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完初稿之後,熊召政興致勃勃地把稿子分別拿給自己的幾個朋友,看一件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作家 熊召政:
我第一稿寫完了以後,我給兩部分人看了。就是我故意想了幾個不同層次的讀者。一個是在機關工作的一個處長,一個是一個在大學裏教書的教授,是教數學的,還有就是, 我過去的老家的,這種沒有多少文化,就這樣一種兒時的夥伴朋友。我故意把這個層次拉得很開。結果我就發現一個特點,説我這個書寫得非常好的,是那個處長。那個我兒時的朋友説:你這個書蠻多我看不懂,這是他。那個教授説,我還得查字典,好多地方。因為他是教數學的。我就發覺我的受眾,我的讀者群很狹窄。這個時候長江文藝出版社的社長説,你這個書可以出版。他不是説,讚賞你真寫得好,他跟我講你可以出版。我一聽這不行,我就把這一稿,我後來過完春節,我打電話,我説我要重寫。啊,他説你要重寫?我説我全部推翻重來。
我原來是,每一件事情要求真實。往往因為更專注了歷史的真實和重要性,而忽略了文學的可讀性和鑒賞性。你就是原本按照明史這樣記錄下來,你的小説在歷史學家那裏,也不會得到肯定的。因此, 你不要忘了歷史小説最終還是小説,你一定要好看。
過於注重歷史使熊召政損失了一年的時間和精力。相比較起來,二月河在這個問題上的態度更加明確。用他的話來説,我寫的是小説,不是歷史。我首先是一個小説家。
作家 二月河:
人物的一顰一笑,具體地在這個地方操作,這種實踐中微妙的個性變化,這個應該是由作家來掌握的。這是我對歷史小説的看法。我們看《三國演義》,最優秀, 最突出的地方是赤壁之戰吧?那裏面講到諸葛亮借東風啊,做什麼啊, 寫成半仙之體,那也不會是史實吧?不會是真的就發生過那樣的事情。但是那樣的東西在《三國演義》裏面,表現, 整體構思的時候,這些情節,草船借箭, 借東風,像這種赤壁之火寫得那麼神乎其神的,這種東西呢,倒是給了觀眾很多的,這種真實感。所以這種東西呢,它的變化是辯證性的。有些東西,你如果是按照這個,康熙他是留下來有《起居注》的,是吧?他每天吃喝拉撒睡,見了誰,他的一舉一動, 一顰一笑,都是有記錄的。那麼我們根據這個記錄,然後把它翻成白話文去表現出來,那麼誰還去看這個作品呢?所以應該是有守,有為。有守有為啊。
比如説十三爺, 是吧,很多女孩子給我來信啊,説喜歡十三爺,喜歡允祥這個人。這允祥, 這個人在歷史上,他是不是, 就是一個賢王?是不是, 他當時就是那樣一個個性?那不見得。但是我在創作的時候,我根據允祥他在歷史當中起到的作用,在我心目中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他的個性應該是這樣的。所以説我在表現的時候,我就用這種個性注入到允祥這個形象思維當中去。變成他是一個活生生的這個允祥,他才會可愛。如果你給十三爺照一個像,放在那個地方,那女孩子裏熱愛他的人不會多了。
歷史真實也好,藝術虛構也好,歸根結底還是一個度的問題。是七分真實三分虛構,還是五分虛構五分真實呢?恐怕這個問題很難有一個公認的標準和答案。歷史小説歸根結底還是小説,只不過文學的天馬行空在這裡還是要受到歷史的規範和制約。
學者王春榆:
歷史學家,跟這個文學家,他的思維是不完全一致的。史學需要你步步為營。我跟幾個年輕人就説,史學和文學區別在哪?史學就是步步為營。一份材料講一份話,走一步都非常謹慎。
歷史小説往往影響著人們對於歷史的認識和看法。以小説《三國演義》為例,一提起三國,人們馬上想起的是小説中那些生動的人物和扣人心弦的情節。究竟會有多少讀者去讀史書《三國志》呢?
另一方面,我們現在已經很難去追究每一個歷史細節的真實。讀者也越來越要求小説的可讀性和趣味性。這又為藝術的想象和虛構留出了一片廣闊的空間。
學者隋岩:
重要的不是你敘述的年代,是你在哪個年代敘述。我們今天在商品化, 市場化的這種環境下,人們的心態是市場化, 商品化的。在這種環境下,那麼作為歷史小説,歷史小説作為一種文化消費品,它一定要滿足人們的那種休閒心理啊,那種消費心理啊,那種娛樂心理,才可能更有市場。
如果把歷史的真實比作一根線,那麼藝術虛構和想象就是這根線所繫著的風箏。作家就是那個放風箏的人。每個人都想把自己的風箏放得最高,最好看。讀者的閱讀興趣也許就是托起風箏的那陣風。而如果沒有抓牢歷史真實這根線,風箏就會失去方向和平衡,最終摔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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