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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雨桃花潭 

央視國際 2004年09月01日 17:01


  作者 陳所巨

  桃花潭早在神往之中。每每由凝思進入幻境,將自己化成汪倫、李白,或岸上,或舟中,送人或被人送著,一樣的難分難捨、別情依依。

  真到桃花潭來了。一個暮春的雨天。雨是江南獨有的,似雨似霧,絲絲縷縷;桃花潭也是江南獨有的,在青弋江上,在蒙煙細雨和莽莽蒼蒼的歷史之中。穿過水東翟村,出踏歌岸閣。面前是墨青色無聲的青弋江,背後是青青的生滿益母草的踏歌古岸。我知道,在另外的時空,在另外一個桃花盛開的暮春,李白立在船頭,就是那種江南特有的小小的梭子船,他的眼睛裏有一滴雨一樣亮的淚水。汪倫在岸上,踏著江南特有的節奏,唱一首據説是很久很久以前就有的送別歌。在他們身邊,江水悠悠地流淌,桃花燦爛地盛開,小雨牽腸挂肚地下著。李白再也忍不住了,那首《贈汪倫》的詩就順口流出來,而且就那樣平平仄仄膾炙人口地流傳千載。


  不見有潭,只有聯袂而來,一版墨青的江水,原來春夏水漲,將對岸那潭與青弋江連為一體了。桃花依然像古代那樣地開著,在岸邊,在水裏,在那種煙雨迷蒙的意境之中,靜靜的濡染著生命的嫣紅。我突然想起,江水和桃花和諧組合的桃花潭,似乎是在靜靜地等待著什麼。是等待我呢,還是大唐的李白?

  李白當時住在宣城,“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覺得沒有什麼意思。但他忽然收到汪倫順著青弋江漂來的書信。信曰“先生好遊乎?此地有十里桃花。先生好飲乎?此處有萬家酒店。”就欣然溯江而來。到翟村一看,並不似信中所言。汪倫説他的信沒錯。離此十里有個桃花渡,豈非“十里桃花”?對岸的萬村有家姓萬的人開的酒店,莫不是“萬家酒店”?李白大笑,不僅笑中國文字機巧無窮,也笑江南人的機智和詼諧。

  細雨霏霏,如小貓舌頭涼涼地舔著面頰。江水墨青地靜,偶爾貼一朵無聲的小旋渦。江南的蒙煙細雨最是纏纏綿綿地難以招架。那古意盎盎的水村山廓和許多心緒,也都濕漉漉讓人難以招架了罷!上遊百米處,三兩牧童騎在水牛背上,悠悠地由江水馱過江去,水面只剩一彎盤角的牛頭和戴小斗笠的牧童的上半身。那情景,似在李可染水墨畫中見過。歌聲悅耳,牧歌呢,踏歌呢?


  雨絲子密密的,漫天撒下輕絲羅帳。翟村、萬村和不遠處的魁星閣都成了淡淡的影了,那雨莫不真個就是江南的情,江南的韻?此時,汪倫和李白都隱進乳白色的厚厚的簾幕,只有那潮濕的渡船蒼黑著,在原來的地方,靜靜地,靜靜地若有所思。

  乘船渡過江,渡口叫萬村渡。傳説翟村曾與萬村爭渡口的名字。但萬村人説,“桃花潭水深千尺。”千尺者,萬寸(村)也。這又是一例江南人的機智和詼諧。上岸,于那一截老街中尋萬家酒店,不見當日那酒壚,和飄搖招展的牙邊小酒旗,就尋在細雨之中飄逸千年的詩酒氣氛吧。酒能酣暢肝膽,亦可消解愁悶。在長安城大呼“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的李白,在山水靈秀、春雨霏霏的江南,是不是依然那樣狂醉?然而,此時的李白老矣,他胸中的激情,已經化作更多的憂鬱,他的人生或許已經短缺了許多詩意的東西了。他是那樣的認真,那樣地感恩,那樣地腳踏實地地感受著真實的人間煙火。所以他才真實地體味了桃花潭和汪倫對於他的比桃花潭水更深的真情。我總以為,青年李白與老年李白是迥然有異的兩個人,就像迥然有異的石頭和水。歲月太能改變一個人,而且是從外到裏深刻的改變。有誰能風流倜儻一輩子?有誰能不像李白那樣,在採石磯頭,最終將黃銅古月和那條來自家鄉的大江看透,看穿呢?我後來有一首題為《老年李白》詩中,就有這樣的句子:“老年李白把石頭都看穿了/看穿一切的詩人不叫詩人/叫詩仙……”“李白乘舟將欲行,忽聞岸上踏歌聲。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桃花潭畢竟不比長安,人到老年的李白畢竟也不比年輕氣盛的李白啊!


  濛濛煙雨依然無聲無息,無聲無息地編織著暮春的江南。風有酒的氣味,雨有酒的氣味,青弋江有酒的氣味,桃花潭那墨黑色嶙峋的崖岸有酒的氣味。江水不倦地流,小旋渦似一朵朵水青色的小蓮花,開在多少有些禪意的墨青色的江面上。似乎有一葉小舟,倏地滑進煙雨,滑進迷蒙中的別離,從古到今,由遠而近,招招手、惜別古人,惜別那詩意的陳年舊事。逝者如斯,而煙雨中的桃花潭卻留住了永遠的小舟,和在踏歌的節奏中濡潤出生命嫣紅的桃花。

  是誰在吟咏那首古詩呢?我聽見水面上有些聲音,平平仄仄,殷殷切切……

  

  

——桃花潭圖片欣賞——

(編輯:小文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