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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科技大學校長朱清時:我的兩次“錯誤”選擇

央視國際 2003年11月13日 15:40

  主持人勝春:觀眾朋友們大家好,歡迎各位收看《當代教育》,我是勝春。人的一生當中可能會面臨很多次選擇,有的時候我們經常會聽到身邊的朋友有這樣的抱怨,説當面臨抉擇的時候,總會患得患失,不知道如何做出抉擇。這有點像著名作家柳青説過的那樣一句話:人的一生雖然很漫長 但是關鍵之處只有幾步。中國科技大學的校長、中國科學院的院士朱清時,在他的人生歷程當中,就曾經有過兩次看似錯誤的選擇,但卻給他的人生帶來重大機遇。今天我們的節目當中,就讓我們共同走近朱清時,來聽一聽他的故事。

  解説:他的童年在艱辛和困頓中度過,他曾經是一名未受過任何教育的山溝裏的普通工人。而如今,他卻成為了一位蜚聲世界的傑出化學家,兩院院士,大學校長。

  他就是朱清時。有一封信,他保存了40多年,因為這封信決定了他的高考志願,影響了他人生的第一次選擇。關於這封信,還得從他的童年談起。

  朱清時童年時代家庭比較困難,父親工資很低,姊妹七個靠母親為別人洗衣服,砸石頭掙錢養活。所以,人生一開始他就強烈的意識到一切要靠自己的努力才能得到。

  朱清時:要得到一點零花錢非常之難,偶爾有的時候為母親做一些事情,母親就獎勵一兩分錢,一旦得到母親給的一分錢,總是迫不及待地跑到租書攤上去。那個時候看的小人書,英雄主義的書比較多,比如像黃繼光、董存瑞樣的書,所以從小吧,這種英雄主義在心裏頭就扎了根。比如母親叫我去買醬油,我拿了瓶子邊走就邊想象,想象自己成為了像英雄那樣做事情,然後在想象中間任自己馳騁變成一個英雄,這就是小時候我心裏頭最大的快樂。

  解説:朱清時從很小的時候,就對周圍的自然現象産生很強烈的好奇心,非常想知道周圍世界的真實情況,對人類文化創造的很多知識充滿了渴望,很想了解他們。初中時,朱清時讀了一本《海底兩萬里》的書,曾經一度對化學産生了濃厚的興趣。

  朱清時:到高中我的興趣又開始轉變了。原因就在於吧,那個時候有個非常好的數學老師,這個數學老師叫周泰金,這個老師老先生教幾何一絲不茍。我還記得很清楚就是他每次一到教室裏頭來,他帶的教具很簡單,他畫圓圈就是用個圖釘往黑板上一按,然後用根繩子一拉直把粉筆拴在繩子的這一頭繃緊這個繩子一畫就是個圓圈。他講幾何講得很生動,講得很生動就是讓我們突然感受到一個嶄新的世界,這世界就是用幾條很簡單看起來不證自明的公理,然後加上邏輯推論,當然還有些定義,然後就可以推出很多很多你原來意想不到地結論來,這個當然對年輕人來講非常神奇了,所以那個時候突然我就發現,原來幾何它就像數學的其它分支一樣,是自然界的語言。就説人啊,我們是用語言在説話。自然界它不像人,它不能發聲,它用什麼跟人交流呢?它用數學。數學是一些規則,這個規則就像語言一樣把自然界的奧妙告訴你了,所以那個時候我就充滿了很強烈的好奇心,想當個數學家。那個時候很幼稚了,當時看了很多數學的故事。”

  解説:法國數學家伽羅華是朱清時第一個童年的偶像。伽羅華是位短命的偉大數學家,僅僅活了20歲,但他卻在中學時用一個非常巧妙的思路將幾百年來懸而未決的高次方程的解析解的問題徹底的解決了。

  朱清時:我記得那篇文章裏頭最後一句話就是:伽羅華像彗星一樣從人類閃過就是它發出的光很短但是很耀眼。

  解説:由於對伽羅華的崇拜,朱清時對數學産生了濃厚的興趣,曾經很想象伽羅華一樣解決數學中的難題。著名的數學難題就是數論中的質數理論。應該怎麼解決這個質數理論呢?只有十幾歲的朱清時每天都在冥思苦想,寫了一本厚厚的小冊子。

  朱清時:那個時候年輕人吧,也不知天高地厚,就想應該怎麼去解決質數理論等等,還很膽大。當時心中的偶像就是華羅庚,華羅庚當時正是中國科技大學的副校長、數學系的主任,寫了封信就要講我要想怎麼去解決質數理論,大概是六二年初,寒假的時候班主任就把我,很好奇地把我叫到班主任的辦公室去,原來這個華羅庚回了信了。那個時候的班主任他沒有任何的隱私意思的,他們一看到中國科技大學給朱清時回封信就拿去,拆開看了,然後我回來把我叫到辦公室問我:咦?怎麼回事情?我才跟他們解釋怎麼回事。然後他把這個信交給我,所以我那時候很感動,華老這封信簡單幾句話,我還記得很清楚意思就是:朱清時同學你的來信收到。你想解決的質數問題很重要,但你現在正在中學學習階段,還是學好基礎知識,為要今後可以從事科學研究。就這麼短短幾句話,但對我來講已經是非常非常大的精神力量了,從那個時候我就想我如果上大學的話,我其它學校都不會上就肯定要上中國科技大學,肯定是來聽華羅庚講課,哪怕是看華羅庚講課也行。我對數學的熱愛使得我在六二年成都市舉行第一屆數學競賽的時候得了一等獎,這個對我來講是一個很大的鼓勵,當時我就想我以後要從事數學。

  解説:朱清時在數學上的才華嶄露頭角。他對學習的熱情一發不可收拾。高考時,他終於如願以償考入了夢想中的中國科技大學。 歷史有時仿佛有著某種巧合,像一個輪迴,現在的朱清時像當年的華羅庚一樣也成為了中國科技大學的校長。他時常會來華老像前看一看這位深深影響過他的人。

  1963年的時候,朱清時走進了中國科技大學的校園。考入中國科技大學是他人生第一次機遇。因為科技大學給了他一生受用無窮的各種知識和訓練,在這裡他可以領略到像嚴濟慈,錢學森,華羅庚這些著名科學家的風采,可以親耳聆聽這些大師的教誨。

  朱清時:我的大學生活吧,如果用一個簡短的話來概括就是充滿了進取精神,對未來充滿了憧憬,對未來也充滿了希望這種心情吧。我想是比較好的反應我在大學時代日記本上寫的一首詩:

  不能只用看望的眼光等待未來,

  我們對於美好的未來只付之於幻想,

  未來就在我們身上,

  我們自己就是未來的種子,

  要用無窮的智慧和創造使它發芽,

  讓它迅速生長吧!

  勤奮學習吧!

  永遠相信未來吧!

  未來總是用微笑歡迎我們的。”

  解説:正因為小時候在朱清時幼小的心靈裏種下了英雄主義的種子,使他從小有一種強烈的想做出一番事業的使命感。他又受到一些傑出人物的影響,這使他強烈的渴求知識,喜歡探索未知領域的奧秘。正當他滿腔熱情追求進取的時候,命運之神卻與那一代的莘莘學子們開了一個玩笑。1966年,文化大革命開始了。1968年,朱清時大學畢業了,他們這一屆分配是工宣隊操作,那時候學校癱瘓了,68年底在定分配方案時,“工宣隊”師傅將他分到了天津市工作。在“工宣隊”找朱清時談話時,他得知一位福建同學因怕不適應西北寒冷的氣候,提出不太願意去青海工作,便主動向“工宣隊”提出願意和那位同學調換一下。

  朱清時:結果真的就變了。宣佈之後吧,有些同學知道了我原來是分到天津的怎麼變到青海了,就紛紛説我,就是説,哎呀,你真傻一般人都不去的。

  解説:在朱清時想象中的大西北是“天蒼蒼,野茫茫”的景象,就這樣,分配方案在正式分配時換了個,大學分配被看作是人生的一個轉捩點,結果,68年,朱清時來到了青海,結果被分到了位於西寧市郊區的山川機床鑄造廠當了一名普通的修爐工。然而這個看似錯誤的選擇卻給朱清時帶來了重大機遇。

  朱清時:我記得我去了鑄造廠就流傳了一個説(法),鑄造廠分了一個造原子彈的人哦。因為我是學核物理的以前,大家都知道核物理造原子彈的,就給我取了個綽號叫“原子彈”。然後分配工作我還有另外兩個大學生就分到鑄造車間,鑄造車間是鑄造廠最苦的車間。

  解説:他的主要工作是修沖天爐,那是鑄造車間最苦最累的工作。在爐內融化生鐵的幾千度高溫冷卻到幾百度時,他就要穿上厚厚的防護服,戴上帆布帽子,從爐門鑽進去。同時,這個工作也十分危險。

  朱清時:為什麼呢?因為爐腔完全是耐火磚這樣貼起來的。你敲的時候吧,有可能一震動所有的別的磚都塌下來了,就把你埋到裏頭了。埋到裏頭你想想那個沖天爐多高啊,一埋到裏頭不死也都終身殘廢,所以是非常危險的,經常發生事故。當然我們也很小心,因為老工人就教我們看動靜,你只要看到周圍開始落沙子了,趕快鑽出來,就是有跡象了,就像泥石流來了,你慢了之後就壓到底下,所以每次進去,都是生與死之間一樣。

  解説:在那樣艱苦的環境下,和他一起分來的很多大學生都放棄了進取的鬥志,變得頹廢了,消沉了。

  朱清時:當時流行的事情就是一下了班大家就打撲克,喝酒就是輪流著,今天你請,明天我請,然後喝了酒就開了抱怨懷才不遇、抱怨大學白讀了、抱怨沒有前途懷才不遇,每次總有喝醉的,然後打撲克就打通宵。

  解説:慢慢的,朱清時覺得這樣是一種消磨鬥志,浪費時間的做法。由理想主義演變成的使命感使他認為,青春的寶貴時光應該用來讀書學習。然而,在那樣一個年代裏,想讀書是有風險的。要被扣上“白專”的帽子,想學英語甚至要被扣上“裏通外國”的帽子,但是他還是壓抑不住內心強烈的求知欲,每天偷偷做數學題,學英語,看量子力學的書。

  朱清時:那個時候心態很樸實,就是覺得我的一生我不願意就像這樣喝酒 打撲克就這麼過了。我總覺得我還應該有種使命,想為這個社會,為國家做些事。我就在想,總有一天這麼大的國家會需要一些人為他做事的,到需要的時候我們這樣的有什麼才呢?有什麼本事為它做呢?我説懷才不遇你還得想想你有沒有才呀,我覺得我們大學學了三年還遠遠沒有學夠,還説不上有才,所以與其把時間花在打撲克喝酒上,還不如好好讀讀書,那個時候根本沒有想到讀書會有什麼出路。

  解説:由於他沒有放棄學業,他的一篇論文在當時唯一的學術刊物《復旦學報》上發表了。這在當時的知識分子中間是很少的。論文發表了,可是,他的命運能出現轉機嗎?

  朱清時:所以到74年的時候,出現了一個轉機。

  解説:1974年,中國科學院為跟蹤國際科技發展新動向,想組織一些重大科研項目,適應日新月異國際科技需要。其中一個項目是用激光分離同位素。當時,地處西寧的中科院青海鹽湖所爭取到了這一重大項目。朱清時也得知了這一消息。

  朱清時:我得到消息了,我就毛遂自薦跑上去了。唉呀,這個事多好,我本來內心就很衝動,想做從事科研,不管研究什麼東西我都想搞這個項目的。主要負責人叫康靜文,他是西北大學,58年畢業的,學化工的。他給我談了幾句之後吧,問了我專業背景,他馬上拿了一篇英語文章給我,那文章翻譯過來叫做《化學中的激光》,很厚。他説你回去把它翻譯成英文,然後再拿來給我看,看意思就是考驗一下吧,然後我就拿回來了。我知道這是在考驗我對吧,我那幾年一直在自學英語,所以英語沒有丟,而且我的物理數學都很好,看這個文章很容易,儘管是個完全不同的領域。激光過去都沒聽説過,那個時候翻譯激光還翻譯成“萊射”,就是按照音譯,我還是一天多時間就把厚厚一本翻譯完了,第三天就送去了。那個康靜文一看很吃驚,你這麼快呀,然後就翻了一翻,翻了一翻馬上就説,那好,那你馬上調來。我説,那請你們發調令吧。他那時就趕快給科委省科委報告,然後馬上給我們廠發調令,廠長的態度就是絕對不行,説這樣的人才怎麼能放走。

  解説:恰好此時,廠長下基層鍛鍊去了。副廠長和人事處長憐惜人才,調動手續還是給他辦了。他終於從一名工人變為了一名科研人員。正是由於他做出了一個看似錯誤的決定來到青海,使得他比同齡人早好幾年從事科研。因為當時,青海遠離政治旋渦,可以專心承擔科學院的重大科研項目,由於他出色的表現,很快還擔當了重大項目的負責人。這個看似錯誤的選擇卻給他的人生帶來了重大機遇。1978年,當科學院決定派人員出國進修時,一直沒有停止過研究也沒有放下過外語的朱清時當然的成為了候選人之一。幸運之神再次降臨到他身上。他來到了美國嘉洲大學聖巴巴拉分校,從事激光激發熒光光譜研究。在美國,他克服了學術上的難關,一年之後就轉入美國著名的麻省理工學院。朱清時由於工作突出,學院破格給他博士後的待遇。在這個時期,他做出了第二次看似錯誤的選擇。

  朱清時:那個時候的標準,在麻省理工學院就是一千零八十美元,所以我很自豪,就是我們那批中間,大概最早拿到。讓美國的麻省理工學院這樣的大學承認了我們的水平,給我們這麼高的工資,我不知道是不是第一個,反正肯定是最早的。

  解説:在麻省理工學院一年裏,朱清時就發表了7篇論文。在一次學術會議上,他的導師斯坦非爾德教授用無比欣喜的語氣向與會者介紹道:“朱清時幾週內完成的工作美國學生通常要幹上一年。”

  朱清時:在這個時候吧,又過幾個月,這個時候博士後也做的差不多了,就面臨著一個問題,就是:是不是應該回國。當時吧,其實有很多跟我同批去的人基本上都沒回來,我可能是最早回國的一個。那個時候為什麼要回國,其實我都沒有認真去想它。我總覺得做了博士後以後吧,應該回國。為什麼呢,因為我在青海鹽湖所是第一個出國的,我想鹽湖所他們能夠這樣做,敢於讓我出國是對我很大的信任,所以我覺得這裡沒有什麼討論餘地,我一定回去,這樣才夠意思,這是一種誠信。現在才把它説成‘誠信’,那個時候根本沒想到‘誠信’,就是一種內在的一種感覺。就是一個人不能那個樣子,就説別人對你非常信任,而且為你出國給你承擔了很大風險,你到時就什麼都不管了,就為自己就留到這兒就不回去了,所以我要回國了。當初在波士頓很多中國留學生在那兒,我還記得好幾個是我們在青海都認識的同事,他們都很奇怪,覺得我很左,説哎呀,他這個人怎麼樣啊,説朱清時是不是個共産黨員啊?其實我那時候還沒有入黨,我覺得這是我很純樸的感覺,我就應該回來,所以別人還不理解。我那時就回國了,回國而且不是到大城市,沒有講任何條件,回到青海,當我回國來時,國內還是一片空白,所以我做的任何事情都是開創性的。比如在鹽湖研究所做激光光譜實驗時,在大連化學物理研究所所做震動都是開創性的。他們到91年選院士的時候就比較容易的得到了這些老前輩的愛護,正是因為在國外做的這些工作在國際上取得了很好的影響,然後在大連做出了非常好的光譜來,而且這個光譜吧,後來一發表,我看在世界上也都很長時間沒有人重復出第二個,跟這個一樣做的是硅烷,我在國際上也有很好的影響,所以91年選院士的時候有我,那時候我45歲。

  解説:45歲的他成為了當時最年輕的中國科學院院士之一。接著,朱清時又被選為第三世界科學院院士。當在大連的事業達到高峰時,他做出了一個決定:回母校中國科技大學。他覺得他有很好的經驗,在校長這個管理崗位上可以幫助更多的年青人成功,這樣他的成就感更大。也可以和許多優秀的青年人一起,探索更多未知的科研領域。朱清時現在所帶的博士生每年發表的文章都能引起學術界的關注。科大的光亮研究如今已經在國際上處於領先地位了,這是與朱清時當初大力的支持是分不開的。朱清時的學識和為人也贏得了國際上一些知名科學家的讚譽,我們採訪了國際著名數學家,費爾茲獎獲得者秋成桐。

  秋成桐:非常開朗,很有想法,也不官僚,不像國內有些大學校長擺架子。朱校長當時對基本課非常重視。彬彬君子,很平和,相處得相當好。

  主持人勝春:我們在採訪朱清時的時候,他説他現在作校長,平時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和學生們在一起聊天。往往他會跟學生們説,看待自己的人生要看遠一點,大一點,不要只看眼前的。有的時候他會提到,大學生畢業分配的時候都希望去到一個沿海的大城市,找一個高薪的工作,而往往對那些比較偏遠的地方並不感興趣。他説有的時候只要我們把眼光看得遠一些,可能你的機遇,你的人生的重要機遇,就在那些偏遠的地方,甚至是你可能都想不到的地方,這一點往往是年輕人意識不到的。

  不知道朱清時的這番話對電視機前的您是否有所啟發,今天我們的當代教育節目就要結束了,我是勝春,咱們下期節目再見。

(編輯:英子來源:CCTV.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