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土 吾河 吾石
央視國際 2003年06月18日 11:45
作者 彭中傑
“一個男孩把石頭拋到河水裏,以驚奇的神色去看水中所現的圓圈,覺得這是一個作品,在這作品中他看出他自己活動的結果。”
黑格爾老人説這話的時候,連我爺爺都沒出生,可我總覺得他是特意説給我的。我深信不疑,那個男孩就是我。
從光屁股在黃河邊望風撒野,撿一堆扁平的卵石打水漂那會兒起,我就管黃河叫我的河了。她和我一樣,赤裸裸、活生生、有性格、有力量,她使我心潮澎湃,使我沉思冥想。
我們之間也有過不理解,不信任。起初,我質問我的河,為什麼要把那嶙峋岩石的棱角磨掉,因為困苦的生活過早磨平了我的崢嶸頭角。她不回答,只是默默地流,默默地磨。後來我發現,失去了棱角的岩石是那樣坦蕩地顯現出了自己的質地,我被她征服了。我的河讓我理解了美,理解了包括我在內的自然萬物都有著存在的價值。我就是在這種啟示下,開始收集黃河石的。
流年似逝水,一晃二十年過去了。我收集的黃河石能拉二十輛大卡車。有人説,宋志剛這小子真貪,我笑了。為了這些石頭,我放棄了住樓房,放棄了一切文明享受。有人説,宋志剛這小子瘋了,我笑了。或許有人不理解我,可我理解自己,理解大河,理解這些展示著美,奉獻著美的石頭。而她們又教會我理解這亙古的高原熱土,和生存在這塊土地上的骨肉同胞。
我常常和世代吮吸大河乳汁的農民攀談,他們對黃河石質樸的認識令我吃驚。比如這種石,他們不叫雪花石,而叫冰花石。一字之差,去掉了幾多溫柔,加進了數分冷峻,這是刻骨銘心的生存意識向藝術創造的自然昇華。我笑了,我為我始終能與勞苦者息息相通而笑了——為了建一座黃河奇石館,讓世人分享我的河、我的石營造的那個美的世界,我不止一次地哭過。當經費短缺,一籌莫展的時候,我哭了;當社會各界的熱心人士向我伸出援助之手時,我哭了;我仿佛是面壁九年,一朝頓悟的修行者,突然理解了我的河是我們的河,我的石是我們的石,我,這個曾經把石頭拋到河裏的男孩,也是我們的我。
有些事理解了,也就成就了。蘭州的黃河石愛好者隊伍一天天在壯大,奇石收藏,展覽館也一座座建了起來。我站在白塔山上,俯視那滔滔逝者,情不自禁仰天長笑。如果只有一位王羲之會寫字,形成不了中國書法;倘若只有一條大河奔流,匯聚不成東洋大海;要是只有我老宋一個人玩石、賞石,準會像一滴水那樣一吹就幹。
黃河的胸懷博大無私,黃河石的性格堅強渾厚。人尋覓石,石陶冶人,一種高雅藝術就是這樣凈化著人的心靈。這正是我們藏石、展石、賞石的目的。一個長途跋涉的旅人,終於看見了自己溫馨的家園,他怎能不笑出聲呢?
“黃河喲,什麼時候喲,我才能讀懂你那巨著的文字喲。黃河喲,你從那天上來喲,我就這樣喲,廝守在你的身旁喲。嗬喲,我就這樣喲,廝守在你的身旁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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