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前往長沙前的三天和歐陽志成通了電話,他傳達給我的第一句話是:我想活。當時,我心裏很不是滋味,當然也充滿了困惑,一個求生慾望如此強烈的人,怎麼會在生與死的抉擇中做出那樣的安排呢──把3.5萬元救命錢留給別人,給自己剩的是條死路……如果他對生活失去信心,如果他覺得生活了無生趣,那這一切都好理解了。可恰恰相反,他是如此相信生活,並熱愛他所了解的一切。
不久我在長沙市湘雅醫院見到了他,歐陽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山村教師,也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白血病人,和病房裏的其他人一樣戴著一頂紅色的帽子,那是因為長時間的化療他們都沒有頭髮了。
採訪中他和我談了很多,父母,兄弟,錢,生命,理想,也包括死亡。
父母──我是個不孝的兒子
説到父母他只有眼淚,他曾經真真切切看著父母在一夜之間白了頭髮。我不忍再讓他談及父母,因為每次談到這裡他都會哽咽不語,淚流滿面。
錢──可以用來衡量很多東西
在他的世界裏,錢不再是單純的貨幣了,錢可以用來衡量許多的東西──親情、愛情、人格,但可能最直接的就是關係到他能否繼續活下去。這一切都是他不曾思索過的,他本來只是一個本分的鄉村老師,而現在,他卻要每天用這鉅額的費用來兌換生命。該怎樣看待錢呢?捐給病友的3.5萬元?在彌留之際所租的10元小屋?用人民幣兌換美元很容易,兌率是分毫不差的,可要讓這個鄉村教師把錢和生命做換算,對他來説真的太難了。
死亡──放棄是一種美
“放棄是一種美”,他説這話的時候臉上露出笑容,他很坦然,也很輕鬆,可誰知道,在這笑容的後面埋藏了多少無奈。放棄就意味著失去,失去父母兄弟,失去愛人,失去20多年來為自己奮鬥的一切。而對於歐陽來説這一切都是值得的,甚至是美的。
一封信──只想換來一個孩子的父親
讓他放棄自己的機會去拯救病友彭敦輝,其原因是很多的,但彭敦輝兒子的出生,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條,歐陽多次提到,他不想看到一個小孩子剛剛出生就失去父親,歐陽自己沒有孩子,這即是他做出如此安排的原因,也是他想留給自己的一個遺憾吧。
是死神戲謔了他,還是他嘲笑了死神?如今他真的活了,潘先生的捐助讓他順利進行了移植手術。這一切恐怕是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的。其實就在他3.5萬元悄悄放進病友抽屜的那一刻,這些“意料之外”就早已經在情理之中了。
是佛家講的“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也好,是儒家講的“舍生取義”也好,他就是這樣一個在求生中求死的人,這樣的人就在我們中間,也可能當災難再次發生的時候,這個人就是我們自己。
(編導:張治軍)
責編:西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