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樣秋花
央視國際 2003年06月18日 14:42
作者 修宏宇
蕭軍與蕭紅初識時,曾寫過“一樣秋花經苦雨,朝來猶傍並枝頭”的詩句送給她。後來,蕭紅覺得這詩其實更適合於她與白朗的友情。
1933年的秋天,是在蕭紅的那句詩中開始的。樹大人小,秋心沁透人心了。那天上午,蕭紅和好友白朗站在畫家馮咏秋的院子裏看牽牛花。一個暖洋洋的句子悄悄爬過蕭紅的心頭“花開了,就好像花睡醒了似的”。她不禁想起呼蘭河邊祖父的後園子裏,也擠滿了這樣團團簇簇的牽牛花。離家六年來,她第一次在花葉間看到了鄉愁。
那一刻的陽光,溫暖著兩顆年輕的心,她們如牽牛花一般並肩而立的身影,經由陽光的傳遞,投注到了幾十年後的現代文學史上。
馮咏秋的家是一座輪廓清簡的俄式平房,也是在三十年代的哈爾濱頗有名氣的左翼文人沙龍。它因為在夏天窗門前爬滿了牽牛花,而被戲稱為“牽牛紡”。在那裏,一直在愁苦生活中掙扎的蕭紅,開始有了朋友,有了“幾個歡快的日子”。
白朗也在其中。她們常在馮家的院子裏讀劇本,對臺詞,她們把陽光想象成燈光,把牽牛花想象成觀眾的眼睛,把自己想象成“暗運的天空上,接待黎明的星星”,在想象的舞臺上,蕭紅和白朗演出著自己人生的戲。
白朗常帶著一身秋天的氣息來看蕭紅,當時的白朗是哈爾濱一家影響較大的私人報紙《國際協報》的副刊編輯,也是哈埠報界的第一位女編輯。幾年後,當流亡到上海的白朗準備編輯“哈爾濱作者群”的《夜哨》叢書時,透過往事的煙塵,她最先看到的是嘴唇和手指已被蚊蟲叮腫、卻依舊奮筆疾書的蕭紅。
白朗常常為那些文字所打動。字裏的蕭紅時而柔弱如藤,依靠筆的枝桿攀升出生活的苦境;時而銳利如劍,用憤怒的筆鋒和越軌的筆致刺向舊制度、舊社會和舊人類。她預感到蕭紅將會成為一位永不褪色的大作家。
星星劇團後來移到民眾教育館進行排練。黃昏時分,排完劇的蕭紅和白朗走進被街燈包攏著的中央大街。這時,夜幕下的哈爾濱,便帶著超越時代的風情,點亮了她們的眼睛。
她們走過那些穿行在中央大街上西洋女人和東洋女人;走過日本舞場靡靡的音樂;走過馬迭爾電影戲園門前海報上的胡蝶的微笑;走過被鴿群銜起的教堂鐘聲,然後駐足在一個叫瓦夏的拉手風琴的街頭音樂家面前。那個獨眼的猶太人為著拉琴而挪歪著頭,他讓人感到三十年代的夜的寒冷了。瓦夏的琴聲像老人一顆顆渾濁的眼淚,滴在異鄉的風中,滴在蕭紅和白朗的心上。對她們來説,流亡在那一刻只是一段無處寄身的琴聲,沒想到不久之後,在蕭紅的“走吧,還是走,若生了流水一般的命運,為何希求著安息”的詩句吟伴下,她們真的開始了流亡的人生。
1940年晚春時節中的香港,蕭紅坐在黃昏古老的光影中,坐在自己的回憶裏。唱機裏傳來一個惆悵的歌聲“哪年哪月才能夠回到我那可愛的故鄉”,她的膝上攤放著正在寫給白朗的信。她望著海的那一邊,仿佛看到與白朗在哈爾濱初識時的歲月。那時正是亂世,但她們淡而醇厚的交往仍稱得上是亂世裏的一段盛世。“不知為什麼,莉(白朗),我的心情永久是如此抑鬱,這裡的一切是多麼恬靜和幽美……然而啊,如今我卻只感到寂寞,在這裡我沒有交往,因為沒有推心置腹的朋友,因此,常常使我想到你。莉(白朗),我將可能在冬季回去。”我將在冬天回去。
1942年1月22日,蕭紅在香港病逝。5月1日,在延安“文抗”作傢俱樂部舉行的追悼會上,白朗獻上了懷念蕭紅散文《遙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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