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長期的超負荷手術,王忠誠的雙腿經常腫脹冰涼,嚴重時,穿鞋提襪都很困難。
護士長:每台手術的時間一般都是在三四個小時,三四個小時下來以後,對一個正常人來説已經很累了,但是常年來手術,王院長腰椎間盤,兩隻腿的下肢靜脈回流都有問題。所以每台手術下來以後,我們就看王院長的這兩條腿,跟穿著一個紫襪子似的。我們護士感到特別特別的心疼。
王忠誠:比如做纖維手術,我們做的是纖維手術,因為纖維手術要和一個毫米打交道,甚至於不夠一個毫米的打交道。要非常穩,手一點兒不能顫。稍微一顫就不是幾個毫米了,那是幾個厘米的問題了。要求我們非常穩,這樣才能準,所以坐在凳子上不能動彈。那麼坐得時間長了,後邊的血管受壓、神經受壓,就影響腿的血液循環,所以時間長了經常腫發紫。
王忠誠成名後,有人説他是一員福將,幹什麼成什麼。實際上,他的成功與他的成長經歷有著非常密切的關係,要不是因為家境貧寒,他險些與這個終身職業擦肩而過。
王忠誠:我本來是想學工的,因為我覺得國家的建設要靠工業,但是後來有經濟困難,我就考了幾個學校,我就上了北大醫學院,因為北大醫學院不要錢,不要學費,就是自己吃飯,想辦法,才學了醫,這樣學的醫。
主持人:上北大醫學院純屬是因為它免費。
王忠誠:對,因為經濟太困難了。
主持人:那麼在這以前您接觸過醫嗎 ?
王忠誠:沒接觸,因為聽説啊,實在不行,可以自己開業,混碗飯吃總是可以的。你學工得有後臺、有基礎。
在天津總醫院工作了3年之後,1952年,20歲的王忠誠,就被派到抗美援朝戰場上。這段經歷,從此改變了他的一生。
主持人:戰爭讓您終身難忘的是什麼?
王忠誠:我在吉林省的洮南,鴨綠江邊兒上,接觸傷員,一批一批的傷員下來了,當然最多的是腦外傷。腦外傷那時候我一點兒不懂啊,別的科,像骨科、泌尿、胸科、外科我都學過,我都有一點兒辦法,可以搶救,甚至麻醉都行,但是腦外科我一點兒不懂。所以那個時候就下決心,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要學神經外科,把神經外科搞起來。
1952年,衛生部在天津籌建神經外科,王忠誠從朝鮮戰場回到天津,加入了這個研究組。不久,我國第一個神經外科在北京成立,王忠誠也隨之調到北京,開始了神經外科的創立。
主持人:那個時候有一個特殊的背景就是,西方一些國家對中國是實行知識的封閉和封鎖,那麼在那樣一個狀況下,您怎麼學到的技術?
王忠誠:那時候很困難,非常困難,什麼東西也沒有。書,就是外國的書有那麼一本,英文的。國內我在上大學的時候,學點兒解剖。教具也沒有,那麼我們只有到墳地,沒有人的地方去挖骨頭。把腦袋骨挖出來,腦袋骨裏面都是蛹,很多蛹,一股怪味,拿回來刷洗、漂白 煮熟,把骨頭穿起來,做學習的標本。
主持人:我現在聽起來只能用“毛骨悚然”這四個字來形容,那麼對當年的您來説,它沒有任何感覺嗎 ?
王忠誠:都有,都有這種感覺。譬如説那個時候學習我們的老師,我們老師也在學習,弄了一個屍體擱在辦公室裏邊,辦公室就是病房。我們每次走到那兒,都覺得另外一種感覺,但是我們也硬著頭皮進去學習學習,看老師解剖的時候我們去學。條件是很困難,那時候國外已經有了腦血管造影了,國外有了已經有30年了。
主持人:但中國還是一片空白?
王忠誠:中國,對了,中國只會打氣,往腦子裏打氣,這種一個簡單的方法。危險性多大呢?是2% 、3%,所謂危險性,一個是殘廢,一個是死亡。血管造影是千分之二、千分之三。
“氣腦造影”這種方法要向病人顱內穿刺打氣,劇烈的頭痛使病人直往墻上撞。為了聯絡西方先進的腦血管造影技術,王忠誠與屍體打了一個夏季的交道。
王忠誠:所以我們那個時候就要去研究它、掌握它,但是沒什麼材料,就靠自己學,所以我們就找屍體,弄到放射科給它扎針。扎到血管去,扎得準不準呢?不知道。一個是靠解剖,拉開看,是不是那個地方。再一個就是照相、照片子。扎完以後照片子,看針是不是在血管那個地方,反復的練、反復的照。那時候的防護設備可以説有一個圍裙、鉛圍裙,就是鉛圍裙也不是老有啊。
主持人:我聽説,為了照相,您的白血球明顯下降,頭髮也脫落,光是肺炎您就患了6次,也都跟這個有關係是嗎 ?
王忠誠:因為照射一次量很大,後來發現我經常發燒,莫名其妙不知道為什麼,後來一查白血球低了,我才知道。我有一個同事白血球降到兩千了,殘廢了,不能做了,國家養起來了一直到今天。
王忠誠花費了10年的時間,在1965年出版了我國第一部《腦血管造影術》。這項技術的應用,把原來檢查致死和致殘率下降到了千分之1到3;使我國神經外科診斷水平一步跨越30年的時空。這項技術一直使用到70年代末CT技術引進我國。
主持人:您創造了很多個第一,但是我也很想知道,您有多少次的失敗?
王忠誠:有啊,我剛一開始做神經外科是在天津。我研究腦血管造影發現一個病人,有一個血管變成弧形了,弧形,我就想有一個腫瘤壓迫的,我該給他開了。沒有。
主持人:還好生命沒有影響。
王忠誠:生命倒沒問題,但是病人遭了罪了。我就覺得很對不起病人,以後這種病人不能開了,這是正常的變異,先天的就是這樣。
主持人:也就是説從失敗中您覺得受益更深。
王忠誠:對,是。所以作為一個醫生,他是一個好大夫,無非是他能吸取經驗教訓及時的改正,做好以後的工作。無非是這樣。要想一個大夫一輩子沒有錯誤不可能,就是錯誤多少的問題。所以我覺得作為一個醫生很多知識,絕大部分知識從病人身上得來了,有些病人是為我們受到痛苦了,甚至於可能為我們付出生命了,所以我們應當感謝他們,學到知識應該很好地為他們服務。
主持人:您希望在您有生之年能看到有什麼樣數量的神經外科的醫生呢?
王忠誠:我今年已經78歲了,按壽命來説也是不錯的,所以我是有生之年不長
2001年9月15日,在悉尼召開了第12屆世界神經外科聯合會。聯合會主席薩米教授親手將神經外科最高獎章授予王忠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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