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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越劇排《蘺齋殘夢》之前,我對沙耆一無所知。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有怎樣傳奇的故事,用越劇表現這樣現代藝術家題材會是什麼樣子?據説這人後來瘋了,人們如何去進入一個瘋子的內心,我茫然又好奇。沙耆的神秘魅力,主創人員的吸引力,使得幾月來我始終關注並期待這部戲的上演。在金桂飄香的季節,我終於抓住上越50週年院慶的尾巴,感受了一番《蘺齋殘夢》別樣的音畫色彩。
(一)故事
沙耆的一生充滿了傳奇,也有一些未解的謎,本劇情節做了部分虛構。主要內容是:三十年代末,新婚不久的沙耆因參加學潮被迫離家避禍,由老師徐悲鴻推薦到比利時學習繪畫,他的勤奮和天才受到人們的認可和尊重,也贏得了同學喬伊絲的芳心。一幅“吹笛女”藝驚歐洲畫壇。懷著對親人故國的強烈感情,沙耆拒絕了喬伊絲的感情,在“為藝術而藝術”和“為民族而藝術”中選擇了後者,去國十年後回到家鄉。誰知物是人非,親人的離散使沙耆受到沉重的打擊,精神崩潰。在心靈的痛苦煎熬中沙耆終於獲得了心的自由,融進了他的自然和色彩,融進了金色的秋天。。。。。。
故事圍繞沙耆與妻子、喬伊絲的感情,圍繞他的藝術追求,按春、冬、夏、秋四季的順序分四個樂章層層展開,並設置了“心魔”一角來表現他內心的掙扎。戲的整體感覺唱句優美、對白精彩、節奏明快、舞美漂亮,富有時代氣息。
(二)音樂和唱腔
《蘺》劇的作曲是著名的音樂家藍天。整體音樂旋律動聽、風格流暢,小提琴協奏的主旋律多次出現,抒情而有韻味。主要演員分唱尹、陸、呂、王派等,唱腔設計很好聽,總的講風格比較傳統,有的地方也頗有新意,如趙志剛唱“法西斯細菌”那段時帶了點京味兒,趙海英唱“春之榮”時用了花腔,效果都不錯。幾個對唱如沙孫“霧茫茫,心茫茫”,沙喬“春時繁花你不採”都優美好聽。另外,劇中多次運用清唱,我非常喜歡,優美的人聲是最好的樂器,無伴奏獨唱或合唱具有非清唱無法比擬的表現力。
(三)演員與戲
沙耆是全劇的中心,趙志剛戲份很重。劇中的沙耆不象我原來想的縱跨青年到老年,而是集中在青年時代便完成了精神的涅槃,這樣正好,我們看到的沙耆帥氣養眼。真實的沙耆在我腦子裏的面貌形像是模糊的,趙志剛將他具體化了,將一個繪畫天才經歷人生、感情和心靈糾葛之後成為一代油畫大師的過程,特別是心靈歷程表現得很生動,他塑造的沙耆豐滿而有感染力。戲中的沙耆是一個天性率真又時時在痛苦中掙扎的畫癡,在現實與理想的矛盾中,一方面眼睛“那麼地純粹和執著,甚至還帶著一絲孩子般的天真”,另一方面內心“飄忽不定,躁動不安”,感情忽喜、忽悲,忽激烈、忽平靜,趙志剛投入的表演使沙耆的形象鮮活靈動。在所有演員中,趙志剛的形體動作最多最複雜,具有動感,感覺很瀟灑。戲中沙耆隨身佩戴的一條白色絲巾,既是思念妻子的信物,又是舞動時的絕好道具。趙志剛的唱是沒説的,一是唱腔設計好,一是嗓音條件好,感情飽滿,每一段唱都帶給人無比的享受,比如“金質獎章我擁有”、“浮雲散”及幾處對唱都很好聽,與趙海英的對唱中有一句“不是沙耆我不懂”,我覺得特好聽!沙耆最後的清唱“我看見,錢湖日落,夕陽絢爛,牧童短笛,裊裊炊煙。我看見,山川秀美,草木蔥鬱,空曠原野,金色秋天!”音色之美,曲調之好聽,是最好聽的段落,那一句“秋風醉了啊。。。。。。”,磁性優美的聲音質感,如秋葉般寧靜美麗的情感表達,是全劇中最美最美的一句!
孫佩鈞是沙耆的結髮妻子,也是他一生思念、牽掛與痛苦的源泉。出場時的孫佩鈞活潑天真,幸福滿懷,往後則轉入賢妻良母的溫良內秀。這個人物其實難度不大,陳萍的表演非常認真投入。她的王派有一種醇厚質樸的味道,劇中的幾段唱都很好聽。沙耆離家後,孫佩鈞幾次在沙耆的思念中出現,均以月亮為背景,幽藍的燈光下,有較強的抒情意味,意境很美。
趙海英飾演的喬伊絲是沙耆在比利時的紅顏知己,她真心敬重、關心沙耆,滿腔熱忱地愛著沙耆,卻終於沒能留住沙耆,應該講趙海英比較準確地把握了這個角色,外形也比較靚麗,有異國情調。雖然她的嗓音不為我衷愛,但承認在演唱方面她是有一定實力的,戲中她的唱不是太多,我印象最深的除了那個花腔女高音,便是最後與沙耆分別時的唱“説走你就走,你就走,不顧我,十年癡情,十年追隨。欲留卻難留,卻難留,難為你,十年憂國,十年愁眉。顧影自憐又自嘆,有愛有怨卻無悔。願君一路多珍重,遊子歸途滿霞暉!”唱此段時趙海英淚流滿面,以清唱起,聲音微顫,頗有動人之處。
“心魔”是一個從頭到尾戴著面具的角色,全靠聲音和動作來表現,我覺得齊春雷在這個角色的表現非常不錯,富於變化。關於“心魔”,下面會細談。
演沙母的演員可能是鄞州越劇團的吧,唱得不錯,中氣足、咬字清晰,贏得不少掌聲。
從戲的風格來看,國內的部分,表現形式偏于抒情,而國外的部分尤其在沙耆與“心魔”相峙的時候,表現形式就比較現代(也可以説偏話劇感),看著很過癮,加強了節奏的變化,適時地産生興奮點,其間銜接也自然。第二樂章的第二部分我覺得是整個戲裏最好的一場,從沙耆陶醉在成功的喜悅,到兩地相思,到心魔的出現,無論是音樂、唱腔、形體、表演、戲曲節奏,簡直完美!
此類現代戲,無法有效運用傳統的戲曲程式,卻有更加靈活和自由的表現手段,許多地方讓人耳目一新。比如最後一個樂章就很有特點。此時沙耆已經癡狂,身著怪異服裝念著奇怪的臺詞“香樟樹與人是一樣的!他越想向光明的高處生長啊!他的根便越深深地伸入土裏黑暗的深處去——先生們!先生們!生死途徑,就是這樣的相似!”“時候不早了,一會,我還要和我的色彩們在這裡有一個私人聚會,仔細商量一下,如何才能抓住秋天的心。先生們,女士們,我急切的要知道和秋天幽會的辦法。如果你們願意留下來參與我們的聚會,我們會非常歡迎!”説實話我十分喜歡這段詞,也喜歡他對鄉親們的索畫説“好的,好的”的神情和語氣,狂人沙耆,以一種説不出的怪怪的藝術家氣質卻又本真可愛的狀態出現,這才是要回歸自然的沙耆,才是最終使人心慰的沙耆。隨後“心魔”引導著色彩們流動,舞臺交替呈現出絢麗的色彩,非常漂亮。這個時候,你不會為沙耆的發瘋而遺憾,你也不會難過,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平靜和欣慰,他與鍾愛的自然和色彩無隔閡地融為了一體,天才不受拘束,毫無雜念、純粹的、“為所欲為”的、非常人能得到的“自由”甚至讓人産生一絲嚮往。戲曲風格一般是寫實與寫意的結合,越劇似乎更偏于寫實,本戲的末尾説寫實寫意都不準確,應該講有點抽象,沙耆沒有象前幾場一樣拿著畫筆在畫板上作畫,而以色彩的流動變化來象徵他的創作,這種抽象的表現方式正暗合沙耆此時的癡狂狀態,創意既出新又吻合了角色的需要。
(四)亮點
“心魔”的設置是此劇最大的亮點,給人的印象非常深刻。為了表現沙耆內心的鬥爭,劇中安排了一個表現沙耆心靈外化的“心魔”,每當沙耆遇到挫折或處在矛盾中的時候,心魔就會出現,或正、或邪,如魔鬼與天使一般與沙耆如影隨形。“心魔”在劇中共出現五次,每次的表現方式都不雷同。沙耆與“心魔”對峙的時候沒有一句唱,全部採用白口,臺詞用了一些詩化的語言,音樂採用MID配樂,極其現代和動感,這幾段視覺與聲音的表現力特別強,我非常喜歡。比如“心魔”第二次出現,在沙耆獲得金質獎章以後,沙耆有一段現代動感很漂亮的形體動作表現與心魔的鬥爭,視覺感非常好。再如“心魔”第三次出現,喬伊絲對沙耆表露真情,齊春雷此處用一种女裏女氣極怪異的聲音,與沙耆對話,極具衝擊力。第四次,沙耆歸國後因親人離散處在崩潰的邊緣,“心魔”又再度如鬼魅般引導沙耆,這邊“心魔”代沙耆發出幾聲悲號與廝喊,那邊沙耆無言只以表情形體表現極度痛苦,趙志剛和齊春雷如雙簧般和諧的表演,達到了沙耆與“心魔”合二為一的效果,使人心動。想想在以前的戲中,這種心理活動外化的處理也是有的,象《曹植與甄洛》裏銅雀臺一場,當甄洛到來滿堂驚艷時,曹植徑直從座處走下來驚喜地與甄洛面對面,就是心理外化的一種表現,只不過以前的運用點到為止,不似現在這般濃烈大膽。
(五)幾點問題
1、表演上有雷同的設計。不知是否記憶準確,我記得沙耆與孫佩鈞惜別時手牽手緩步前行的動作與後來沙耆與喬伊絲對唱時的緩步動作相似,我覺得在同一部戲中,最好不要出現這類雷同的設計,特別是情景相似的情況下。
2、徐悲鴻後來為什麼不出現了。前面他對沙耆如此關心,不僅教授繪畫,還親自推薦沙耆出國學習避禍。後來沙耆回來了,陷入困境了,他連面也不再露,是不是有點有頭無尾了?
越劇《蘺齋殘夢》在生動講述畫家沙耆傳奇故事的同時,也為我們展現了一幅幅美麗的江南與異國風情畫,雖然上面“喜歡”已説的太多,最後我想説的還是這兩個字,音畫越劇,名符其實,好聽、好看,美的視聽享受是此戲給人最大的感受。
(作者:【綠綺臺】)
責編:史冬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