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湘都市報》推選的感動人物：金展鵬

央視國際 2004年11月26日 14:10

　　他困坐輪椅，卻在國際相圖界聲名遠播；他生活無法自理，卻培養了一群質量很高的博士、碩士研究生，被譽為“金家軍”；他時刻面臨死亡的威脅，卻始終保持著積極樂觀的心態……他，就是中國科學院院士、“金氏相圖測定法”的創立者，中南大學材料與工程學院博士生導師金展鵬教授。

　　

　　疾病摧垮了他健康的身體，僅留給他智慧的大腦在輪椅上當選中國科學院院士，人稱“中國的霍金”畢生致力於相圖研究和教書育人，巨大成就為世矚目。

　　金展鵬1938年出生於廣西荔蒲一個貧寒的家庭，一家人靠父親打制鐵器謀生。1963年，他從中南礦冶學院研究生畢業，上世紀70年代開始投身相圖計算以及相變動力學的研究。

　　金教授這些年來的工作成就，可以濃縮成如下簡短文字：發展了合金相的熱力學模型，提出了高效研究相圖的金氏相圖測定法———擴散偶微區成分分析方法，合作提出了階段性亞穩相轉變理論和推導亞穩組織圖的方法，評估和計算預測了一系列合金體系、氧化鈷基陶瓷體系和人工晶體體系等結構材料和功能材料的相圖，並建立了相應體系的熱力學和相圖數據庫，研究成果獲國家自然科學三等獎，在國際學術界聲譽卓著。1998年2月，金展鵬教授突發頸椎病，雖經醫院全力搶救脫險，卻從此癱瘓在床，全身惟有腦袋能夠活動。遭遇這樣困難的情形，金教授仍然堅持教學科研工作。2003年11月，他當選為中國科學院院士，並擔任《國際相圖計算》雜誌副主編、美國《相平衡》雜誌顧問編委、亞太材料科學院會員……面對這樣一位只能以坐臥兩種姿勢生活、工作的科學家，我們在由衷感佩他的治學成就、頑強毅力的同時，迫切想知道這位相圖大師自身的“相圖”———他是一個用什麼樣的“特殊材料”做成的人呢？

　　責任：心繫學科發展，情傾教書育人

　　11月9日下午，在中南大學金展鵬院士家中，記者與金老相對而坐，對他進行了獨家專訪。“您在身患重病的情形下，依然兢兢業業地工作教學，是什麼力量支撐您這樣做的呢？”輪椅上的金教授略一沉思，簡潔作答：“既是習慣，也是責任。”熟悉金教授的人都知道，這句簡短的解釋，實際上是他數十年如一日勤奮工作的寫照。上世紀70年代，世界相圖計算事業進入快速發展期，相比之下，我國的相圖研究還較落後。有感於相圖研究對研發新材料的基礎性作用，金展鵬決心通過自己的努力使中國在國際相圖界爭得一席之地。1979年，在中南大學任教的金展鵬被選派去瑞典皇家工學院做訪問學者。在瑞典的日子裏，他幾乎天天泡在圖書館和實驗室裏，貪婪地吸收著材料科學的最新成果，並將傳統材料學與現代諮詢學巧妙糅合，首創了一種極為先進的相圖測量法———德國科學家曾用52個試樣測量出一個等溫截面，而金展鵬的方法只需一個試樣，這個方法就是後來飲譽世界的“三元擴散偶———電子探針微區成分”分析法，又稱“金氏相圖測定法”。現在，該方法已被美國洛斯阿拉莫斯國家實驗室、橡樹嶺國家實驗室、加州大學、俄羅斯科學院、英國皇家學會等科研單位廣泛採用。1981年，金展鵬學成回國，繼續在中南大學做相圖研究。此後20多年，中南大學成了國際相圖界的“震源”，以金展鵬為核心的課題組不斷在相圖科學理論方面取得重大突破，在國際相圖界接二連三引發震蕩。迄今為止，金展鵬在相圖領域共發表論文170多篇，他領導的中南大學相圖計算和材料設計研究所已成為該領域的世界研究中心之一。理想初步實現，但金展鵬教授絲毫沒有放慢奮勇爭先的腳步。他的學生劉立斌教授給我們提起這樣一個細節：“1996年，金老師到德國參加學術會議，了解到不少最新動態。開會期間，他給研究室的全體學生發來了一頁傳真，上面寫滿了他的見聞、感受以及對今後工作的展望，甚至包括了要我們學好外語之類的勉勵。”劉教授説，他與會前後時間不超過一個月，這些訊息完全可以等回來之後再告訴大家，而他使用了最快的通訊手段，可見他時刻心繫學科發展、情傾教書育人的高度責任感。1998年2月，金展鵬教授突然病倒，四肢漸漸失去知覺，終至高位截癱。躺在病床上，已經習慣了看書、講課、做實驗的金展鵬教授感到百無聊賴。“我不能就這樣躺下去。”他對相濡以沫的妻子胡元英説：“我得看書。”老伴理解他的心情，拿本書舉在他眼前。看到熟悉的文字，金老那一刻分外高興。但時間稍長，老伴的手開始晃動，字跡也變得模糊不清。胡元英琢磨著如何解決書本晃動的問題，她從外面撿回幾根木條，釘成一對三角形小木架，固定在床頭上方，這樣，一個特殊的讀書架做成了。書由妻子或保姆幫他翻，自從有了這個小裝置，金展鵬每天堅持看兩個小時書，然後指導學生修改論文。除了不能親自去實驗室做實驗，他恢復了以前的大部分教學科研工作。正如中南大學校長黃伯雲院士所説，金展鵬教授在死神面前所表現出來的忘我工作精神，充分體現了他對黨的教育事業、對國家建設的強烈責任感。

　　誠懇：帶研究生的絕招是“態度誠懇” 　　

　　1981年以來，金展鵬教授先後培養了50余名博士和碩士研究生，他們大多活躍在亞洲、美洲、歐洲，成為國際相圖界的骨幹。美國相圖委員會的27名委員中，有4名是他的高足，德國相圖委員會委員中也有一位是他的學生。他的學生曾科軍在美國被評為傑出學者，杜勇在國內被聘請為芙蓉學者。患病這幾年，他指導的20多名研究生中，有6人被邀請到國外做博士後，17人次應邀參加國際學術會議。這樣一大批優秀學者出自他的門下，“中國金”自然而然成了國際相圖界的一面旗幟。每次召開國際相圖會議，看到黃皮膚黑頭髮的亞洲人，人們都會問“是從金那裏來的嗎？”有人好奇地向金展鵬請教帶研究生的訣竅，他的回答令人深思：“我沒有什麼絕招，但我能保證我的態度是誠懇的。”趙繼成是金老師早期的一名學生，現在美國通用電氣公司任材料科學家。他回憶説：“金老師是許多學生夢寐以求的好老師，對學生如同對自己的兒女，他總是鼓勵學生放眼世界，成為世界最傑出的人才。沒有他的教導和建議，我想我不會有今天的地位。”現在芬蘭赫爾辛基工業大學當博士後的余浩非常懷念在金老師身邊的日子：“學校規定，每個課題的經費都可按一定比例提成作為課題參與人員的獎金。按慣例，學生只能拿到其中很少的一部分，但金老師總是把獎金按工作量全部分發給所有學生，他自己只拿與學生中最高數額相同的獎金。”除了誠懇地關心學生的學習、生活、勞動報酬，金教授還時時處處為學生的事業、前途著想。中南大學材料學院教授劉華山是金老師1994級博士生，1997年畢業後作為金教授的主要助手留在相圖室。他回憶説：“1999年，國家留學基金委有赴日本留學的名額，金老師不但不因為相圖室缺人阻止我報名申請，反而幫助我聯絡日本東北大學的導師，並鼓勵我説，‘我現在病情已經穩定，你可以放心去日本，好好學習，我會替你照顧好相圖室的……’”金教授的保姆蔣曉靜説：“我最怕學生送論文過來，一篇論文上百頁，可金老師連個標點符號都不放過。為了防止生褥瘡，我們要不斷給他翻身，可金老師看在興頭上，總是説等一下、等一下，結果背上生了褥瘡，好久才恢復。”對此，金老師解釋説：“家長把孩子最美的青春年華交付給了我，如果不帶好他們，太對不住人了。”耐心：謹防死後被“追認”為學術騙子 　　從貧困家庭的孩子到享譽世界的科學家，您走過了一條怎樣的成才之道？金展鵬院士沉思良久，對記者説了兩個字：“耐心。”拿這兩個字去印證金展鵬教授的科研之路，我們發現既實在又貼切。上世紀80年代初，金展鵬的三人小組開展一個相圖研究項目，需要在一個月裏每天24小時不間斷地在實驗室裏守候觀察。當時學校實驗室條件很差，設備簡陋，沒有電腦，他們採用車輪戰術，輪流在實驗室值守，手工控制溫度和氣壓，終於把這個項目完成了。

　　在美國被評為傑出學者的曾科軍教授，至今對金老師耐心嚴謹的治學態度記憶猶新。他説起這樣一件小事：用擴散偶研究相圖，需用電子探針定量分析相成分。當時學校有一台較舊的電鏡，長沙市還有幾家科研單位有此設備。經過仔細考察，金老師決定去瀋陽金屬研究所做這項實驗分析，因為瀋陽金屬研究所的設備更先進，而且操作人員的專業素質也高。他説：“去瀋陽雖然開銷大，花的時間多，但數據可靠，能確保論文的水平，值得。”事實證明，金老師是完全正確的，20年後回頭再看當年金老師發表的論文，水平仍是一流的，數據仍在被廣泛引用。

　　金展鵬常常告誡自己的學生，科學領域來不得半點虛假，要不死後都會被人“追認”為學術騙子。

　　樂觀：坐在輪椅上也有好處

　　金展鵬教授原來身體很好，喜歡運動，經常爬山游泳。患病以後，他的四肢都萎縮變形，認識他的人無不為他難過。但金院士自己卻不失達觀，他安慰學生説：“坐在輪椅上也有個好處，那就是以前沒有時間想，或者靜不下心來想的問題，現在卻可以想得很清楚、很透徹。”中南大學商學院工程管理專業2001級學生趙朝陽是金院士的忘年交，她一直稱呼金為爺爺。她告訴記者：“去年，校圖書館前有菊花展，爺爺在花堆裏看了一上午，也笑了一上午。在他爽朗的笑聲中，在他清澈的眼睛裏，你根本感覺不到疾病給他造成的痛苦。”對自己的樂觀處世，金老師自有解釋：“在困難之中，我的老師、同學、朋友、各級領導都很關心我，生活在一個溫暖的集體裏，我感到活著是很有意義的，所以我願意樂觀地生活、努力地工作。”

　　在記者看來，強烈的責任感、誠懇的育人觀、耐心的治學風範和樂觀的生活態度，大抵反映了金展鵬院士的“相圖”。但願我們的國家出現更多金展鵬式的好院士、好導師。注：史蒂芬霍金（1942—），生於英國，當今世界最著名的物理學家。因患盧伽雷氏症，被禁錮于輪椅已有20多年。

　　11月9日，中南大學舉行金展鵬院士事跡報告會，省科技新聞學會會長楊敬東代表廣大科技工作者向金院士致以崇高敬意。

　　(作者:李貴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