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燈之光
央視國際 2003年06月19日 09:56
作者 肖顯志
與往年放寒假一樣,我從城市回到鄉下的家,看望獨守那間老屋的媽媽。今年雪大,長途汽車到鄉里就不往前開了。離家還有二十幾裏,深深的積雪封住了歸家的路。多麼熟悉的山路,多麼熟悉的雪啊!每年寒假我就是從這條路奔回家,再從這條路返回學校。這裡反反復復疊印著我的足跡。
厚厚潔白的積雪在陽光下就像亮起一雙雙眸子,向我投來熱切的目光,張開臂膀擁抱我。這次,我像往常那樣從這條雪路走來,撲進媽媽懷裏就不走了,也許一生就像那棵高高的老樹,擁抱家鄉的月亮。
舉目眺望,家鄉的山野,像被雪覆蓋著潔白的棉絮睡熟了一樣。而輕輕拂過的風兒,不正像嬰兒微微的呼吸麼。我靜靜地傾聽。噢!聽到了,聽到了隨風飄來媽媽在我童年裏的呼喚,還有媽媽手裏的那盞冰燈……
在我5歲那年,爸爸就離開了我們。年輕的媽媽沒有再嫁,千辛萬苦把我拉扯大。那時,雖然家裏很清貧,可媽媽還是省吃儉用地供我上學讀書。在我兒時記憶的底片上,拓印下媽媽剛毅、頑強的形象。
我還記得小時候那個年代,雖然人們的日子過得很苦,可絲毫沒有淡化熱愛生活的慾望。過年了,一座座土房前,一根根燈籠桿挑起了一個個紅燈籠。吃完晚飯,孩子們拎著燈籠在村街上嘰嘰喳喳地跑來跑去。
我跑出屋外站在院門口,眼巴巴地看著小夥伴們耍燈籠玩。我雖然才6歲,可已經懂事了,知道媽媽手裏沒錢,不敢向媽媽提買燈籠的事。終於我抗不住誘惑,轉身跑回屋子。媽媽正在灶坑前燒火,我一動不動地站了好一會兒,才抻抻媽媽的衣襟,怯怯地説我也要燈籠,媽媽直起腰説給我做個冰燈。我聽了高興得又是拍手又是跳腳。
冰燈。我還清晰地記得,媽媽搖起轆轆打上井水,灌滿小鐵桶,放在外面凍。我蹲在小鐵桶前靜靜等著,一趟趟跑回屋問媽媽冰燈凍沒凍好。媽媽來到屋外,拎起小鐵桶放到柴火上烤,烤下一個冰砣砣。媽媽在冰砣砣頂上砸個洞,倒掉裏面的水,放上蠟燭,把一根拴上鐵絲的小木棍穿進小洞,輕輕一提,一盞冰燈做成了。
那天,我真高興啊!我拎起亮晶晶的冰燈跑出院子。村街上好些拎燈籠的孩子看我的冰燈羨慕得不得了。玩得凍手了,小雅要我到家去烤火。小雅家的灶炕裏的火真旺,真暖和啊!我把冰燈放在鍋臺上,和小雅享受著柴火的溫暖。
小雅説,烤暖乎了,到外頭玩去吧!我去提冰燈,可冰燈卻從我手裏化落到鍋臺上,摔得粉碎……
我對媽媽説冰燈是我自己烤化的。媽媽説,冰燈碎了不怕,再做一個就是了。可千萬記住,不要再拎著冰燈烤火了。因為有寒冷才有冰燈,越寒冷冰燈才越亮。
“越寒冷冰燈才越亮。”媽媽這句話就像冰燈的光芒映在我的記憶裏,照耀著我理想的追求。
冬天的太陽落得好快,沒走多久就墜下了地平線,余輝把天空映得一片火紅。
記得結束考上師範學院的第一個寒假,離開媽媽那天是一個飄雪的淩晨。因為要到鄉里趕車,我只好早早啟程。媽媽依在門垛旁,手拎著一盞冰燈靜靜地站在那兒,沒跟著我走,沒衝我招手,也沒説句囑託的話。我踏著厚厚的積雪走遠了,媽媽依然站在那兒,一動不動。望著那團燈光,我覺得那就是媽媽的囑託,一句句地對我説“小溪,好好唸書,媽媽等你回來教咱山溝的孩子”……
媽媽,我回來了。回來履行您的囑託,讓女兒這盞冰燈在山鄉的小學校熠熠生輝,點亮家鄉的月亮。
近了,近了。到家了!噢!冰燈!一盞晶瑩透明的冰燈擺在門垛上。燭光透過冰燈,把門前照得好亮。媽媽!女兒回來了!我大聲呼喚著撲向冰燈的光芒,撲向媽媽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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