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濤洲:在路上
央視國際 (2004年07月06日 15:00)
一個電話改變了人生
“最近有事嗎?”
“沒什麼事。”
“那我們這兒有個片子需要有個錄音你過來幫個忙,大約十天左右,開車從北京到深圳, 沿路採訪挺有意思的。本來我想去,可我要做兩會報道,頭不讓我去。”
“那行吧。”
“明天臺裏見面再説。”
這是我和我的大學同班同學劉昶在95年3月初的一次簡短通話,那時劉昶已經在〈焦點訪談〉工作了一年,他是節目的元老之一。
那時,我也不想在原單位幹了,在外邊談好了一部電視連續劇,去擔任主錄音師。該劇的導演現在已經是中國最具票房影響力的電影導演,當時就已經聲名顯赫。能夠跟他合作,對於我一個剛剛畢業一年多的年青錄音師來説是一個難得的機會,而且我是經過劇組再三選擇定下來的。
不過,劇組何時開機還沒定,出去半個多月,估計問題不大,所以我很爽快地答應劉昶的邀請。
沒有想到,這麼一個不經意的電話改變了我的人生道路。
與《焦點訪談》合作的十多天是緊張忙碌的,但我的心情非常愉快。這次拍攝讓我大開眼界,我知道居然還有一些人是這樣工作的:領導沒有任何架子,平時隨便和下級説笑,談起工作來命令下達簡單明了,下級有不同意見不用顧忌領導的面子當場就提,誰對就聽誰的;同事和同事之間都像是兄弟姐妹,為了業務上的事可以爭得面紅耳赤,説完就完轉眼又談笑風生,大家都是以誠相待,其樂融融。
回到北京後,我向單位領導請假去拍那部電視劇,遭到了拒絕。我終於按捺不住在心中憋了近兩年的怒火,和領導鬧翻了。我至今還沒想明白當時為什麼火氣那麼大,也許是壓抑得太久了,也許是剛剛感受完〈焦點訪談〉那種充滿人文氣息的工作氛圍。應該説我的原單位也是一個帶國字頭的電視機構,但是當時那裏的工作風氣是你每天喝茶看報聊大天才是好同志,因為你安分守己。但凡你有什麼新想法想幹點片子,立刻就有人説你不安心本職工作。
複雜的人際關係讓人身心疲憊,我在近兩年的時間裏只幹過一個三十集的動畫譯製片,花了半個月時間,剩下的日子就是每天坐著。這對於剛離開校門想幹點事的我來説簡直就是一種煎熬。畢業分配時,我是放棄了留校任教,或去北京電影製片廠的機會而選擇了這家單位的,本以為這個單位雖然新而且小,但機會多,工作上成長得快一點,沒想到事與願違,這可能就是年青要付出的代價吧。
雖然我已決定離開原單位但原來的打算是拍戲,畢竟自己是電影學院錄音係科班出來的,那時全國本科畢業學錄音藝術專業的也就百十來號人,但是和《焦點訪談》的這次合作讓我感到這裡就像個家,也許我還不是個堅定的追求藝術的人,我還需要個集體,希望有一種歸屬感,所以劉昶的一個電話讓我和〈焦點訪談〉有了第一次圓滿的合作,讓我放棄了藝術,選擇了新聞,我決定加盟〈焦點訪談〉。
“來可以,上下對你反映都還不錯,主任也同意,但有個條件,你得把你的頭髮剪短了,男的留什麼長髮。”
長髮剪否成了加盟的唯一條件
和劉昶通話後的第二天,我就到中央臺參加節目準備會。在會上才知道我參加的是〈焦點訪談〉開播一週年特別節目,〈焦點訪談〉記者一組製片人張步兵任總導演。當時整個節目組只有兩個外請主創人員,一個是我擔任錄音,還有一個是節目撰稿,他就是後來大名鼎鼎的節目主持人崔永元,當時他是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一名編輯。説句實話,在會場上我的一頭長髮是顯得有些另類,在介紹我的時候好像還有人特意説到了我的長髮,説是搞藝術的,其實我留長髮和我的職業沒什麼關係,也許太乍眼給張步兵留下了深刻印象。
在整個節目攝製過程中我和攝像栗嚴,王曉鵬一直在一輛偽裝的運玻璃貨車中進行隱蔽拍攝,在節目的編輯過程中經常需要車內車外進行平行剪輯。就為我的頭髮,張步兵一直抱怨沒鏡頭可用,因為車內的鏡頭經常會出現一頭長髮的我,所以在整個四十五分鐘的片子中只出現過我一個鏡頭,這還是張步兵不得以,因為要上人名介紹我。“關於長髮——”這半句話是當時張步兵對我説的,它成了我加入訪談的惟一條件。
為了到訪談工作,我剪掉了頭髮。不過後來頭髮又慢慢長起來了,當然這是在張步兵調離〈焦點訪談〉組建〈新聞調查〉之後的事了。
其實,我的長髮也有發揮作用的時候。1996年春天,訪談要做一期關於打擊盜版牒的片子。當時的偷拍設備非常複雜,是一種眼睛式的,要在兩個眼睛腿後拖上兩根長長的傳輸線,組裏的攝像都是短頭髮,讓女記者去扮演買牒人在當時也不太妥當,而且主觀鏡頭會很多,鏡頭單調,回來不好編輯,於是我的長髮派上了用場。
我全副武裝,在北京中關村地區拍攝了一天,效果不錯,根據需要各種景別的畫面都有。記得好像那期節目在攝像一欄中還打了我的名字。其實不用張步兵念叨,我的頭髮還是經常修理的,至不過間隔長一些。但近幾年我的頭髮保持著一定的長度,那是因為敬大姐,敬一丹説我還是留長髮好看,因為她第一見我就是留著長髮,還是在95年拍攝〈焦點訪談〉一週年特別節目的時候。
整整九年,在〈焦點訪談〉一説找一個長頭髮的男同志,沒別人準是我——負責訪談後期合成的楊濤洲。
我的工作就是“打點工”
剛到訪談工作,我的崗位並不是後期合成,還是本行錄音。一個十幾分鐘的新聞節目配個錄音,顯然是有點奢侈了,所以活不多,每天就是接接熱線電話,拆拆觀眾來信。沒幾天張步兵看我有點閒,就跟我説現在錄音的事也不多,你要不然學學後期合成。我很爽快地答應了。本來我是有自己的如意算盤的:我的專業是聲音創作,自己再學會操機畫面編輯,電視這東西本身就是通過視聽表現,那我不全掌握了,藝不壓身嘛。我想得挺美,沒想到這一幹就是整整九年。
後期合成對於我來説主要是掌握設備,畫面剪輯理論在電影學院也都學過,因為訪談經常要趕時效節目,沒有大塊的時間讓我在合成臺上練習,自己拿著説明書看得挺明白,一上手就不是那麼回事了,這是一個強調動手的活,有點像學開車,一旦掌握了非常簡單,關鍵是靈活運用。
在這裡,我要感謝兩個人,原訪談記者二組的陳新紅和曲長纓。平時沒有機會練習,他們兩人就利用晚上的時間拿他們自己不趕播出的片子讓我做,讓我獨立製作一期完整的訪談播出節目,因為手慢經常耽誤他們倆很多時間,但他們從沒有抱怨過,而是鼓勵我。如果説有我後來在訪談牢牢站穩腳跟,能勝任這個工作崗位,我想跟他們最初對我的幫助是密不可分的。也正是這種幫助一直影響著我在後來的工作中對待每一個新人都會給予他們最大的寬容。
我經常和同事開玩笑説我是個“打點工”,這個點就是指畫面和聲音的編輯點。
訪談的合成任務主要包括加片頭,片尾前後演播室主持人評論;加各種人名,對白和説明性字幕;最後配音三部分,有時還要做一些畫面特技和加音樂。要完成這些工作最終都落在一個“點”字,就是編輯點。一個電視作品後期製作是否成功,編輯點選擇是非常重要的。
訪談使用的特技大部分是要起到説明和提示性作用的,比如對比。在訪談很多節目中對事實的認定有一個前後比照以表現事件的發展變化,比較簡單的手法就是平鋪直敘,雖然也可以完成事實的敘述但衝擊力不夠,我們一般會採取以下的特技:把需要對比的兩個內容一前一後做畫面替代,在講完第一個內容之後,第二個事實的畫面從右到左劃入,覆蓋前一個畫面內容或者選擇樸實的翻頁在同一個段落對比,這樣簡單明了視覺表達直接,電視化表現強烈;還有一種是把兩個不同的內容做擠壓在同一畫面中直接比照,雖然這種對比直觀,但由於做過擠壓畫面變形比較嚴重,有時會丟失大量有用的新聞信息,所以採用不多。還有一種常用的特技就是突出,我們一般採用遮罩效果,就是把需要強調的內容突出,其它地方用半透明遮住。
在後期製作中,為了保護當事人,體現〈焦點訪談〉的人文關懷,還有一種常用特技就是遮擋。此外,對於聲音的製作,訪談一直推崇現場環境聲的使用,同期聲是紀實手法的重要表現形式。最近幾年來訪談也開始使用音樂。音樂是一種完全情緒化的,主觀的藝術表現手段,它主要起到的作用是營造一種氛圍,抒情也好,弘揚也好,緊張也好,悲傷也好,因此對於常規的訪談節目我認為使用音樂不太適合,容易打破新聞事實的客觀性。
幾件小事令人難忘
我的訪談之最——
沒想到在〈焦點訪談〉工作九年,我還保持了一項記錄——我的名字出現頻率最高,當然這不是在正片中,而是在片尾的演職人員表中。在這九年中大約〈焦點訪談〉播出了3200多期節目,粗略算算我大概合成了近2000期。最初合成的人名字幕是打在製作一欄,98年調整單設合成一欄。訪談後期由兩部分組成,一部分是負責錄製主持人評論在演播室,由切換人員,攝像師,錄音師,燈光師四人組成,在片尾字幕中體現在製作一欄,另一部分就是由我和我的搭檔完成,負責全部完成片的製作合成。在實際的工作中訪談的合成任務其實是由一個人完成的,因為訪談是每日播出的新聞欄目,如果天天都值班勞動強度太大,除了體力上的疲勞,主要是精神壓力過大,經常趕播出,腦子裏的神經老繃著,生怕自己手下一個誤操作影響到片子耽誤了播出。作為中央電視臺黃金檔惟一的輿論監督節目,任何的播出事故都是天大的事。為了保持良好的狀態,所以基本上每天一個人負責合成,但有特殊需要偶而也有倆人同時在崗的情況。至於在片尾的字幕中每天都是打兩個人的名字,一是為了美觀,二是為了省事,不用每天換,所以兩個人的字幕就一直保持著這個狀態,沒想到還不小心創了一個記錄,至於亞軍很可能就是我的搭檔了。
終於當了一回領導——
在98年的抗洪報道中,為了把每天前方最新的事件報道出去,〈焦點訪談〉記者幾乎是傾巢出動,每天下午四點多才從各地傳回到臺裏,由訪談中心組製片人孫傑負責編輯,我和另一個同志隔天負責合成。其中一天節目內容是〈空中看災區〉,本來以為這是一期比較輕鬆的節目,因為大部分內容都是早上〈東方時空〉播過的。一切順利差幾分鐘19點上樓審片,我開始收拾帶子,歸置機房。突然一群人衝進機房,要改片子我一看表已經19點20多了,19點38分節目播出,所有人都緊張起來,因為是抗洪報道每天都有新內容,所以都是當天做當天的節目,沒有任何備播帶。機房裏的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出主意,亂作一團。按照正常的工作程序,合成人員是要根據編導的要求對片子進行製作,但是情況太特殊了,我已不能照章辦事,情急之中我顧不得照顧大家的情面,當了一回領導,大吼一聲: “都別説話了,聽我的!”立刻屋裏安靜了,我和孫傑馬上把剛才節目製作中因為篇幅有限刪掉的內容迅速補上,不夠的再拿空鏡頭填,很快需要修改的2分多鐘內容就好了,節目安全播出,這是我經歷的最危險的一次。也許是太緊張了,當夜一位在場的同事因為受到這個驚嚇發起高燒達39度多。
五天五夜減肉十斤——
2002年為了配合國家整頓和規範市場經濟秩序的宣傳需要,〈焦點訪談〉製作了一期特別節目,也許是時間太緊了,領導在一個午夜把我從被窩裏叫出來參與最後的製作,沒想到這一進機房就是五天五夜。這期節目總長90分鐘,一共是三個編導,就我一個合成人員。因為節目重要,領導審片非常嚴格,一遍一遍進行修改,由於使用的是線性設備,每修改一次就要從來一遍,基本上是一天一版。三個編導還可以輪流休息,而我只能一個人扛著,這五天裏每天我也就只能休息一兩個小時,但就這一兩個小時還因為大腦太興奮根本就睡不著,勞動強度之大是我到訪談工作以來從未有過的。熬到最後一個晚上真是堅持不住了,淩晨四點多從燥熱的機房出來,站在院裏喘口氣,任由寒冷的北風吹著,感覺舒服極了,忍不住地大喊:“這風吹得真爽啊!”弄得合作的同事直説我有病。五天五夜下來本來就不胖的我掉了十斤肉,至今未恢復。
第一部時政MTV——
99年美國轟炸我國駐南斯拉伕大使館,這一事件激起全國人民的義憤,在一片聲討中〈東方時空〉欄目組收到山東觀眾李永昌譜寫的一首歌,叫〈不屈的尊嚴〉。這首歌詞曲很恰當地反映出當時人們的心情,於是領導決定馬上錄製準備第二天播出。歌曲錄完音了,但還需要編輯畫面,領導當時對我們的要求是不要太講究,鋪上畫面就行。時間很緊張,已經是夜裏12點多了,離播出只有不到七個小時了。我再次臨危受命,和鄢蔓,張朝夕一頭鑽進機房開始製作。我們所有的素材都是從新聞中選取的,畫面內容非常有限,好在我以前導演過幾首MTV有一些經驗,這回終於派上了用場:調顏色,變速度,加疊化,做放大…,所有適合這首歌的編輯方法我們全用上了。片子準時播出,真是出乎我們意料,〈東方時空〉四十五鐘的節目還沒完全播完,就有觀眾打來電話對剛剛播過的MTV大加讚賞,隨後來自各方的讚譽之聲就源源不斷,真是讓我們興奮,一夜的辛勞沒有白費,這也算是我們對烈士的一種悼念吧。因為效果很好,這首歌在中央臺反復播出,以至於臺裏其它部門又重新拍攝製作。應該説後來的一版畫面考究,製作精良,視覺效果遠遠超過第一版,但好像其中缺少了一些味道。這首歌不是一個單純的藝術作品,它是基於一個重大的新聞事件,新聞畫面所反映的客觀性還是比較重要的。在編輯的過程中,因為各種原因我們全部是採用新聞資料,這種手法在以前的歌曲製作中幾乎沒人使用過,最後我們給它起了個名叫時政MTV.
責編:繼松 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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