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以衝突:血與火的日記
巴以衝突:血與火的日記
    在聯合國的努力下,一項旨在解決已持續了20多天的巴以衝突的協議達成。但就在停火協議達成不到一天,巴以雙方又發生激烈衝突。在這段日子裏,居住在戰火前線的居民是如何度過的?國外一家媒體收集了他們的心靈話語,並以日記的形式呈現給讀者。

    星期一

    阿特拉特雷斯曼(巴勒斯坦人,舞蹈編劇,和丈夫、兩個子女住在耶路撒冷)

    儘管一切還如往常一樣進行著,但我多少還是覺得生活節奏已和往常不一樣了。我想還是趕快去買一些食品和糧食,以防炸彈襲擊時,我與家人能在地下掩體中不會挨餓。但等我到超市時才發現,很多東西都已經賣光了。原來,許多人都和我有同樣的想法。我沒採購什麼,只是給不到兩歲的女兒買了幾塊大尿布。不知為何我此時的心中竟滑過了些許憂傷……我不是一個遇事慌亂的人,但現在我不得不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但一切仿佛都沒有用。……黃昏時分,我的一位朋友打電話告訴我説,因為通往艾福拉特的道路已經被封鎖,所以她回不了家了。她想今晚到我家過夜。但我害怕她會在路上出什麼事情,因為我剛剛從電視上得知,一名婦女在開車經過我們家一條公路的途中被示威者的石塊打中,目前生死未卜。

    瑪利亞沙姆特(以色列最大的和平組織“現在就要和平”主席,和兩歲半的女兒住在特拉維夫)

    早上6:01———我獨自一人開著車,前面突然衝出了一個頭戴面罩的男子,他拿著手中的槍朝我這邊打來,子彈從我耳邊“嗖”的一聲飛過去,我的擋風玻璃碎了,這時我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這個人為什麼要無故向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子開槍呢?但我慶倖自己還活著……我現在才知道,自己生活的這段日子,一切都不是虛幻的———而是現實!

    下午2:01———在機場附近,天氣突然變陰。轉眼間,雷雨大作。這時,我家鄉一位報社的編輯打來電話想要採訪我,讓我談談目前的情況。哦,我的老天,讓我描述情況?車窗外是電閃雷鳴,我聽不清電話裏的聲音,更看不見窗外的情景。我想宣泄自己的情緒,於是我衝著電話那端叫了起來。這時,我的腦海中浮現了3個月前戴維營和談時的情景,我當時以為和平戰勝了衝突,我以為我們已經贏了。但現在,一切都變得如同這天氣一般。誰能説人生不像這天氣一樣充滿了變數呢?我希望那位報社編輯能夠體會我當時的心情。

    星期二

    諾姆蒂伯恩(以色列軍隊指揮官,駐守在希伯倫大橋)

    我守衛的這座城市是為數不多的巴勒斯坦人和猶太人共同居住的城市。我們每天都在關注和平進程中傳出的種種消息。我相信,一個今天還充滿了不同和極端的城市,明天就會成為並肩的好朋友。希伯倫的清晨和往常一樣升起了紅日……早上,我接到了年屆70歲父親的電話,他很關心以色列目前的情況,當然,他更擔心我在這裡的安全,他們那一輩親歷過戰爭,他們在晚年回憶戰爭的景像是痛苦的,因此他們不想讓自己的後代只能在企盼和平的日子中度過。

    午夜時分,上級給每位駐守在要塞口的指揮官打來電話,通報了巴以間達成停火協議的具體內容。就在電話進行中,我接到士兵的報告説,位於希伯倫的猶太人定居點遭到了槍擊。直到兩點,我才覺得停火協議好像奏效了。我終於可以踏實地睡一覺了。

    星期三

    薩博艾拉卡特(主要談判人員,擔任政府部長,現居住在傑裏科)

    今天,當我9歲的兒子向我提問時,我感到十分驚訝,一個懵懂的孩子居然能向一個成人提出一個和政治有關的問題,並且讓人無言以對。他問我,為什麼12歲的穆罕默德阿杜拉會在衝突中被以色列人槍殺,而就在他身旁的父親為什麼不能保護他呢?其實,我身邊認識的每一個人幾乎都曾向我提出過這個問題。每次我都顯得很跼踀不安……我18歲的女兒也向我講起過她的一位來自“和平種子”(一個旨在結束巴以間常年恩怨,讓和平回歸的兒童組織)的朋友在衝突中被以色列人打死的消息。另外,朋友們還常問我什麼時候機場會重新開放?這些看似很簡單的問題現在我都無法回答。真的,其實朋友和家人問我這些問題的隱藏含義就是———難道這些就是你們一直在為我們致力解決的最後結果嗎?

    其實,我也有問題要問:以色列人為什麼要在衝突中動用大炮和坦克?他們為什麼不能把軍隊從我們的城鎮、村莊和難民營中撤離?我把同樣的問題交給美國駐中東問題協調員羅斯,他也沒有給我明確的答覆……其實,我知道,如果我提的問題越多,自己必須回答的問題也就越多。

    傑裏科的農民們要求和我舉行一次會面。我知道他們的苦衷。由於邊境被封鎖,他們的蔬菜運不出去。由於沒有市場,他們連麥子都不割了。這種情景我看了也會難過。

    其實,我們連自己也無法保護:沒有陸軍、海軍、空軍。我們和以色列達成協定就是為了避免被以色列人再傷害,沒有軍事保障的我們只有和他們達成協定換取和平這條出路。

    但是,他們的導彈居然打進了我們的商店!我的兒子這回真的害怕了。他藏進我的懷中開始哭泣,此時,我內心深處連以色列導彈也不曾打垮的意志竟被兒子純真的淚水擊垮了。我這時更堅信我們參加和談的主要原因之一———那就是為了巴以的兒童和後代不再遭受痛苦!我的思緒尋找著答案,並考慮了很多、很多……

    星期四

    卡赫德阿爾薩菲亞(巴勒斯坦人,16歲。居住在伯利恒的一所難民營內,她就讀的學校由聯合國資助)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我很喜歡微風吹拂樹葉時的景象,因為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美妙極了。但不知為什麼,我今天6點就醒了,儘管心情不錯,但總感覺有些什麼異樣。依我看來,今天將不會是快樂的一天。

    在去上學的路上,我心裏有過一種以前從未産生過的想法:逃學!這是一個多麼可怕的字眼!可是,一想到現在隨時都會被以色列士兵的子彈打死,我就失去了學習的慾望。……我停了下來,回頭看了看自己現在居住的地方,凝望著我以前經常坐著和玩耍的地方,我感覺這仿佛是我最後一次看這些場景的機會了。這種感覺太可怕了!

    ……

    來到學校,一切還是和往常一樣:老師、同學、課本、黑板。在背誦巴勒斯坦文詩歌中,我開始了這一天的學習。巴勒斯坦老師講了些什麼我根本沒有聽進去。我滿腦子想的都是在衝突中犧牲的士兵和平民。那個在放學回家路上被打死的13歲男孩可會知道,他的母親為此有多麼難過?他可以不用再準備家庭作業了,以色列士兵一顆罪惡的子彈讓這個男孩學過的知識全部變成了泡影……

    星期五

    齊艾斯阿德萬(那布盧斯一所大學學生會主席)

    儘管今天對我來説是個普通的日子,可我的思緒卻怎麼也忘不掉兩周前發生的那一幕,那一天我是在恐懼與不祥的預感中度過的。在這之前,我們學生會已準備組織一場抗議沙龍擅闖聖殿山的遊行(譯者按:9月28日,以色列右翼領袖、利庫德集團領導人沙龍在近千名以色列軍警的森嚴戒備下,強行進入了有爭議的耶路撒冷老城聖殿山地區,參觀了阿克薩清真寺。此舉正值巴拉克首次宣稱如果以巴達成和平協議,耶路撒冷可同時作為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兩國共同首都的時候,沙龍此舉被認為是別有用意)。而在這之前的黎明之際,我正誦讀著《古蘭經》,但陽光射進我誦讀經文的地方卻和往常有些不一樣。穆斯林都是相信命運的,我們相信上帝決定著一個人的生或死。所以我覺得這縷陽光仿佛在對我説:“今天你將會殉難!”

    那天校園裏的氣氛異常地緊張,眾多的學生聚集在操場,我對著他們喊到: “在做集體禱告前,請把你們的臉和手洗乾淨!”我知道,隨後到來的將會是一個與以往不同的遊行!在對同學們演講完畢後,我們高喊著口號朝街上走去。……宏大的遊行場面是我在大學這幾年間從未見過的。可沒過多久,以色列士兵就開始朝我們開槍,局勢驟然緊張起來,遊行之處像是變成了戰場,我們手無寸鐵,精神是我們惟一的武器……兩個站在我身旁的學生受了傷,緊接著,遊行中受傷的人數超乎想象般地增長著!

    我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説,和我同窗兩年的好友扎卡利亞在遊行中被打死了。我簡直不敢相信這個猶如晴天霹靂般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