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橋
央視國際 2003年05月30日 14:38
作者 余昭昭 王學進
楊英明,浙江省新昌縣上貝完小學校長。他二十七年涉水背學生過河上學、回家,他的背成了學生的橋。1998年6月19日,為搶救一名落水兒童獻出了年僅45歲的生命,1998年8月,楊英明被浙江省人民政府授予“革命烈士”稱號。
“太陽當空照,
花兒對我笑,
小鳥説‘早早早’……”
這是一支多麼熟悉的歌!我記得,這是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爸爸教我們唱的第一支歌。現在,這支歌還在孩子們中間唱著,可是爸爸,您又在哪兒呢?
一切都要從那條澗潭河説起。
這是一條沒有橋的河。許多年以來,生活在沿河兩岸的人們。僅僅靠著河灘中石塊壘成的“釘步”涉溪往返。一旦遇上天降暴雨,河水猛漲,釘步被淹,人們過河就不得不繞道十多裏山路。其中的愁苦與無奈,真是幾代人也説不清楚。
學校就建在河對岸小山坡上破舊的寺廟裏。據説,是爺爺的父親當年辦起私塾才有了這所學校的。後來,爺爺接替太公,成了這所學校的老師,再後來,爸爸您接替爺爺,也成了這所學校的老師。
山裏的孩子上學是多麼的不容易。為了讓鄉親們放心,每天護送學生上學、回家,爺爺當年給自己訂下了這樣的規矩。那年,爺爺要調走了,他又把這個使命鄭重地交給了您。於是,您的背也成了澗潭河上的一座橋。這一背,就是二十七年,這一背,就背過了村裏兩代人。
澗潭河每年有三分之一的時間要漲水。有人給您估算了一下,二十七年,您背著學生走了一萬五千五百多公里。我至今還記著兒時過河的一幕幕情景。您把要過河的學生由小到大排好隊,然後説:“同學們,站著別動,一個一個來,注意安全。”可每次該輪到背我時,您總是對我説:“婀娜,站到後面去,讓別的同學先來。”我瑟縮著瘦小的身子,聽話地站到隊伍的最後面,在一陣又一陣的冷風冷雨中,委屈得流下淚來。爸爸我也是您的學生啊!
您的腿終於在無數次冷水的浸泡中落下了腿疾。記不清有多少次,您腿疼得厲害時,讓我攙著你去學校。一步一步,短短的幾百米,我們往往要走上幾十分鐘。一天傍晚,天突然下起了大雨。您惦記著教室要漏雨,門窗要被刮壞,顧不上吃晚飯,就衝進了風雨裏。看著您一蹶一蹶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我突然意識到,女兒也該為您分擔些什麼。於是,我也不顧媽媽的反對跑到了學校。當我渾身濕淋淋地站在校門口時,我看見您正在加固教室的門窗。那副十足的木匠模樣,讓我想笑卻又忍不住心酸。
您一向都是十分節儉的。唯一奢侈的一次,是和媽媽合計著一下子買了兩雙雨靴,一雙放在家裏,一雙放在學校裏,因為那時您的腿疾已折磨得您不堪忍受,媽媽看著心疼,才逼著您買的。直到有一天您説要造橋了,我才明白了您的“吝嗇”。那個夏天,您拿出家裏的積蓄,爺爺也拿出省吃儉用積攢下的一千元錢,在得到全家的支持後,您開始到處募集資金。
整整一個暑假,您頂著炎炎烈日,爬山越嶺,走村串戶,五元、十元、五百元、二千元,這幾本小冊子裏記錄了鄉親們對您的支持,也記錄了您步履的艱辛。您人瘦了一圈,腳也磨起了血泡,終於那年在澗潭河上建起了一座簡易的水泥橋。
有人説,您的背就是一座橋,把山村孩子的家與學校緊緊地連在了一起;也有人説,您的背是一條船,把山村孩子從懵懂無知渡向了知識的彼岸;還有人説,您的背是一座大山,從您的脊樑上,貧窮的小山村站起了近二十個大中專學生,挺起了近二十棵挺拔的棟樑。二十七年,您用自己的背撐起了一所風雨飄搖的山村小學,撐起了八個自然村孩子求知的希望,撐起了幾十年來這裡沒有一個失學兒童的記錄!
在您犧牲的前一個星期,媽媽病倒了。您守在媽媽的床前,心裏卻記挂著學生的期末考試。媽媽剛摘掉氧氣,您就要回學校去,爺爺奶奶不允許,您只好悄悄地對媽媽説“對不起”,以求得她的諒解。媽媽理解你,讓您回學校了,卻不想這一走,竟成了永訣。
咆哮的澗潭河水奪走了您的生命,將您衝撞得面目全非,當鄉親們把您打撈起來時,發現您仍然保持著向上托舉的姿勢,雙腿上面還貼著風濕止痛膏。送您的那天,全村哭成了一片淚的海洋,這無數痛惜的淚水啊,是對您深切的挽留和禮讚。
那天,我又去了學校。熟悉的教室,熟悉的小小“操場”,只是再也沒有您的身影和聲音。您上課的那間教室的墻壁上,貼著的學生作文依然留著您紅色的墨跡,油漆剝落的黑板上,依然還留有您粉筆的余香。當我推開辦公室的木板窗望向窗外時,遠遠地,我才發現您的墳塋正朝著學校的方向。
爸爸,誰説您已經走遠?我相信每個天氣晴好的日子,您都會站在那片黃土坡上微笑;每一個風雨如磐的日子,您都會涉水而來,用您一貫的愛心護送您的學生上學、回家……
昨夜,又是風狂雨驟,爸爸,您被驚動了嗎?我徹夜未眠,在我們常去的小河畔,我似乎又看見您穿著雨靴,拄著木棍,背著您的學生,像一葉小舟,從澗潭河上緩緩飄過……
“太陽當空照,
花兒對我笑,
小鳥説‘早早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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