣,是形狀最簡單的指紋紋形;還有一種叫雙箕鬥形紋,它這個中心紋線是一個S形的,就像兩個簸箕連在一起。儘管有五種指紋形狀,但我們指紋的組合也是有一定規律的,這五種指紋基本上不可能在同一個人的手指上同時出現,那麼李新是怎樣的指紋組合,為什麼劉持平要用異常這個詞來形容呢?
劉持平:正常的情況下,弓形紋和反箕在同一個個體身上,一般只會出現一個到兩個,而且一定是對稱的,一定是在食指位,現在李欣的指紋,右手的食中環,三個手指都是弓形環,左手的兩個手指是反箕,這就非常異常。在同一個個體上面,一共出現了兩個反箕,四個弓形紋,是極其少見的。這個時候我就明白這個事件,極有可能就是因為李欣先天遺傳中間的缺陷造成的。神經系統和皮膚,它是由同一個外胚層發育而來的,因此它們的發育是同步的,當神經系統發育受到限制的時候,它就影響到皮膚的發育,兩者是一個共存亡的關係。
既然指紋和神經有關係,那麼,李新的指紋異常是不是他神經系統存在異常的一個表現呢?李新已經死亡了,要想找到答案,已經不可能再通過常規的醫療手段進行檢查來解決了。可是劉持平的推論還沒有找到足夠的依據。他反復研究,指紋,是他的唯一線索,很快,劉持平發現了新的秘密。
劉持平:李欣的食指指紋的紋線總數異常地少,在這個指紋上面,它有中心和三角,鬥形紋有兩個三角一個中心,箕形紋有一個中心,一個三角,弓形紋沒有三角。
劉持平的發現與這個三角有關,人們把從指紋的中心到三角這個位置上的線叫做“紋線”,李欣十個手指上指紋紋線相加數量僅有26條,而正常人的十個手指上指紋紋線總數加起來大約是:男性145條,女性127條。這是一個重要的遺傳指標,因為指紋紋線的稀少能夠説明人的染色體存在異常。
劉持平:遺傳學裏面,和指紋學的關係,就是説,染色體的數量與指紋的數量是呈相關關係的。因此我們就可以很大膽地斷定,李欣肯定是染色體異常患者,因此他不會生育。
劉持平提供的背景資料中更重要的是,這類指紋異常者中有級少數人會因為基因和染色體異常導致智力發育低於正常水平,由於神經系統發育較差,往往會産生對事物認識膚淺,理解力差,社會適應力弱,當遇到人際關係不良等問題時,比正常人更容易發生心理類疾病。
通過對李新同事和鄰居的走訪調查,逐步證實了劉持平的分析,同時大家還了解到,李新不僅患有不育症,他領養的女兒也因為一直沒有上戶口讓他憂心忡忡;而且他性格內向,不善言談,缺少抒發渠道。就在案發的前一年,他的妻子遭遇了車禍而喪生;隨後,他的父親和岳父也相繼去世;生活的重壓讓李新感到了無法承受的壓力。
劉持平:根據這些材料,我們就可以推斷,李欣由於先天的神經系統的生理缺陷,再加上後天的環境的壓力,導致了他暫時性的神經錯亂,因此,他並不是故意的,而是自己不能控制的無意識的,混亂意識的這種情況下,拿出槍來,向王華開了槍,然後再向自己開槍。
這是至今為止對這一事件最有説服力的科學假説。劉持平的這一論斷使8.23槍擊案成為刑偵領域又一個經典案例。
《常州神探─劉持平(三)》
2003年4月13日,江蘇省常州市發生暴力綁架人質案件,常州市公安特警、武警迅速出動。上午7:05,劉持平接到人質事件報告並迅速趕赴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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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持平在常州市公安局當了21年副局長,處理過大大小小的各類突發案件不下幾百起,不過常州治安狀況一向比較好,像這樣的惡性綁架案件他還是第一次遇到。7:15分,劉持平趕到人質事件現場,初步了解的情況是──當天早晨6點半,兩名歹徒將主婦高某劫持在衛生間裏,向其家人索要贖金10萬元,拿不到就殺死高某,半小時之後,這家男主人在慌亂中做出一個明智的決定──報警。
劉持平:犯罪分子蒙面,匕首就頂在被害人的嗓子眼上,這種氣氛就比較地,相對來説比較緊張。
常州市公安局防暴大隊民警 王建飛
作為我們常州市防暴隊,成立到至今,這是有史以來第一次,作為我個人來説,包括我們所有的參戰民警來説,也是第一次碰到這麼一個比較激烈的一個問題,大家都在腦筋裏盤算,這個任務怎麼辦,壓力還是相當大的。
劉持平:在佈置警力的同時,更為重要的就是佈置談判的力量,這個實際上也是一個起一個緩衝的手段]在這個同時就開始布兵了,把地形地物看好了以後,就要隨時準備採取突擊的準備。
王建飛:我記得我在等的時候,我的兩個手心一直在冒汗,其他同志也有相似的感覺。
上午8:00,常州警方進行了一次試探性的進攻。
王建飛:當時就在門口,我們通過演練的方式,以為很簡單,但現場一進去一看,不現實,這個強攻,還是有很大的難度。
[電腦圖示]
(第一個,它的環境跟我們所設計的預演的環境有很大的差距,從我們站位,我們躲在那個大廳的門口,要進到他那個位置的話,大概有七八米的距離,中間還隔了一個小走廊衛生間又有一個小門,很小的門,所以要強攻進去的話,勢必你要經過那個走廊,你要經過走廊去開門的話,肯定會驚動裏面的歹徒,外面的歹徒你可能很容易就把他制服了,但是我們要保證人質的安全)
我們大概也僵持了大概一兩個小時左右,在那個門口,一直沒敢動,而且歹徒曾經出來過一次,我們在那,就是沿著那個墻壁躲在那裏,想到他一齣來,我們就把他解決掉的。但是他確實也出來了,而且出來了,我們一看,那個歹徒全部蒙面,蒙面來説,像我們正常來説,從來沒看到過有蒙面的情況,只從那些港片,或者那些電影裏面,有蒙面歹徒這個概念,當時我們也沒有什麼概念,相互之間都嚇了一跳,他也嚇了一跳,沒想到會有人躲在這個邊上,他也嚇了一跳,當時持續了大概有0.75秒肯定有的,1秒鐘不到時間,兩個人雙方,後來聽到突然間一響,裏面的人叫了,一叫一反應過來,我們只能撤退。
在這種情況下,警方也曾經設想動用狙擊手解決問題
劉持平:沒有狙擊手的位置,只能是手槍的位置,就是槍放在口袋裏面,突然之間掏錢,應該説這個把握性存在一定的偶然性,而且這個人質和犯罪分子,很可能機體是重疊的,位置是重疊的,所以我們再三看了以後,下不了手,不能保證萬無一失。
劉持平:犯罪分子就不斷地威脅,你再不動我就要下手了,再不動就要下手了。他要求我們要提供現金,提供車輛,把他們送走,這個地步的要求我們肯定不會同意了,我們還是想著在現場解決問題,因此我們的偵察員跟他談判,談了很長的時間,談不下來。
這是一場艱苦的談判,一小時過去,兩小時過去,4個小時過去,談判陷入僵局,歹徒的精神狀態已經接近瘋狂,警察的重重包圍,懲罰在步步逼近,而他們唯一的籌碼是手中的人質。刀,架在人質的脖子上,一旦歹徒精神崩潰,隨時就會捅出去,這不是警方要的結果,也不是群眾願意看到的結果,此時,人質的安全高於一切。怎麼辦?
劉持平:最後在這個情況下,人質他支持不住了,怎麼也支持不住了,那麼在也就是説,他説不定隨時隨地都可能導致心臟病,腦溢血的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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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發現場圍觀群眾越來越多,已經達到萬人以上,地方政府領導全部趕到,人們屏氣凝神,盯著這場對峙的每一個細節,盯著這個戰場上的人民警察
劉持平:在這種雙重的壓力之下,我們最後考慮採取第二套方案,就是説,給他提供現金,給他提供車輛,歹徒還是很狡猾的,要求是人質的丈夫給他開車,不要其他人。凡是發現警察都叫往後退,不準上去,武器都全部拿掉,不拿掉他就要動手,在這種情況下,最後就由人質的丈夫開車把車子開進去了。
王建飛:走出那個大門的時候,感覺我們的隊員都是低著頭走出來的,當時群眾們議論紛紛,包括他的家屬歇斯底裏在哭,真的是這樣,很多人都抱著那種對我們鄙視,真的是鄙視,各種羞辱的話。
劉持平:我們在現場聽的就是,老百姓很不滿意,怎麼能放他走呢,開始是扣了一個人,這下子還給他錢,還給了他車,現在又增加了一個人質。等於又增加了一個人質嘛。你這麼多警察在這個地方,眼睜睜地就放他走了怎麼就,放他走了,要出了事情怎麼辦,這不是太不合算了嘛。應該説老百姓的這些想法也是很正常的。現場的老百姓也很難,當時很難理解我們的苦衷,因為我們的目標是要保證人質安全,這是大前提。
此刻,沒有人知道,其實警方一直胸有成竹,第二套抓捕方案已經全面啟動,抓捕計劃其實正在向更有利的方向發展。一片混亂之中,劉持平也迅速在人們的視線中消失了。
劉持平:隨著這輛車,人質的車輛的開動,我們整個第二套方案就全面地啟動。
劉持平:(我們的交警已經把他截下來了)除了交警以外,我是第一個趕到,趕到以後,我首先就把門給堵住了,正在這個時候東面的防暴隊的警力已經趕上來了,手裏面提著槍就趕過來了
常州市公安局防暴大隊大隊長 夏美平
當時那個情況就是,犯罪分子的車被堵在這個地方,前後都是車,劉局長就要求我們防暴隊的同志兵分兩路,在車子兩側,把槍瞄準犯罪分子,然後開始動手
夏美平:我們一槍,當時劉局長就站在犯罪分子的後面,如果我們這一槍沒有打中的話,就會打在劉局長的身上,後來我們想想,事實上我們也是蠻後怕的。
劉持平:第二套方案啟動了以後,我走的時候,耳朵裏面聽到了老百姓那些埋怨聲,那實際上我就想了,我手裏面要有一支槍的話,真想自己幹。這麼一個事件,開始想可能處理得會要好一點,現在是迫不得已叫我啟動第二套方案,我幹這麼多年刑警還沒有那麼多老百姓當著面來埋怨我們的。
劉持平:人質一送走,我這邊就喘了一口氣,我説保持原狀吧,所有都保持原狀,另外一個歹徒也要帶走,我説等電視臺來拍。因為當時的現場的時候,很多架攝像機都在那拍呢,眼睜睜地看著我們把歹徒給放走了。
這個時候我就想到,要給當地的老百姓要有一個回音,我就告訴我們下面的同志,説你趕快告訴當地的老百姓,人質事件圓滿解決,當然我也不知道當地的老百姓電話怎麼打,我説趕快告訴他們。
在我們在決策指揮的時候,哪怕是情況再緊急,也不能頭腦發熱,這是一個大原則,因為很多情況下,可能就無法彌補造成的損失,這在我們公安工作上是不允許的,不能走綱絲,不能走險棋,我現在是知天命的年齡,應該説不會輕易頭腦發熱。但願吧。
我們每次聽過劉持平的一個故事之後,就會發現他新的一面:江蘇省資深刑偵專家;指紋學領域的新銳學者;與歹徒短兵相接的執法鬥士;他還有很多頭銜:比如:常州市作家協會會員、考古協會會員、攝影家協會會員、體育總會副主席、籃球協會副主席、保齡球協會顧問、射擊協會顧問、旅遊指導委員會會員、還有釣魚協會的會員他的座右銘是“見人人之所見,思人人所未思”,習慣性的思考、獨特的角度、犀利的眼光加上一顆永遠好奇的心製造了一個發現者。
《常州神探─劉持平(四)》
這是傳奇局長劉持平普通的一天。在生活中,這位刑偵專家看上去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只不過,這個人一不小心就常常會玩出一些大事件。
我們一般每天早晨起來比較早,通常都是體育鍛鍊了,打籃球,大概早上7點就到了辦公室,習慣就是把昨天沒有看完的報紙,今天抓緊時間看完翻了一下,其中有一份《常州晚報》,一看標題非常地吸引人,兩隻蒼蠅,一團迷霧。
劉持平:我看了以後,就感覺到,這應該是一個案件,現在已經是頭版頭條把它登出來,應該説造成了非常大的影響。我這時候就想到要跟報社的總編聯絡一下。
《常州晚報》總編金仲良:他説這個你們難弄,作為我們公安來講比較容易,他説了一句笑話,就是小菜一碟了就是,我説可以,你打算怎麼弄,他説這個只要我們稍微偵查一下,這個問題就能解決了。
這樣的民事糾紛案子,就連公安局內部的幹警都沒見識過,也許因為太簡單,也許因為太蹊蹺,接案的幹警有點摸不著頭腦。
王國春 常州市公安局鐘樓分局經偵大隊大隊長
當時大家聽到領導關注要把它立案的時候,大家認為好像是小事大做,覺得沒這個必要,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而且事主,就是這個企業,都願意跟他協商解決,就是經濟上的多少發生一些分歧而已,我們認為能夠自己解決的就讓他們自己解決,當時大夥都是這種想法。
沒過多久,幹警們就發現,劉局長對這個蹊蹺的小事很有興趣,他還專門為此作出了批示。要知道,劉局長可不是個閒人,誰都知道他幹過很多大事。
這位局長從警30年,參與2000多起重特大案件痕跡鑒定並指揮偵破兇殺案500多起,無一錯案,而且糾正了多起兇殺案的鑒定錯誤。
他現在被特聘為江蘇省首席刑偵專家,江蘇省內很多重特大案件都會邀請他到場參加會診。他在很多方面都名聲在外,他參與研製了全國中小城市中第一個110指揮中心 。他創建的指紋自動識別系統在全國開創了三個第一,第一?使用這項技術;第一個-憑藉這項技術破案;第一個運用遠程網絡破案,由此他兩次榮獲公安部科技進步二等獎。這個人在文化、考古領域也很有研究成果。他提出並論證了中國人運用指紋的歷史時間表,比前人論證的結果整整提前了2000年;論證青銅器饕餮紋是炎帝的雕像,成為青銅器研究中的一家之言。
這一回,劉局長竟然對兩隻蒼蠅如此有興趣,他到底在想什麼呢?
劉持平:現在發生的這個事件的生産單位,是一個台資企業,在國內應該説影響比較大。我們有責任既把事件搞清楚,在搞清楚的前提下,維護正常的生産和銷售秩序。
就這樣,關於兩隻蒼蠅的糾紛終於立案了,劉持平在等著一場好戲上演。
劉持平:兇殺案子發生以後,第一個到現場的是誰?就是蒼蠅,蒼蠅它能夠在800米以內,逆風的情況下,就聞到血腥味,因此在不到1分鐘的時間,就可以到達現場,所以我們在刑事案件,尤其是命案的現場,經常跟蒼蠅打交道,我們知道蒼蠅的習性。因此從蒼蠅的習性來説,我們也可以判定這個案件是一個敲詐勒索的案子。
事情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順利,統一集團竟然拒絕接受警方對此事的調查,他們甚至拒絕向警方開放生産區,劉持平親自登門拜訪企業老總也吃了閉門羹。還好,那瓶惹事的冰紅茶還在報社裏。
對於技術偵察刑警來説,研究一隻蒼蠅還真是一樁小事,很快,鑒定結果就出來了。
楊永利 常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隊三大隊副大隊長
涉案的冰紅茶生産時間是2003年的4月份,那麼這個冰紅茶被當事人買到手裏邊,已經到了7月份。那麼這3個月,如果是在生産過程中蒼蠅到這個瓶裏面去,那麼在這3個月中,它應該有一定程度的腐敗,那麼我們看下來的結果,是基本上沒有腐敗,還是比較新鮮的。
楊永利:冰紅茶包括我們市場上的瓶裝的飲料,它這個瓶蓋和瓶口之間有防偽點,像統一冰紅茶大概有12個防偽點,正常的話,就是你沒有打開這個瓶蓋的話,這12個防偽點都是跟瓶體連接在一起的,如果你打開的話,防偽點就斷裂了,這是一個問題。第二個就是在瓶蓋的內側,發現好多擦劃的線條痕跡,這個痕跡是本身它的生産過程中,不可能産生的。我們認為這個瓶蓋是人為的利用一些相對於瓶蓋這個塑料來講,比較硬的物體,插進去,破壞了防偽點,然後把它取下來,取下來之後,再把它蓋上去。
劉持平:我們在一邊進行調查,同時對他的暫住地進行了搜查,一搜查以後,有了更為戲劇性的依據。櫃子打開,瓶子裏面冰紅茶的瓶子裏面,不僅僅有蒼蠅,現在還有蟑螂在裏面了。
這兩個人曾經靠這一招騙到過上千元的賠償,他們後來有膽變本加厲公開挑釁,恐怕是不知道,在他們生活的城市裏有一位愛解謎團的刑偵專家,這回,兩位終於因詐騙被警方依法刑事拘留。而統一集團負責人則為此特意登門向常州警方道謝。
劉持平:企業領導來了以後,非要見一下我,我也沒肯接待,雖然他們沒有接受我們的正規的刑事調查取證的,有點小小的遺憾,當時我還是表態的,我説你告訴企業的領導,我會很認真地喝冰紅茶的。我不相信這裡面會有蒼蠅。
其實對劉持平來説,別人的態度永遠是次要的,揭開蒙在事物表面的的假象,是他骨子裏的需要,是他快樂的所在。他的世界裏有永遠解不完的謎,走進一個個謎題把它們解出來,他樂此不疲。
劉持平:看報紙就是我們的習慣,我是堅持每天的報紙盡可能當天都把它看完,那麼在看報紙的過程中間,就會接觸到大量的信息。
這大量的信息幫了劉持平不少忙,常州的很多案件其實就是靠報紙提供的線索破獲的。劉持平喜歡看報紙,也喜歡把自己的觀點發表在報紙上,這個習慣,他堅持了20多年。
金仲良:我81年,82年開始跑政法,我當時還不認識他,他還在讀書,他寄了一篇稿子給我,當時用的筆名叫沙舟。
這個沙舟可是個讓人頭疼的作者──電視劇《黑洞》熱播,沙舟先生撰文指齣劇中大量劇情不真實;一群科研人員公開討論克隆人的指紋相同會影響身份識別,沙舟先生就説,你們犯了常識性錯誤,克隆人指紋絕不相同;世界雕塑大師愷撒的作品在上海展出,沙舟先生似乎很不識趣,非要證明這個超現實主義的作品不夠現實。有的時候,他會很失望。
劉持平:看指紋這一面的時候,仔細觀察了以後,就發現這個指紋,凱撒《大拇指》這個指紋的它的邊緣部分,這個紋線流向全部錯了。我就寫好了文章,寫好了文章以後,我請我們常州市作協,給上海的有關方面寫信,常州市作協聯絡了兩次,沒有下落。我們常州同志説,説是劉持平你搗蛋,你這個文章要發表的話,人家280萬買的,可能就值140萬。我説它值多少不是我的原意,我也不想搗蛋,我僅僅是説藝術的評論可以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劉持平:我腦袋瓜子裏面的題目是非常地多。總感覺到,這也可以做,那也可以做,這也有興趣,那也有興趣。
劉持平現在還是三所大學的客座教授,不過,同學們很難得聽到他的課,因為他實在太忙了。
劉持平:現在唯一的最大的困難就是時間不夠,單位時間裏面要想做成的很多事情,來不及做。所以就犯愁。
要想知道劉持平到底有多忙,我們來看看他的部分頭銜就更有體會了。
常州市作家協會會員、考古協會會員、攝影家協會會員、登山協會會員、體育總會副主席、籃球協會副主席、保齡球協會顧問、射擊協會顧問、旅遊指導委員會委員、還有釣魚協會的會員等等等等
劉持平説,不管在哪個領域,他都有“玩”的心態,一切都是興趣使然。
劉持平:我幾年前,鬧著玩給自己做了一張名片,這個名片上面是,常州一個偵探,我寫了兩句話,它上句是這麼説的,本為探幽而入,下句是卻又抱謎而出。本為探幽而入,就是整天是破案,整天是解謎,我們的任務就是解謎,把這個謎底揭開,這就叫本為探幽而入,卻又抱謎而出,我感覺到理解的下半句的話是忙不過來,整天案中有案,謎中有謎,謎又連著謎,案又連著案,所以説整天手裏面是抱著謎,一個謎還沒解開,另一個謎又擺到你面前了。我想我的下半輩子,可能就在指紋學,刑事偵查工作這一個謎裏面,可能就轉不出來了。
責編:西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