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蟹殼黃

央視國際 2004年12月24日 14:08

  作者 林海音

  

  自從兩個月前,公共汽車站變換位置,把車牌改到轉角這條馬路來,我們才發現這家名為“家鄉館”的豆漿店。那天早晨,凡趕公共汽車,我上菜場,在家鄉館門前,偶然看見已經曬褪色的紅紙廣告牌上寫著:“本店早點油酥蟹殼黃”,我們便第一次邁進了家鄉館。屋子小得厲害,只放了三張小方桌,我們在靠墻角的一張“雅座”上坐下。沒人來招呼。門前打燒餅的綠格襯衫少年,一心一意地往灶口裏掏那烤熟的蟹殼黃,掏一個,甩一甩手,吹一口氣,滿面油光,滿頭大汗,看樣子,工作的熱情有餘,技術不夠。店裏只有兩個人,身後蹲著一位在洗碗筷,縮在那兒,低著頭,只看見一條長鼻子。

  “喂!”我喊了一聲,有點生氣。

  長鼻子沒有動彈,綠格襯衫倒回過頭來,發現把我們冷落了,皺著眉急忙喊:“喂,招呼人客呀!”

  一聽口音就知道他是廣東人,管客人叫人客,我還猜想他是嶺東的人。他的天庭高,眼睛深,一身黑腱子肉,不像小本經營的買賣人,倒像什麼香港菲律賓來的球員。這一叫有了用,長鼻子慢吞吞地站起來,先把碗筷放好,才移步到我們面前來。我這時看清楚那鼻子實在太長了,不禁想起日本芥川龍之介的小説《鼻子》來。也使我想起《鼻子》裏描寫禪智法師的鼻子有五六寸長,確是可能的;因為眼前這條長鼻子,從根到尖,總也和禪智法師的不相上下了。他整個臉上的肉都仿佛隨著鼻子的重量垂下來。他不笑,苦哈哈的;笑起來,陰森森的。第一天我們就有福看到他的笑容,因為他把我們要的蟹殼黃遞到對面桌上去了,人家要的甜漿臥白果,他卻顫悠悠地端到我面前來。我們這桌和對面那桌的客人,都冷眼看著不言語,他看兩邊都不動嘴,才發現了自己的錯誤,咧嘴一笑:

  “喲!這一早上挨噌挨的,胡涂啦!”

  説著就把兩邊的早點掉換過。一聽這地道的北平口氣,我和凡不由相視一笑。鼻子雖長,樣子雖冷,對我們,卻也有份親切感。

  以後一連幾天,我們都是家鄉館的座上客。因為有人管綠格襯衫叫“小黃”“老黃”,又做的是蟹殼黃,我給他起了個外號叫“蟹亮黃”,當然這只限于我和幾背地裏談話叫的。幾天下來,對家鄉館有了點認識,蟹殼黃是老闆,長鼻子是夥計。夥計年紀雖然比老闆大了一倍,但是因為地位的關係,不得不時時刻刻挨老闆的罵。本來做事就慢,大概被罵了心有未甘,就更加表現他的缺點,以示抵抗吧!有一天蟹殼黃又督促長鼻子做什麼,但是長鼻子儘管嘩啦嘩啦地洗刷碗筷,不動窩兒,蟹亮黃急了,一副氣急敗壞的相兒,自己橫衝直撞地跑到後院去。長鼻子這時才慢條斯理地站起來,一邊把碗筷送到桌上,一邊面部無表情地自言自語著:“蟹殼黃!屬螃蟹的,橫爬!”

  三張“雅座”上的六個客人都笑了,我差點兒把原汁豆漿噴出來!我是笑怎麼我們不約而同地都給老闆起了同樣的外號?長鼻子把客人逗笑了,他並不笑,依然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

  又過了幾天,家鄉館忽然貼出新的紅紙廣告來了,原來是除了油酥蟹殼黃、油條、原汁豆漿以外,又加了“小籠包子”一項,門前也多了一口爐灶和一塊案板,站著一條大老黑粗的漢子,在那兒揉麵包包子。小屋裏又硬擺下一張雅座,把長鼻子所心愛的洗碗部擠到墻角去了。

  雖然添了客人,添了工作,長鼻子的慢動作並沒有改變。本來也是,客人吃剩下的碗筷總要洗刷的,如果他放下碗筷去招呼客人,沒有碗,他怎麼盛豆漿呀?我漸漸地同情長鼻子了。他做事總算是有條理,聽説他是劇團解散下來的,我又對他更增進一份親切感,説不定我還是他的觀眾呢!不知他是唱什麼的?整紗帽,捋鬍子,抖摟袖子,一聲咳嗽,他在豆漿店裏也走的是臺步呀!只怪蟹亮黃太少年氣盛缺乏同情心了。我常常這麼想。

  做小籠包子的這位師傅,是山東大漢,十足表現了他那籍貫的傳統性格。個子大,勁頭兒足,耍在他手裏的那塊發面,總有十幾斤吧,他把它放在案板上,翻過來掉過去地揉它、拍它,叭叭叭的,那塊面,就像一個白胖女人的肉體在挨揍。小籠屜疊了十幾層高,層層冒著熱氣。他不像蟹殼黃那樣怕熏,熱煙直向他只穿著一件線背心的胸脯上吹,也不當回事。

  我們叫來一籠包子。我覺得包子個兒大了些,像小饅頭了,便輕輕對凡説:“大概皮厚餡少,不像包子樣兒。”凡還沒答話呢,誰知長鼻子正拿醋來,他聽見了,冷冷地説了一句:“您吃吧!包子肉多不在褶兒上!”也不知道這句話是在挖苦老鄉,還是在替老鄉説話。包子雖然不算難吃,總覺得不夠意思。吃完出了家鄉館,在去菜場的路上我不由得心想:這家鄉館,是算哪個的家鄉呢?三個人,來自三個不同的地方:廣東、北平和山東。而廣東人和山東人卻做著江南風味的蟹亮黃和小籠包子,戲班出身的京油子卻當了店小二。

  起初,還表現得不錯,除了長鼻子冷言冷語甩幾句老廣聽不懂的閒話以外,其餘的兩個人仿佛還能合作。因為各人賣各人的,不知道他們怎麼分賬法?但是我看見他們總把包子錢另外分出來,大概長鼻子是給他們兩個人當夥計了。生意那一陣子的確不錯,長鼻子更忙不過來了,反正他也不著急,還是走他的臺步,只是把蟹殼黃氣壞了。有一天凡叫了一碗成豆漿和兩籠包子,包子吃完了,豆漿還沒來,凡大概犯了他學生時代在飯廳裏的脾氣,不催也不叫,一手拿一根筷子,輕輕敲打著桌子,表示無言的抗議。這樣忍了一會兒,聽後面的洗碗聲還沒有停止的意思,凡便回過頭對長鼻子開玩笑説:

  “我們可是幹噎了兩籠包子了,豆漿怎麼樣了?黃豆還沒上磨嗎?”

  這回長鼻子倒是陰森森地笑了一下,仿佛與他不相干似的,竟也玩笑地説:

  “這叫三個和尚沒有豆漿吃!”

  蟹亮黃一聽急了,趕快配好佐料舀了一碗豆漿,端來時用力“囗尤”的一下頓在桌上,豆漿濺到桌子上,好像是跟客人過不去,其實他是在對長界子發脾氣,還急不擇言地罵了兩句:

  “我不知道北方人是這樣地沒出息!”他也不管吃早點的客人都是哪人。

  長鼻子哼了一聲沒答話,老鄉倒開口了:

  “可不能一概而論呀!”

  還好老鄉態度不太積極,説完也就過去了。客人們也都沒搭碴兒,因為這是他們私人的事,樂得看熱鬧。只是我們白白地被頓一下,顯得蟹殼黃太沒禮貌了,但我們原諒他的心情。呆一下,蟹亮黃到後面去了,長鼻子從洗碗部站起來,望著蟹殼黃的後影,冷冷然,慢吞吞地吐出了三個字:

  “南——蠻——子!”

  客人們忍不住哄堂大笑,老鄉也哈哈大笑。這時蟹亮黃從裏面出來了,又換了那件綠格襯衫。他不明白大家的笑容和對他的注視是為了什麼,大概還當是他剛才罵對了,大家在笑長鼻子呢,所以他又側頭對長鼻子不屑地瞪了一眼。長鼻子也只當沒看見,邁著臺步走到老鄉那兒去端小籠包子,順口又嘟囔了一句:

  “娘兒們刀尺!”

  他明知道蟹殼黃聽不懂他這句話,所以毫不顧忌地大膽當面説出來。客人們也沒聽清楚,我們這桌挨得近,聽見了,也在了。他是笑蟹殼黃穿綠格襯衫像女人打扮。蟹殼黃這時又好心好意地問老鄉一件什麼事,誰知老鄉也不耐煩起來了:

  “俺不知道!”

  他粗聲粗氣地回敬了這麼一句,隨後用力打著那塊白胖面,仿佛在打他那扔在濟南府的女人出氣。

  蟹殼黃莫名其妙地回到他自己的烤灶前。空氣有點不大協調,老鄉打夠了揉夠了那塊面,忽然又感慨地説:“幹嗎呀!都是大陸上來的!”説完他自己倒冷笑了一聲。

  客人們吃完早點算賬走出家鄉館,臉上都不免浮上一層笑意,是笑這店裏的三人戲。我想著長鼻子的話,走出來還直想笑。凡對我説:

  “對於客人,這真是一頓愉快的早點,但對這三個人來説,卻是一個不愉快的合作。”

  “合作是這樣不容易的事啊!”我也不禁感慨。

  果然,兩個月來不愉快的合作,終於解散。這個預兆,我在頭一天就知道了,那天長鼻子又背著蟹殼黃甩閒話了,恐怕是最後一次了吧?他雖對著老鄉説,可是故意讓客人聽見:

  “老鄉呀!後兒咱們就顛兒啦!讓蟹殼黃一個人擺忙去!”

  小籠包子的紅紙廣告,早就風吹日曬地變黃了。他們同進退以後,蟹殼黃一個人寂寞地耍了幾天,端漿,打燒餅,洗碗,算賬,真夠他一個人擺忙的。偶然下午從那裏經過,還看見他在洗那件花格襯衫。

  門口貼了兩天“今日休業”的紙招後,家鄉館又新換了廣告牌,太陽照著紅紙,發出晃眼的紅光,上面春蚓秋蛇地寫了幾行字:“油酥蟹亮黃”、“油條”、“原汁豆漿”,還有“開口笑”、“生煎包子”。

  蟹殼黃還是滿頭汗珠,在門口處邊做蟹亮黃。灶那邊卻站著一個細高個兒,鼻子周圍一堆碎麻子,正在做生煎包子。包子上灑的幾粒黑芝麻,就像他鼻子上那堆碎麻子。玻璃櫥裏擺滿了叫“開口笑”的芝麻團,大平底鍋裏“綴啦綴啦”的是煎包子聲。兩個人連師傅帶夥計,裏外忙個不停,可是另有一番新氣象。

  “不知道這位小碎麻子是哪方的人?”坐下來,我就輕聲問凡。

  “左不是‘大陸來臺人士’!”

  “那當然,我是説不知道是南蠻子還是……”我還沒説完,就聽見小碎麻子跟客人説話了:

  “謝謝儂,謝謝儂,明朝會。”

  好,不用説,這是道道地地做生煎包子那地方的人了,他們應當能夠愉快地合作,因為都是大江之南的人呀!可是不儘然。碎麻子確是手藝好,也許是哪家上海館子下來的。他仿佛要喧賓奪主,不但不聽老闆的指揮,而且還要反過來壓蟹殼黃一頭。兩個人常常當著客人的面就説話衝突,廣東人説官話,總是笨嘴拙舌的。碎麻子不説普通話,他直接用上海話數叨,又順嘴又利落,搶上風的時候多。

  有一天一個常去的客人見他們倆吵了以後,笑著説:

  “照你們兩個年輕小夥子的火氣來看,我們的生煎包子恐怕吃不長嘍!”

  因為這只有一間門面的小房子是屬於蟹殼黃的,不能合作,總是別人滾蛋。

  碎麻子維持的時間更短,大家還沒嘗夠生煎包子的味道呢,就已經成了陳跡,蟹殼黃又恢復到一人班了。

  雖然只有油酥蟹殼黃一樣點心,客人還是習慣到這裡來吃早點,這恐怕跟公共汽車站有關係,它佔了地利的好處,但是人和卻不容易。客人都勸蟹殼黃,合作要有寬恕和忍耐的心腸,如果做不到卻要跟人合作,那是徒增苦惱。我們和他也漸漸地熟了,由閒談中才知道我以前的猜測不錯,他確是原籍嶺東的客家人,卻在嶺南長大,中學快畢業了,一個人到台灣來,是個性子憨直,略顯急躁,但能勤勉苦幹的標準客家人。也許是我自己的身體裏流著一半客家人的血液,我知道客家人的性格,就不由得同情他了。可是我以前也很同情長鼻子呢!我想鄉土的觀念總是難避免的,我在北平住了那麼一段長時期。

  想不到家鄉館又展開了一個新的合作。那天早晨我在家吃過早點上街,路過家鄉館,不免向裏面瞥了一眼,咦?一個女孩子在給客人端豆漿呢!蟹殼黃低頭專心工作于灶口上。添了女職員啦?對於家鄉館好像有了一份關切,它的演變如何,總希望知道。所以第二天我就犧牲了家裏的早點,和凡又到家鄉館去了。我並不愛吃什麼油酥蟹亮黃,所以自從生煎包子走了後,我只是偶一來之罷了。

  小姑娘有十六七了,聽蟹亮黃叫她阿嬌,總該是雇的女工。早先就有客人向他提議過説,與其用像長鼻子那樣的大陸來臺人士,不如找個本地女孩工了。阿嬌很乖巧,做事相當利落,瞇縫眼,卻總是笑意盎然,還不討厭。

  這回蟹殼黃可支使得痛快了,阿嬌這,阿嬌那,我真擔心他犯了老毛病,又快把人支使煩了,不幹了怎麼辦?

  下午我到報館去,在家鄉館的門前等公共汽車。生意清閒的下午,阿嬌和蟹殼黃很無聊地各據一桌,閒坐著,四隻眼睛望著街心發呆,想來他們還是陌生。阿嬌是女孩子,總靦腆些,還不如上午客人多的時候活潑呢!

  漸漸的,阿嬌不聽他支使了,有時他叫不應她,有時她噘著嘴瞪他,但是她把事情都做了,他也就不會像以前對長鼻子那種態度去對付阿嬌了。有時他還要挨她的罵呢:

  “污穢鬼!”

  有一天,我冷眼看見蟹亮黃不小心把抹桌布掉進一碗豆漿裏,他居然把抹桌布從豆漿碗裏提出來,就要給客人端去,被阿嬌這麼罵了一句,而且搶過來把豆漿倒了,重新盛了一碗給客人。蟹亮黃遇見阿嬌有什麼辦法呢,他只好一聲不響地回到灶邊打燒餅去了。

  我對凡説:“小姑娘有辦法制他!”

  有兩次在下午等車,我看見他們倆不那麼發呆了,阿嬌嘴裏哼著歌,蟹亮黃在看晚報。阿嬌唱的是宜蘭民歌《丟丟銅仔》,幾句簡單的歌詞,經過阿嬌那輕俏的歌喉,好聽極了。她一句一句地教蟹殼黃,但是這張笨嘴就學不會。

  “憨客人仔!”阿嬌急了,用台灣話笑罵他。這是台灣的閩南人罵客家人的話。挨了罵,蟹殼黃嘿嘿地傻笑。我聽了要笑出來,趕快用手絹捂著嘴,很想看他們——看憨客人在女孩子面前是一副什麼傻相,但是我不敢回頭,只靜靜地聽著,直等到車來了上去,路上還直想,那首歌,不知蟹殼黃學會了沒有?

  第二天,我喝豆漿時和阿嬌閒聊:

  “阿嬌,你姓什麼?”

  “姓林呀!”

  “原來我們是本家,你是哪人呢?”

  “羅東。

  “怪不得!《丟丟銅仔》唱得那麼好!”“丟丟銅仔”是火車鑽山洞的台灣民謠。從台北到宜蘭要穿過許多山洞,蘭陽地區的人,從縣長到小孩,人人會唱這首民謠。我這麼一説,阿嬌先是一驚,隨後難為情地笑了。至於那位被阿嬌稱做“憨客人”的蟹殼黃,正工作得很起勁,嘴裏還哼著歌,這是他從沒有過的現象,一切仿佛在變了。

  又一天的下午,我和凡去看電影,遠遠看見家鄉館那久空的案板旁,阿嬌在工作。是阿嬌在練習做包子嗎?走到跟前才看清楚,原來是阿嬌在案板上熨蟹亮黃的綠格襯衫,那麼悠然得意在一旁看晚報的是那位男主人!阿嬌抬起頭來看見了我,我不知為什麼竟向她抿嘴一笑,隨後我的眼睛在綠格襯衫上打一轉,再看阿嬌時,她羞得滿臉通紅。走過去,凡對我玩笑説:

  “你衝她這一笑,有點不懷好意!”

  “哪!我不過看了一眼那件襯衫而已。”

  “你説他們倆會不會……乾脆他娶了阿嬌不好麼?”

  凡最喜歡給人捉成對兒,事實上看那樣子,兩人合作得差不多了吧?不過一個外省人和本省人的婚姻,有時也不簡單呢!

  有一天幾下班回來忽然對我説:“糟了!蟹殼黃又貼出‘本日休業’來,八成跟阿嬌又吹了。”

  第二天第三天都是如此,門板上著,門鎖著。第四天,我早晨提著菜籃和凡走出巷子,喝!老遠就又看見家鄉館的廣告牌子了。我心中一喜,對凡説:

  “看!你又可以調胃口了,這回不知道又找來什麼合作的人?最好是換成餛飩、湯麵、餃子、饅頭等等,而且也賣官夜的。”

  我這麼盼望著,好奇心也促使我直朝著那紅紙招牌走去,到跟前,只見那紅紙上寫了四個大字:

  黃林喜事

  “喲!”我叫出了聲,又驚奇,又高興。凡在我身旁説:“這才是一個最愉快最耐久的合作。”

  再探頭向裏看,滿屋衣冠整齊的客人中,發現了幾張熟面孔,是碎麻子、老鄉和長鼻子呀,都滿面笑容一團和氣嘛!尤其是長鼻子,不知什麼事,笑得喝喝的,那鼻子隨著腦袋上下顫動,就越發地顯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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