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畫裏的村莊
央視國際 2004年06月30日 17:21
作者 金妤 陸志堅
當我的腳步又一次走過這古風古韻的古橋,當我的雙手又一次觸摸到這精美絕倫的雕刻,當我的目光又一次停留在這白墻黛瓦的古民居的時候,我的心靈被又一次震撼。四年的大學生活,不僅沒有解開我的鄉戀情結,反而使這個情結愈發緊扣。今天我又回到了我的家鄉,我的徽州,回到了我日思夜想的中國畫裏的村莊。
【畫裏村莊的建築】
白墻黛瓦,錯落有致,掩映在皖南的青山秀水之間,一眼望去,真讓人有一種走進中國畫的衝動。這就是我的徽州。
走進村落,我信步走在一線天的街巷裏。那清一色的青石板路,老式的木門板店面,高聳的馬頭墻屋檐,以及那安放在街頭巷尾的石礅、石凳,一切都是那樣的親切、熟悉。
我們徽州的古民居建築大多都是磚木結構的樓房,顯得素雅、端莊。隨意走進一家院落,你都會驚喜地發現在那端莊的近似單調的高墻內,竟然是一片生機盎然的天地。花草樹木、假山魚池,都經過精心的構思和佈局,勃勃生機中透視著主人的修養品位。透過雕花的漏窗,還能窺見墻外的風景,連那高高的馬頭墻,也因為頑強地生長著幾棵小草,而顯得生動、活潑了許多。這馬頭墻又叫山墻,又叫封火墻,是為防火防盜修建的。聽老人説,以前的強盜是不敢進這樣的民宅和村落的:一是因為墻高入不了院子;二是因為在高墻與高墻之間形成的青石板小路上,轉來轉去會找不到出路的。
天井,是徽派建築的一個重要特徵。我們徽州的民宅,整幢房屋很少向外開窗,即便開窗也多是一尺見方的小窗。由於窗戶小、光線暗,天井就成了採光的主要設施。當然,天井的開設還有“四水歸堂”的説法,讓四方之財如天上之水源源不斷地通過天井聚集到家中。這是心願,也是祈禱。
與民宅的小巧精緻相比,村莊裏的祠堂就要大得多了。作為一個家族祭祀祖先、集會議事的地方,有錢人家是不惜鉅資來建造的。幾十根粗壯的木樁支撐著宗祠的大廳,就像支撐著家族萬世繁衍的血脈。大廳四週的楹聯、字幅、牌匾更是治家傳世的格言寶典,支撐著家族的人生信念,樹立起子孫萬代成家創業的信心,鼓勵著先人們走出這封閉的山村,從而創造出徽商幾百年的輝煌,而輝煌的徽商又走回家鄉,帶回這文明、這財富、這發達,讓我們今天站在這建築前,感受著幾百年的滄桑,感受著先人們的生活創造和藝術創造,感受著這創造過程和結果的久遠而醇香。
【畫裏村莊的雕刻】
尋著一陣悅耳、熟悉的雕鑿聲,我欣然走進一棟老宅。一位雕刻師正在專心致志地雕刻,那神情、那投入,包括那清脆的雕鑿聲讓我怦然心動。其實,在我們徽州,只要信手推開一扇宅門,你就等於進入了一個雕刻藝術的陳列館,觸目之處全是雕刻。大門門罩上的磚雕、圍欄花窗上的石雕、門窗拱樑上的木雕,人稱“徽州三雕”。雕山水草木、雕飛禽走獸、雕人物戲文。真可謂無所不有、多姿多彩。
徽州民居的磚雕主要用在門罩門樓上,依照門罩門樓的大小,磚雕圖案的取材也是多種多樣。但不管取材如何,都無一例外地體現了房子主人求“福”、求“祿”、求“壽”的美好願望。
石雕的應用比之磚雕更普遍、更寬泛。那高高聳立的牌坊,祠堂門樓前的石鼓、石獅,特別是那各具特色的深院宅巷中的石雕窗和祠堂照壁上的石雕圖,或圓或方,或如扇面,或如雲朵,無不精雕細刻,把一幢幢古宅雕飾得古樸典雅、文采飛揚。
如果説,三雕是我們徽州文化中的經典,那麼,木雕又是三雕中的經典。人稱“三雕第一樓”的盧村志誠堂,其精華就是木雕。據記載,當年建造這座樓房,僅木雕一項就耗時二十五年。記得小時候,我只要一有閒空跑到志誠堂看木雕。這裡的木雕不僅雕刻工藝精湛絕倫,而且雕刻內容寬泛,有民間傳説,有歷史人物,有古裝戲劇,總之,它就像一部中國歷史文化和傳統禮儀的教科書,讓你在欣賞藝術美的同時,又長了許多知識。
今天,當我再一次站在這精美的雕刻前,再一次觸摸著這些凸凹的藝術珍品,我突然有一種打開心竅的興奮。我除了感嘆幾百年前的先人們非凡的藝術創造力之外,我更欽佩他們以苦為樂,鍥而不捨的人生態度。如果沒有他們對生活的強烈感受和熱愛,怎麼肯花幾年、甚至幾十年的時間于一塊木頭、一塊青磚、一塊頑石。而這一木一磚一石或許就是他們的整個人生,整個世界,這裡分不清是痛苦還是快樂,分不清是現實還是追求,分不清是藝術還是生活。他們分明就是在雕刻著自己的人生。這些,也許正是我苦苦追求的藝術真諦。
【畫裏村莊的古橋】
小時候,爺爺給我講過一個故事:有一條小路,曲曲彎彎地從山村裏走出來,走到了新安江,被湍急的江水擋住了腳步。橋來了,背負著小路過了江,送到對岸的綠草地上,讓小路又遠遠地奔向了山外。這座背著小路過江的橋就是徽州古橋。
現存我們徽州境內的古橋,多達一千零五十四座,大都建成于徽商鼎盛的明清時期,是徽州文化中不可多得的人文景觀。這些古橋或橫跨于崖壁澗溪之上,或長臥于古驛阡陌之中,或點綴在村落的水口園林之內。且造型多樣,設計精巧,有拱橋、曲橋、平橋、月橋,更有眾多的廊橋、亭橋,真是千姿百態,各呈風格。
徽州古橋以石拱橋為最多。而且使用的石材基本上都是我們徽州的赭石和青磨石。精湛的建築工藝,特別表現在橋基和橋拱上。水下的橋基大都採用條石碼砌,橋拱的結構除了需要精確的計算,還採用了滕汁、糯米粥和石灰攪拌的特殊材料密縫,從而使這上千座徽州古橋,雖經幾百年的洪水衝擊和風雨洗禮,依然堅固如初、巍然挺立。對於廊橋、亭橋,卻是徽州古橋中的典範。在石拱橋上建廊建亭,又在廊亭內打造長條木凳,讓橋既可引渡行人,又為行人遮陽蔽雨,停足歇腳;還增添了建築工藝上的美感。這種以人為本的人性化、個性化設計,在古老的徽州、在數百年前的古橋建造上,得到了充分的表現。
於是,有多少徽州男人的匆匆步履從這一座座古橋上遠去,又有多少徽州女人送別和期盼的眼淚在這古橋旁拋灑。古橋承載了艱辛,也承載了希望。豈不知,這些徽州女人們用淚眼送走的是布衣草鞋的山民,迎來的卻是衣錦還鄉的徽商,他們把橋當成自己的人生驛站,在家鄉不斷建橋修橋,還在橋上修建佛龕供奉神靈,以祈求平安,走向富裕。正如現代文學史家唐弢先生所説,橋代表了改變,象徵著飛躍,是向前者願望的化身。
如今,我又站在這背著小路過江的古橋上,用我的心與古橋對話,與歷史對話。千百年來,山村裏的徽州人正是靠橋的引渡,才能從封閉走向開明,從此岸的荒蕪走向彼岸的綠草地。沒有橋的引渡,徽州的生命只能停留在衰老的山村。
而我今天也正是在這橋的引渡下,從此岸到彼岸,從今天到歷史,從家鄉到山外,又從山外走回家鄉,走進這白墻黛瓦的皖南,走進這精雕細刻的徽州,走進這濃墨淡彩、積澱深厚的中國畫裏的村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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