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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泣的孫權 |
從張燕家出來時,夜色已將身邊的村莊染的漆黑一片。空氣中瀰漫著莊稼人鍋臺上飄出的飯香,仿佛正在召喚忙碌了一天的人早點回家。我想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飯應該是件幸福的事,但這樣的幸福對於張燕一家人來説已永遠不能再擁有,因為23歲的張燕在自己定親日子的前一天離開這個家以後,就再也沒有回來。她永遠不會回來了,因為她死了,死在了自己愛人的手上。
車開的很快,村莊被我們一點點地拋在了身後,遠處有微弱的燈火,一閃一閃的,像是多情人眼中的淚光。那燈火也許是陌生的,但那淚光卻分明早已見過,在張燕父母的眼角,在監獄鐵窗內孫權的腮邊。他們為同一個人流淚,卻也因為同一個人而成為永遠的冤家。
第一次聽這個故事是在秦皇島的一個賓館裏。秦皇島電視臺的一名記者説去年的八月,一對戀人因為家中父母反對兩人的婚姻而相約在北戴河徇情,結果女孩在男孩的幫助下完成了死亡約定,而男孩由於被人發現而活了下來。女孩就是張燕,與她相約徇情的人就是孫權。現如今孫權已因故意殺人罪開始了他12年的監獄生涯,而張燕23歲的青春也被永遠的定格在了去年八月北戴河那個清冷的早晨。我當即決定走進這個故事,因此也就有了這次的採訪。張燕家是我採訪的最後一站。經過一番週折我們採訪到了張燕的家人,這讓我們覺得不虛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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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導劉俊廷 |
車還在向前開著,我們離開張燕家已快半個多小時了,村莊消失了,路邊已可以看到將要打烊的店舖,縣城到了。這是當時孫權與張燕相識的地方,也許在某一條街巷的深處仍然殘留著往日他們開心的笑聲。我試圖伴著那笑聲去體會一對戀人面對死亡時的心情,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如他們一般的勇氣。我堅信自己也曾愛過,但為愛而死的誓言卻從不敢輕易説出口。細細想來這一場悲劇的成因竟然是因為三萬塊錢,這三萬塊錢是當時張燕家人嫁女的惟一條件,是孫權內心無數次掙扎都解不開的結。正是這個結斷送了一樁婚姻也斷送了一條生命。如果説這是一場較量,那麼誰贏了呢?毫無疑問沒有贏家,都輸了。
車到縣城已近九點了,找了一個賓館安頓下來後,我和攝像開始回看當天拍攝的內容,鏡頭裏雜亂的農家院落就是張燕的家,張燕的家並不富裕,她媽媽腳上穿的鞋滿是磨破的窟窿。在採訪中她顯得十分激動。每每説到女兒的死眼淚便成了斷了線的珠子。要説那一刻不同情她的遭遇,那一定是假話。但這樣的同情又因為她説到要三萬塊錢時的理直氣壯而被我統統抵消。在她的眼中要三萬塊錢是一種天經地義,是理所應當。她不恨那三萬塊錢,她恨的是孫權。監獄內的孫權恨這三萬塊錢,因為這是曾經架在他頭上的一把鋼刀,為了躲開這刀的威脅,他從一個極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他是自私的,他不願意因為錢眼睜睜地看著愛人嫁給別人,他是軟弱的,他認為死是逃避問題的惟一辦法,但他又是勇敢的,一個人連死都不怕還怕什麼呢?鏡頭前的孫權顯得十分疲憊,他反復強調發生的一切都是他和張燕事先商量的結果。當問到你在張燕的要求下幫她完成死亡時你是什麼心情時,他説了兩個字“解脫”然後兩行清淚從眼中奪眶而出,還來不及擦拭就應聲墜地。我想那一刻他的耳邊一定有張燕臨死前的囑託,但他沒有説出口,這註定是他內心深處永遠的秘密,是任憑再漫長的歲月也無法逃避開的折磨。
看完素材我決定在賓館裏補拍幾個鏡頭,當最後一個鏡頭拍完時,我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氣,那不是完成了一項工作後的釋懷,也不是疲憊不堪的表現,那是心靈被觸動之後的隱隱做痛,是你看過一場真實的人間悲劇後的盪氣迴腸。放好機器我和攝像一起去吃飯,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家還在營業的餐廳。吃飯時一對戀人坐在我們的對面談笑風生,他們幸福的表情讓我覺得愛情是那麼的美好。然而緊接著我又想也許越是美好的東西就越容易破碎吧,但願眼前的有情人能常相廝守,但願天下有情人能永遠笑的燦爛。
責編:西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