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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名師》: 吳貽芳

央視國際 2003年09月23日 14:44

  主持人:美麗的莫愁湖畔,曾經有一座金陵女子大學,共培育出999名聰明、幹練的知識女性,人稱“999朵玫瑰”。而這些玫瑰們的園丁,金陵女子大學的校長吳貽芳,不僅是中國第一屆女大學生,第一位女大學校長,而且還是在《聯合國憲章》上簽字的第一位女性。

  吳貽芳(1893—1985)生物學博士,中國第一屆女大學生,第一位大學女校長。

  1928年受聘于母校,先後主校23年,將金女大掌管得有聲有色,蜚聲海外。

  1945年,出席聯合國成立大會,成為在《聯合國憲章》上簽字的第一位女性。1979年獲美國密執安大學為世界傑出女性專設的“智慧女神”獎。

  這似乎是一次平常的聚會,只不過,聚會的參加者都已是耄耋之年的老人。年長的已近百歲,年輕的也已經七十幾歲。幾十年裏,她們經常用這種方式聚在一起,因為她們有一個共同的母校——金陵女子學院,還有一個共同的榜樣,那就是她們的校長吳貽芳。

  1913年,中國基督教教育會在南京籌建金陵女子大學,由德本康夫人任校長,校址選在南京城南繡花巷的李鴻章故居。這是中國第一所女子大學。1928年北伐戰爭後,全國上下掀起收回教育權的鬥爭,國民政府教育部要從教會手中收回辦學自主權,規定校長必須由中國人擔任。

  (嚴:1927年夏天,就是在我家的客廳裏,我們校董會決定,請吳貽芳來擔任第一位中國人校長。)

  吳貽芳當時正在美國密執安大學攻讀生物學博士學位。她是金女大第一屆畢業生,在校時被推舉為學生自治會會長。1919年五四運動爆發,吳貽芳毅然中止了畢業考試的復習,帶領同學們上街示威、遊行、演講、募捐。

  (王:那一次,轟動了南京的學界。再也不會想到,金女大的學生能夠舉著大旗,到會場上來。)

  當時,金女大是一所沒有向國民政府註冊的大學,校門口挂的是“大美國金陵女子大學”的牌子,要培養的是基督教人才。吳貽芳回校後的第一天,就開始了修改辦學宗旨的努力。在《就職致詞》中,她認為金女大開辦的目的是“造就女界領袖,為社會之用;培養人才,從事于中國的各種工作。”

  經過吳貽芳的艱苦努力,金女大終於得到了國民政府的承認,改名為 “金陵女子文理學院”。

  吳貽芳在有形無形間,慢慢地把教會的權力儘量削弱,教會的色彩儘量沖淡。學校不再強制要求學生做禮拜,還把聖經課由必修變成選修。一段時間後,吳貽芳取消了宗教係。

  金女大的學生最初必須來自宗教家庭或畢業于教會中學。

  (孫:吳貽芳主張,只要通過金女大入學考試,都可以進入金女大學習。)

  (李:人家説,金女大是小姐學校,事實上不是的。學費並不比人家高,伙食費也不比人家多。)

  吳貽芳一向主張,絕對不讓孩子因為貧困而輟學。家境貧寒的學生一進校,就會安排到圖書館值勤,到實驗室打掃,進行勤工儉學。她們不但可以讀書,還享受一些特殊的照顧。

  (梅:我進來的時候,體重不及格。後來你每天上午時間十點要吃營養餐。我説體重不及格要吃到什麼時候,吃到及格為止。現在想起來,那個稀飯真好吃,有蛋花,有青菜,還有肉末,我自己在家裏還沒吃過這麼好的營養。)

  吳貽芳會抽空請新生吃早餐、談心,介紹校史。金女大的伙食,是南京所有大學中辦得最好的。

  (梅:吳校長會説,我給你個謎語猜猜吧。象牙壇,紫檀蓋,裏面坐了一個小白菜。謎底是什麼?蓮子。就是説做人要一生潔白如象牙,剛毅如紫檀木,平易如小白菜。)

  校長溫文爾雅,學生們回憶,吳校長在指導她們生活常識時,把臭蟲稱作“一種讓我們不舒服的蟲子”。

  (王:穿著旗袍,梳著一個把把頭,夾著一個皮包,我們校長戴眼鏡的,風度非常好,走路腰是筆挺的。)

  (甘:她那麼年輕,她那種文雅,教我這個小孩,一兩句話真還説不清楚。)

  學校還施行“姐妹班”制度。一個姐姐帶兩個妹妹,開學第一天,姐姐就會來認一年級的小妹妹,帶她熟悉環境。

  (梅:把你的床舖抹得乾乾淨淨,水在什麼地方打,還有些規矩,不懂的教你。沒有花很多教師來管你。她們還理髮。她們有工具。四年級畢業的時候,姐姐有工具傳到下一班,一直這麼傳下來。)

  剛進校的學生,都要接受體態檢查。

  (李:你就沿著一條路走過去,看你的肩膀歪了沒有,走路內八字還是外八字。)

  如果是八字腳,老師會讓你穿一種特殊的鞋進行矯正,身體姿勢難看的,要

  上矯正體操班。在學期結束的彙報演出中,還要評選“最佳姿勢小姐”。學生們一個星期上四節體育課,包括田徑、球類、體操、宮廷舞。

  (王文霞:騎自行車)

  即使是枯燥的學習,也被老師們詮釋得活潑生動。

  吳貽芳延請國內外知名教授,吸引了南京地區不少高校的學生前來旁聽金女大的課程。

  (嚴:前排是女生,後排是男生)

  優美的校園陶冶了良好的校風。學校規定,所有考試均不設監考老師,把考卷髮給學生,老師就可離去。全年下來,全校沒有一個人作弊。

  在金女大,無論什麼課程,無論課內課外,無論中國老師,還是外籍老師,使用的語言都是英語。不論哪個專業的學生,都能夠講一口純正的英語,也因此受到國外著名大學的青睞。

  (嚴蓮韻:可以拿兩張文憑)

  當時,學校裏有些學生和附近金陵大學的學生談戀愛,一天早晨,吳貽芳散步時發現窗下有一把椅子,原來是一個戀愛晚歸的學生被關在外面,只好爬窗戶進了宿舍。吳貽芳很擔心學生的安全,於是就把宿舍樓下的會客室劃出一部分裝飾一下,隔成許多半封閉的小間,裏面設一些桌子和椅子,供戀人們聊天。在晚上九點之前,女同學可以帶男朋友在裏面交談,只要求他們談話時吃的糖紙瓜殼,在臨走時用紙包走。因為有了固定的約會地點,學生們開始把戀愛戲稱“Local”,誰的男朋友來訪,就紛紛打趣:“你的‘Local’來了!”

  金女大的校訓為“厚生”,起源於《聖經》,吳貽芳把它解釋為:利用自己的智慧和能力來幫助他人和造福社會,從而使自己的生命更加豐富。1931年,安徽、蘇北遭受大水災,南京的大街小巷,到處是流離失所的災民。一天中飯時,吳貽芳帶著一個難童來到學生餐廳,要求學生立即討論一下,怎樣給受災難民一些幫助。學生們決定冬天不生爐子,省下烤火費,全部捐給災民。

  (梅:為人服務,為大家謀福利,自己在這個過程中,生命得到豐富。)

  1938年,吳貽芳又和教師們構思了一套完整的教育改革計劃。組織學生成立社會服務團,到學校附近的貧民區,辦培幼小學,教婦女識字、刺繡,提高母雞産蛋率。

  (孫:成立鄉村服務處,步行一百多裏,辦青年婦女兒童培訓班。給她們識字,講衛生常識,怎麼護理嬰幼兒。)

  (梅:學校對面就是貧民窟,小孩子瘌痢頭,給他們洗,上膏藥。)

  學生們住在廟裏,吃的菜是自己種的,和農村的小學生到稻田一塊兒捉螟蟲。一名學生在作文中寫道,幾個女孩子結伴坐黃包車到鄉村服務站去,中途,刁蠻的車夫把車子停下來,要求加錢,她們只好步行幾十里路走過去。

  抗戰期間,金女大遷都成都,和金陵大學等五所學校在一起集中辦學,為了防備隨時可能會來的空襲,她們只好躲在防空洞裏上課。

  這些長在溫室裏的女孩子,第一次感受到戰爭的滋味。

  吳貽芳還組織成立“戰爭服務團”,親自帶領學生,為傷病員抬擔架、包紮傷口,搶救被敵機炸傷的居民。1944年,全校有40多名學生報名參軍。

  金女大再也不復往日的寧靜,一些進步學生積極參加到政治運動中。對她們的安全,吳貽芳時刻放在心上。

  (王:她用教會作為自己一個很好的保護傘。她把學校保護起來,把教授保護起來,把教員職員保護起來,更主要的是把學生保護起來。)

  1948年秋季,國民黨政府在南京展開了對學生的大搜捕。一天夜晚,吳貽芳聽説自己有學生被列上了黑名單,連夜趕去面見當時的教育部次長杭立武,嚴正地説道,我以吳貽芳擔保,金女大沒有你們逮捕的人。為了女子大學的聲譽,軍警不得進入校園。就這樣,儘管當時學校裏有地下黨的秘密組織在活動,金女大沒有一名學生被抓走。

  (李:校長的威望還是比較厲害的。別的學校都有散兵遊勇,就是我們學校沒有。我們學校是個木門,要進來很容易的。)

  當時吳貽芳有著很高的社會聲望。1945年4月,吳貽芳與董必武、胡適等九人組成中國代表團,出席了聯合國成立大會,成為在《聯合國憲章》上簽字的第一位女代表。這也使她進一步成為國民黨極力拉攏的焦點人物。

  (王:宋美齡説,你想貫徹厚生思想,當了教育部長不是更好貫徹嗎?她當時跟我開玩笑説,我可沒上宋美齡的當,這教育部長我還是不能幹。)

  1949年2月,淮海戰役結束1個多月後,南京城動蕩不安。許多學校空空如也。

  (李:我們480個學生,淮海戰役一打起來,全跑了。考試時只剩下90人。)

  究竟何去何從,寒假之後是否如期開學,中央大學、金陵大學等一些著名學府都在觀望。然而,吳貽芳經過縝密的準備後,決定金女大在南京所有高校中率先開學。她開始逐個地調查學生信息,要求老師返校。

  (葛:49年2月,我收到吳貽芳一封信。)

  (李:放了寒假以後,我們開學得最早。)

  開學後,由於局勢緊張,學校的中外籍老師,人心浮動。

  吳貽芳倡議每週在南山做一次晚禱,互相交流一些信息。每次大概有20多名教授參加。

  (葛:吳校長拿出《新民主主義論》小冊子,讓我在每次晚禱後,用英文念給老師們聽。)

  他們在熒熒燈火中,緊張而又激動地等待著光明的到來。

  在金女大,吳貽芳定下嚴格的校規,不收已婚學生,在校學生結婚,就是自動離校。一次,一個女生和一名愛國軍人感情很深,兩個人決定偷偷結婚。吳貽芳知道後,就帶上她最喜歡的一枚胸針,到這個學生家裏去,一方面表示祝賀,一方面委婉地告訴她,你就不要到學校來了。後來這名女生的丈夫在南京保衛戰中犧牲了,她向吳校長表達了重新回到金女大的願望。校長接受了她的請求,並向全體員工宣佈,因為她是烈士的妻子,我破一回例,讓她繼續學習,她的子女也由學校養活。

  1925年,《孽海花》的作者曾樸的妹妹曾季肅,當時已經35歲了,在上海有兩個孩子。為了擺脫封建婚姻的束縛,她帶著兒女,來到南京,給吳貽芳寫了一封信,詳述了自己的家庭和婚姻情況,表達了強烈的求學願望。吳貽芳被她的執著感動了,也破例錄取了她。這樣,金女大的校園中從此多了兩個孩子的活潑身影,也多了一段母女同學的佳話。

  吳貽芳終身未婚,獨自住在學校的教工宿舍裏。早在18歲時,她的父親由於被人誣陷而自殺,母親和哥哥、姐姐也在一個月內先後離世。幾年後,妹妹又突然失蹤,她失去了惟一的親人。

  (嚴:心裏很苦)

  (梅:心裏很苦,寄託在事業上。)

  冬天,學校的公共浴室一個星期燒一次熱水,吳貽芳和學生們在一起排隊、洗澡。

  (王韻芳:我們校長好像經常在我們眼前似的。她就住在學校裏,一早就從南山嘟嘟嘟下來了。)

  令學生們唸唸不忘的是,一見面,吳貽芳就能夠叫出她們每個人的名字。

  (王韻芳:我們想,我們校長好神啊,怎麼連我們的名字都知道呢?實際上,我們校長在每一個學生入學之前,她都看了名冊,這個人的特徵怎麼樣,樣子怎麼樣,叫什麼名字,哪來的,全都知道。)

  1944年校刊頭條,刊登了這樣一條消息:吳貽芳校長因闌尾炎住院治療,一個星期後,又在同樣的位置刊登了吳貽芳校長已經恢復健康的消息,讓同學們把心放寬。

  音樂、舞蹈、戲劇,是校園裏永遠不落幕的節目。每年開學迎新,學生們都要排演一齣話劇,講金女大的歷史,從創校一直演到迎新。吳貽芳有時也會一塊兒參加。

  (王澈:她説我吳貽芳就演我吳貽芳,我不是當校長嘛?我怎麼是,我就上臺怎麼演了。當然我也出過洋相。我把布景當成門,就走進去,又走出來了。人家都笑了,説我從墻裏出來了。)

  在吳貽芳主校20週年的紀念活動上,學生們演了這樣一齣特殊的話劇,描繪她們眼中的校長:吳家小姐吳貽芳才貌雙全,登門提親的人踏破了門檻,她始終不肯點頭。最後,“教育之神”登門求婚,吳貽芳欣然答應。

  這是她的學生們對她將一生的情感奉獻給教育事業的一個注解。

  (甘:她一生的心思都是放在辦教育,特別是23年執掌金女大校務。她生命裏非常可貴的一段都在這兒。)

  每當合歡樹開花的時候,就有一批學生又畢業了。直到1952年金女大併入南京師範大學,這所學校一共培養出999名畢業生,活躍在教育、醫療、科研等領域,人們把她們稱為“999朵玫瑰”。由於在教育界的卓越成就,1979年,吳貽芳獲得了美國密執安大學為傑出女性專設的“智慧女神”獎。

  (王:造就了好多女博士,女碩士,女科學家,女能人,接受了吳貽芳的精神世界。)

  之後,吳貽芳先後擔任江蘇省教育廳廳長、江蘇省副省長,她的住所也搬到了傅厚崗15號,但她一直情係金女大,難以忘懷。

  (王:她喜歡吃蝦子,喜歡吃螃蟹,喜歡吃魚,不喜歡吃肉,愛吃花生米,黃橋燒餅,我們經常買了帶去給她吃。)

  1983年,吳貽芳邀請金女大校友回南京,她穿著校友們為她做的花棉襖,坐在家中的院子裏。

  (鄭:她們和吳貽芳緊緊地擁抱在一起,還有的人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老校長老校長,想不到還有這一天,我們還能再見面!”她們在一起説啊,笑啊,哭啊,好像回到了那個年輕、活潑、開朗、笑容滿面的那個時代。)

  (王:我們校長沒有兒女,我們都是她的兒女。)

  (鄭:就像自己的母親,又像自己的姐妹。她們在一起無話不談,搶著談。)

  這樣的日子,對吳貽芳來説,越來越少,越來越珍貴了。85年,她病重住進鼓樓醫院。在去世前的最後一天,她突然非常急躁,臉色潮紅。當時她已經不能開口説話了。

  (李:你是要這個嗎,你是要這個嗎,都不要,急得臉發紅。最後她們一商量,大概是為了辦學校,就告訴她,她一下子就平靜下來了。從此以後沒有任何反應。)

  因為不久前,吳貽芳曾滿懷期待地給省長寫信,建議創辦一所女子職業學院,設置一些適合女性服務社會的專業,培養更多的婦女人才。吳貽芳的提案得到了批准。她去世後,在金女大海內外校友的幫助與努力下,她的遺願得以實現。1987年3月,南京師範大學增設金陵女子學院。學院第一條辦學宗旨,就是要“繼承和發揚金女大的優良傳統”。

(編輯:英子來源:CCTV.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