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名師》: 斯 霞
央視國際 2003年09月23日 09:19
主持人:一個和孩子長年在一起的人,她的心靈永遠活潑像清泉,一個熱情培育小苗的人,她會欣賞它生長風煙;這是著名作家臧克家為小學特級教師斯霞所作的詩。斯霞老師一輩子耕耘在小學語文課堂上,她雖年老而童心益盛,育人而母愛尤深,被譽為“小學講臺上的梅蘭芳”。
小學特級老師,全國勞動模範,教育部中小學教材審定委員會委員,第5屆“樟樹獎”獲得者
1922年,浙江省諸暨一個名叫斯宅的山區山洪爆發,空前的大水沖毀了良田和房屋。當時鄉里面最漂亮的二層樓房,鄉親們稱為“洋學堂”的“斯民小學”也被毀壞。已經讀到小學五年級的小姑娘斯霞,眼看還有一年就要小學畢業了,卻被這場洪水中斷了學業。
為了繼續讀書,在親友們的鼓勵和資助下,只有13歲的斯霞向堂房姑母借了一張小學畢業文憑,改了名字,冒稱自己15歲,到杭州去考女子師範學校。女子師範學校的學制是一年預科,四年本科。1927年斯霞畢業時,已經是一位18歲的少女了。但由於個子長得矮,模樣嬌小,到紹興第五中學附屬小學去報到的時候,學校還以為她是來讀高年級的學生。
在舊社會,小學教師的地位是低下的。有一年暑假,斯霞回到家鄉,結果就有鄉里人説:“好端端的一個姑娘,怎麼去當小學教師呢?”這樣的嘆息讓斯霞感到很氣憤。
斯霞:我就覺得小學教師沒什麼,我理直氣壯。
從師範學校畢業後,斯霞起先是在浙江教書。後來,因為與中央大學的畢業生孫士熊結婚,于1931年來到了南京。儘管先後經歷了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但斯霞教學生涯中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今天這所“南京師範大學附屬小學”裏度過的。
黃亦如:去南師附小要面試,我就寫了自己的名字,很得意,結果斯老師説“亦”字倒筆順了。
在南師附小,斯霞一直是教一、二年級的語文,同時擔任班主任。對於一二年級的孩子來説,語文課的主要任務就是認識漢字,而漢字又是舉世公認最難學的一種文字。
李蕾:我們那時候學的還是繁體字,但我們不覺得苦,也不覺得累。
張殿蓉:比如“攀”字,一説我們就記住了。
王黨生:用這種方法去舉一反三,自己會分析了。
肖健齡:“紙”字會打上一點,她説紙是乾乾淨淨的,不能隨便點的,就記住了。
對於低年級的學生怎樣學習認字,斯霞後來摸索總結出了一套字不離詞,詞不離句,隨課文識字的教學藝術。
斯霞:小學教師的一個特點,小孩喜歡什麼,不高興什麼,都要知道。
儲繼芳:她上課很自然,結合了環境來教。那時學校有柳絮飛進來,她就講“飄飄悠悠”的,教會學生一個詞。
一直教小學一二年級的斯霞,在1958年接受了一項頗有挑戰性的任務。當時的小學學制是六年,江蘇省教育廳決定進行改革,將小學六年壓縮為五年。斯霞帶的班就作為試點。沒有教學大綱,沒有現成的教材,教材要自己動手編。
斯霞:住在學校裏,一天到晚就考慮學校的事情。
斯霞所説的“住在學校裏”,是指她在解放前夕,向學校借了三層樓閣樓的一間八平方米的小屋,在這間小屋裏,一住就是三十年,直到1979年才搬出來。
肖健齡:學生要排隊才能進去。我們都在小屋裏午睡過。
對斯霞來説,教學以外的困難也是很大的。她是五個孩子的母親,而丈夫因為長期生肺病,無法操持這個家,生活方面的擔子都壓在斯霞的身上。
斯霞:自己的孩子很小,讓她自己上幼兒園,沒有功夫管她。
斯霞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自己學生的身上。因為沒有現成的教材,斯霞備課就格外用心。
儲繼芳:她在洗衣服,看見我就問這個字怎麼教。
王黨生:看見她在做趕羊的動作。
丁雲霞:備課不僅備書上的內容,還要備學生,了解每一個學生。
為了解和掌握每個學生的情況,斯霞十分重視家訪。她對學生的了解程度往往讓人震驚。
吳鴻燕:我爸爸叫了她一聲斯老師,她馬上説,你是吳鴻燕的爸爸吧。
因為心思全部用在了學生的身上,斯霞在家裏並不是一個稱職的妻子。斯霞接受學制改革試點的時候,她丈夫的肺結核病已經非常嚴重了,但她沒有時間去服侍病人。當醫院發出病危通知的時候,學校裏到處找不到斯霞,她正在家訪的路上。
斯霞:我想一個人生病了,交給醫院,後來在學生家裏找到我。
等到斯霞趕到醫院時,丈夫已經不能講話了。
1910年出生的斯霞,到五十年代已經是人到中年了。但在學生們的記憶中,斯老師一點也不老。
李蕾:和我們跳舞,拔蘿蔔,頭上扎兩根辮子。
王黨生:和我們一起玩老鷹捉小雞。
整天跟孩子們泡在一起的斯霞,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她甚至會對學生們寫字的姿勢也做出嚴格的要求。眼睛與書本的距離是一尺,指尖與筆尖的距離是一寸,胸口與桌沿的距離是一拳。
因為斯霞就住在學校裏,所以在孩子們的印象中,斯老師一天到晚總在自己的身邊。
王黨生:什麼事都去找她,就像自己的媽媽一樣,牙松了也去找她。
肖健齡:春遊下雨,我路遠,帶到她那裏,兩件毛衣。
董化新:跑到家裏,斯老師來了,問有沒有換衣服。
斯霞:家長把孩子交給你,不能出什麼問題。
施玉潔:她常跟我們説要愛孩子,愛每一個孩子;愛不漂亮的,學習差的,是要有師德的。
在班級裏,一個叫劉紅的小女孩,引起了斯霞老師的格外關注。
劉紅:自卑,啃手,啃得血淋淋的,她就問我為什麼。
自認為既沒有天賦,也不勤奮的劉紅當時對斯老師是充滿怨恨的。
劉紅:我媽都不管,你管。
為了改掉劉紅咬手指頭的習慣,斯霞費了不少心思。
上課的時候,她就握著我的手,後來用手絹包起來。
不愛學習的劉紅,常常在下課時,被斯老師叫到身邊,手把手地教她練字;劉紅嗓音好,斯老師就讓她朗讀課文;偶爾一次作文寫得不錯,馬上在班上得到了表揚。身上的優點多了,劉紅就變得自信起來,咬手指頭的毛病自然沒有了。
劉紅:到中學時,人家説年紀最小,字寫得不錯。我到單位應聘,我就是自信。
從1958年到1963年,由於斯霞和她的同事們全身心的投入,五年制教學試驗取得了圓滿的成功,所有的學生都考上了中學。
王黨生:我們和他們一起考。
1963年,第二輪五年制試驗仍然由斯霞承擔。因為前一輪試驗積累了許多經驗,這一回斯霞的信心更足了。但是,日後不斷變化的政治風雲,中斷了這一輪教學試驗。1964年,斯霞的“童心母愛”遭到了批判。
斯霞:批得厲害呢,母親愛孩子有什麼不對,我講不出道理,批判就批判了吧。
1966年,“文化大革命”開始了,斯霞被戴上“反動學術權威”的帽子“靠邊站”了。
肖健齡:我作為學生代表也去了,斯老師説我不反黨,我愛黨。
在“文革”中,對斯霞的衝擊,由動嘴批判一步步上升到了人身攻擊。
吳鴻燕:就看見朝她吐口水,扔石頭。
斯霞:文革一切都不正常。
肖健齡:讓任小梅寫大字報,寫了,經過那裏,她正在看。讓她過去,説,你這裡面有幾個錯別字。
斯霞:學生看大人的樣,大人寫了,小孩也寫,我不計較。
肖健齡:那時她已經不教我們了,看見我頭上流血,馬上迎過來説,你頭上流血了。
“文革”結束後,斯霞重返講臺,仍然教一二年級的語文。1978年,南京市政府任命斯霞為南京市教育局副局長,但她堅持不受。
(採訪:斯霞:我不會當官,只會教書,教書有什麼不好,當個好老師也不容易,要全心全意)
從1927年在杭州女子師範學校畢業算起,到1995年退休,除去那些動蕩的歲月,斯霞在小學的講臺上,已經度過了六十多年。退休後,斯霞也閒不住,她會經常到學校轉轉,向青年教師傳授經驗,幫他們出主意、解難題。
陳涓:跟我説,小姑娘字要寫在一點。
施玉潔:班上有個問題少女,斯老師跟她約定,她好好上課,就會來看她。
一直到2001年,91歲的斯霞還保持著令人驚奇的記憶力,對教過的學生都能叫出名字。
劉紅:一下了叫出名字,我們在她心中的分量有多重。
2002年,偶然生了一場病後,斯霞的記憶力明顯衰退,對許多學生已經叫不出名字了。但幾十年過去了,學生們對這位啟蒙老師仍然銘記在心,滿懷感激之情。
劉紅:她是母親,更是導師。
吳鴻燕:如果能帶完的話,會更優秀。
肖健齡:老師,我們等著品嘗您百歲生日的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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