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説法]民工兄弟,你們工作順利嗎?
央視國際 (2003年11月13日 13:38)
記者:王秀敏 沈華剛 張陽
編輯: 王秀敏 沈華剛
主持人:張紹剛
嘉賓:中國管理研究院勞動法律研究所 左祥琦副所長
主持人:各位好,這裡是《今日説法》,歡迎您進入我們今天的節目。我們今天請到演播室的嘉賓是中國管理研究院勞動法律研究所的左祥琦副所長。左先生,昨天我們通過節目和大家一起了解了民工的生活狀況,今天我們一塊兒談一談民工的工作狀況。我手上有一張照片,上面表現了民工初進城時喜氣洋洋滿臉的希望。農民進城是奔錢來的,他們最後在回家的時候是不是也能這麼喜氣洋洋帶著錢回家,這就是我們的第一個問題。但是要解決這個問題,就要看這些民工們是不是能夠很順利地通過打工的幾個坎兒,比如説第一個坎兒就是找工作的坎兒,我們先看一下相關的背景資料。
每年春節剛過,我們在各大城市的火車站總能看到這樣的場面,一批又一批外來務工人員不斷地涌入各大城市,在這些外來務工人員當中,大部分是返回到自己原先的工作崗位,但也不乏有第一次到城裏打工的人,而這些人進城往往帶有很大的盲目性。有的民工第一次來北京,只知道以前有熟人在這裡工作過,但是自己還不知道該找什麼樣的活做。由於外來務工人員不斷涌入各大城市,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勞動力市場的供大於求,有些外來務工人員由於找不到工作,只得早早地回家。
主持人:剛才我們看到了大部分民工的情況就是基本上沒什麼目的,而且很多人也沒有一技之長,我們換句話説就是撞大運。現在農民就業比較難,難在於哪兒呢?
左祥琦:一個就是它沒有形成一個專門給農民工使用的職業介紹體系,另外一個主要是農民工因為他缺乏職業技能,造成了他到城裏以後,在進入勞動力市場的時候,他的市場競爭力非常差,所以要想改變這種現狀,要由政府行政部門首先要組建一個專門為農民工提供就業的服務體系,同時還要注意構建一個農民的職業培訓體系,只有解決了這兩個問題,才有可能使農民工他在進城以後平等地和我們的城鎮職工在就業市場上競爭。
主持人:對於那些沒找到工作的民工來説,有活兒幹的民工就是一種幸運,然後有了活幹就需要邁過就業過程當中的第二個坎兒,是不是能夠在一個安全的環境下,進行能夠保障自己人身安全的工作。我手裏面還有這麼幾張照片,大家不妨來看一下。每次我看到這張照片的時候,我都想一個問題,拿大錘砸墻的這個人他站在這個殘破的半面墻上,我就懷疑他砸兩錘自己就得掉下去,完全沒有保護,他這屬於危險作業。
再來看下一張,這張照片基本上是在一個建築物的頂層,我能夠看到的保險措施好像隱隱約約有幾根繩,但是這個纜繩肯定不是給他用的,而且這個民工年齡應該不大,臉上還是一臉的喜氣,他可能並沒有感覺到他身處險境,沒有這個感覺。第三張照片叫做空中行走,一個民工在距離地面很高的一個木板上面行走,我們看不到有任何的保險措施,看不到有任何的能夠保障他們安全的,能夠讓我們這些觀者看著踏實和放心的措施使用出來。如果真的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工作,可能找到工作並不是一件幸運的事,比如説我們接下來看到的這些民工。
張曉雲是浙江溫州泰順縣人。2001年3月2日,他因得了矽肺病突然去世了,留下了年輕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據了解,矽肺病是人體呼吸時大量含二氧化硅的粉塵進入肺部所引起的疾病,是一種很難治愈的職業病。張曉雲是怎麼會得上矽肺病的呢?張曉雲生活的地方是位於浙江溫州的一個貧困縣,這裡山多地少、資源匱乏,百姓的生活一直處在溫飽上下。
1993年,張曉雲和弟弟張高雲隨同縣裏的190多名青壯年跟著當地的包工頭陳益校北上打工,張曉雲當時主要的工作是爆破和打隧道,因為能吃苦耐勞,他還升任了班長,平時不光加班加點,而且還時常被派去幹一些重活、難活,有時一天干活12個小時。據張高雲説,在隧道裏幹活不僅幹活的時間長,而且工作的環境極其惡劣。那裏塵土極多,甚至面對面的兩個人都很難看到對方。
據了解,張曉雲工作的隧道工程粉塵污染嚴重,二氧化硅高達97.6%,屬於高粉塵施工區。按國家有關規定,這樣的環境下應該施行加水作業和配備必要的防塵設施,醫院給他們用的口罩根本就沒用。由於隧道工程承包方沒有採取必要的勞動保護措施,同時也沒有進行必要的工程監理,隧道工地上塵土飛揚、噪聲刺耳,如此惡劣的工作環境嚴重損害了張曉雲等人的身心健康,最終導致他們患了難以治愈的矽肺病。
而在泰順縣有著同樣遭遇的不僅僅只有張曉雲兄弟倆,在下溪坪村外出打工的50位村民中,有29人相繼出現了胸悶氣短、有氣無力的症狀,而整個泰順縣因矽肺病死亡的人數則高達10人。然而,就在遭受病痛折磨的村民四處求醫問藥,一幕幕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慘劇不斷上演的時候,包工頭陳益校卻跑得無影無蹤了。
為了能討回自己的合法權益,2000年9月,溫州市泰順縣148名矽肺病患者向溫州市中級人民法院起訴,要求陳益校及相關責任單位賠償損失2.08億元。經過審理,2001年10月24日,溫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做出一審判決,判決相關責任單位及個人賠償148名受害人3.8萬至38萬元不等的經濟損失。受害人不服一審判決,向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提起了上訴,目前,此案正在二審審理之中。
主持人:剛才我們看到這種矽肺病是職業病的一種,如果出現了大面積的工人得病的情況,企業應該承擔什麼責任?
左祥琦:第一,企業它應當承擔一個賠償責任,因為是它的勞動環境造成了職工大量的工傷或者職業病,給職工身體健康造成損害,它都要承擔這樣一個賠償責任。另外,如果説侵犯職工合法權益非常惡劣和嚴重的話,還可能要承擔刑事責任。
主持人:出現了這種情況之後,打工者應該怎麼辦?
左祥琦:從我們勞動立法上,首先明確對於用人單位,對勞動者本人實施的比如一些強令他冒險作業或者違章指揮的行為,勞動者有權拒絕。第二,比如説老闆要求民工做那些危害他身體健康行為的時候,勞動者可以向有關部門去控告或者舉報。
主持人:對於民工來講,找到一份工作就不容易了,我怎麼會去跟老闆講權利,怎麼會和老闆去爭。如果我去爭,可能最後的代價是我被開了,這個問題怎麼辦?
左祥琦:我們剛才談到了民工自己他要有意識去維權或者舉報。另外,從政府的角度來講,特別是政府的執法部門也應當主動去對這些企業的用工行為進行檢查,這樣就不至於像我們剛才所説的農民工他會為了維權的舉動丟掉自己的工作。
主持人:如果工人在工作當中都是平安度過,我們就可以説他順利地過了第二個坎兒。到了年底了,年底該回家了,在這種情況下,他就遇到了一個很困難的坎兒,就是要錢的坎兒。辛辛苦苦工作一年,有的民工是年結,就是到了年底一次性地給工資,所以跟老闆要錢就很麻煩。比如看這張照片,很多老闆愛幹這樣的事,不給錢給欠條,這張欠條上寫著今欠某某某5000元,像這種欠錢的事特別多,所以有的民工就被逼得採取各種各樣的辦法。請大家看這張圖片,這張圖片是抓拍的所以畫面不太清楚,這個民工站在50多米高的塔吊上,威脅如果不給工資他就跳下去。還好,最後把問題解決了,這個工人沒有跳下去。不過還有一些理智的工人,他們採取了更合法的方式走上了法律的途徑,用打官司的方式想討回自己的公道。
39歲的高建國是安徽人,在北京市某建築工地打工,每天起早貪黑地幹活,就是想多賺點錢帶回家去。可是他曾經辛辛苦苦幹了一年卻依然兩手空空,一分錢都沒有拿到。2001年9月,高建國開始在這片工地上打工,並與正在施工的工程隊簽訂了勞動合同,工期為1年,一個月一千三四百塊錢,但並不是每月都結。當時工程隊承諾在2002年年底,將工人的一年工資一次性結清。可是到了年底,高建國卻沒有拿到錢。
在這個工程隊裏和高建國一樣沒有拿到工資的民工共有500多名,被拖欠的工資總數高達500多萬元。高建國等500民工了解到,工程隊拖欠他們工資也是出於無奈,因為這幾棟樓的開發商一直沒有向工程隊支付工人的勞務費,工程隊也沒有能力拿出500萬給工人。也正是由於這樣的原因,工程隊和工人一起去向開發商要錢,但開發商只是置之不理。一次次去討工錢,一次次被拒絕,眼看就要到春節了,天寒地凍,高建國他們沒有地方呆,也沒有錢回家。工程隊只好替工人們湊足了回家的路費,讓他們先回安徽老家了。面對家裏的窘迫,這些民工的心情既焦急又悲涼。
2003年春節剛過,高建國和其他民工一樣都回到北京,繼續為拿回自己的血汗錢奔波。這件事引起了北京市建設主管部門的重視,併為他們提供了法律援助,將欠他們工錢的開發商告上法庭。2003年7月,法院做出判決,要求開發商支付民工勞務費500萬元。被告開發商不服,提起上訴。目前高建國等500民工還在等待,他們希望能夠在2004年春節前拿到被拖欠一年多的工錢。
主持人:這些民工是採用了法律的途徑,但是並不意味著所有人都會這樣。一是沒錢打官司,二是根本等不起,家裏面等米下鍋。如果拿不到這些工錢就可能一家幾口人餓肚子,可能孩子沒有錢上學,可能自己家生病的父親母親根本沒有錢買藥。所以面對著實際問題,大家才會採取這種極端的方式。我們可不可以有更好的方法更妥善地解決各種各樣的糾紛和麻煩?
左祥琦:農民工進城打工以後,他也跟用人單位形成的是勞動合同關係。這種勞動合同關係它要受《勞動法》的調整,我們法律規定是至少勞動者應當按月領到工資。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勞動部今年9月份特意跟建設部一起聯合出臺了一個關於解決拖欠農民工(工資)問題的一個文件。這個文件裏邊就提出了幾個比較有效的措施來解決這個問題。第一要規範用工行為,也就是企業要和農民工簽訂勞動合同。第二叫做監控制度,這個規定就要求政府有關部門要定期對企業的用工還有發放工資的情況進行監督檢查,並且用人單位應當向有關部門就民工的工資支付問題進行備案。第三它還採用了信用制度,也就是説企業給農民工發放工資的情況要記錄到你的企業檔案裏面。如果你經常有拖欠民工工資的行為,將來你的建築行業有關的這種資質就要被吊銷,所以用這種企業信用制度來儘量減少企業拖欠農民工工資的行為。
主持人:如果進城的民工能夠順利地經過我們剛才説這三道坎兒,基本上他的一個願望就實現了。就是今年一年通過自己的努力,最後能平平安安地帶著自己勞動的錢回家孝敬父母,同時給家裏面適當的補助。但是在我們採訪的時候,我們就發現除了這個願望之外,他們心裏其實還是藏著很多很多其他的願望,只是在平時不輕易説出口。
民工1:我在北京建了那麼多房子,我想有一天自己能住進我蓋的房子。
民工2:我想到北京來不要暫住證,給我們一個自由就行了。
民工3:我想我孩子在城市裏面上學,交同樣的錢,讀同樣的書。
民工4:我想娶城裏的姑娘做媳婦。
主持人:左先生您發現了嗎,他們這些平時不敢説出口的夢想對於很多人來説太簡單了,但是他們實現的過程讓我們看著就是特別難,而且特別地漫長,所以希望我們每一個人都盡我們自己的一份努力來幫助他們,實現他們的這些小小願望。如果你是一個城裏人,就從尊重他們開始,如果你是他們的老闆,請從善待他們開始,如果你是一個和他們打交道的管理者,請從維護他們開始,如果你是一個法律工作者,請從促進完善的法律制度開始。感謝您收看今天的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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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陳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