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實的勝利 非典病原體確認為冠狀病毒始末
央視國際 (2003年05月17日 10:25)
人民網消息:二三月份,廣東醫學界查找病原體的過程中,儘管遭遇過如此的曲折、艱難,但他們依然尊重科學,實事求是。
現在全世界都知道非典的病原體是冠狀病毒了,記者在這裡追溯二三月份廣東醫學界查找病原體的過程中遭遇過的曲折和艱辛,也許會有人並不樂意。但這是無法改變的歷史原貌。
記者也希望人們不要帶著太多情緒回顧這段歷史,因為這些日子非常不容易:不管有沒有找到病原體,廣東的診治標準證實是正確的,正因此,廣東創造了全球最低的非典死亡率—3.5%,遠低於世界衛生組織5月7日公佈的14~15%的全球平均數,也低於香港的20%和加拿大的10%。
草率的宣佈
廣東查找病原體的工作,很早就開始了。
2月11日下午,記者到省衛生廳參加第一次新聞發佈會。當時香港有媒體以“奪命炭疽肺炎”、“鼠疫疑雲”、“禽流感”等恐慌性字眼報道廣東發生的這起疫情,衛生廳廳長黃慶道在記者見面會上宣佈,經省疾控中心和國家疾控中心實驗室檢驗,導致該病發生的病原體已經排除炭疽、鼠疫、禽流感。
那天下午,王智瓊副廳長向記者透露,對41份病人的血樣檢測發現其中10份有腺病毒抗體,但尚未分離出任何病毒。她解釋,腺病毒是呼吸道感染的一種常見病毒,腺病毒抗體陽性只顯示病人曾感染過腺病毒,至於是否本次非典型肺炎的發病原因,還要擴大檢測範圍,並取病人發病期和康復期雙份血樣進行抗體滴度的對比才有診斷意義。
那天新聞發佈會上,工程院院士鐘南山作為專家組的組長對這次疫情的病因、診斷、治病與預防措施等方面進行討論分析,指出該病屬“非典型肺炎”,病因不明,但從臨床跡象來綜合考慮,病毒性感染可能性較大。鐘南山強調,沒有找到病原體不等於這種疾病沒得治,因為引起肺炎的病原體很多,很多病人治好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被什麼感染的。
記者和很多記者一樣,非常關心病原體結論。2月18日下午4點,記者突然接到消息,稱國家疾病控制中心已找到病原體,準備對外公佈。這可是個“重磅炸彈”,記者當即跑到廣東省衛生廳求證了解。
原來省衛生廳接到衛生部電話通知,説國家疾病控制中心在廣東送去的兩例死亡病例的肺組織標本切片裏,用電子顯微鏡看到了非常典型和清楚的衣原體顆粒圖像,其他如支原體、立克次體等也會引起非典型肺炎的病原體都沒有發現。
衣原體是一種體積比細菌小、比病毒大的第三類微生物,也是呼吸道疾病的常見致病原因或繼發原因之一,也可以引起“非典型肺炎”。看電鏡的專家是中國最權威的電子顯微鏡專家洪濤院士。
衛生廳辦公室一位副主任也是讀醫出身,我們討論起這份結論時都很激動:“不會吧?就是衣原體這麼簡單?那紅黴素就可以搞定啦,怎麼會所有抗菌素都無效呢?”那晚,衛生廳緊急召集的“廣東省不明原因肺炎醫療救護專家指導小組”、廣東省疾病控制中心有關專家連夜閉門討論。
記者當夜和一些學醫的同學則不斷上網查衣原體的資料,大家第一感覺都認為不可能是衣原體。稍有醫療常識的人都知道,在醫院長期使用各種藥物治療的呼吸道疾病病人中,很多是後來繼發感染衣原體的,這兩個病人已經死亡,他們可能合併有多種病原體感染,只是衣原體在屍體上存活的時間較長而被檢出。
那天晚上7時的中央臺《新聞聯播》正式宣佈:“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病毒病預防控制所報告,通過電鏡觀察發現兩份死於本次肺炎病人的屍檢肺標本上有典型的衣原體包含體,肺細胞漿內衣原體顆粒十分典型。廣東省部分地區非典型肺炎的病原基本確定為衣原體。”晚上8時07分,新華社正式報道:“引起廣東部分地區非典型肺炎的病原基本可確定為衣原體。”權威部門結論,通過權威媒體發佈出來。記者當即意識到事態嚴重性:如果按照衣原體的推薦特效藥四環素及紅霉類抗生素來治療,治療方案將大大簡化,但如果“衣原體説”是錯誤的,我們可能將付出病人的生命代價。
那天晚上記者向多名與會專家了解情況,他們沒有人認同“衣原體”。專家們説,這次非典型肺炎的傳播、發病特徵和臨床治療經驗都不支持“衣原體”感染的結果。在兩例死亡病例的肺組織找到衣原體,只能證實這兩個病人攜帶了衣原體,並不能證實衣原體是致病原因,更不能代表廣東全部305個病例(當時公佈的最新病例數是305例)。有的專家還尖銳指出,中國疾病控制中心沒有徵詢廣東臨床專家意見就急於宣佈結論,是非常草率的科研態度。
一名全程參與廣東省各地非典型肺炎病例救治工作的專家解釋,衣原體是一種對抗菌素非常敏感的病原體,治療首選紅黴素,此外還可使用羅紅黴素、羅力得、阿奇黴素、甲紅黴素等,一般用藥幾天就會出現明顯效果。但廣州有醫生曾對一批非典型肺炎病人試驗性按“衣原體肺炎”治療,選用上述抗菌素,結果病情不但沒減輕,還出現了呼吸衰竭等惡化的跡象。廣東省疾病控制中心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流行病學有一整套確認病原體原則:不僅要看到或檢出病原體的抗體,還要將病人恢復期的抗體效價(濃度)和患病前進行比較升高四倍以上,最後,將病人身上或分泌物(血液、痰液等)分離出的病原體接種到實驗動物身上,動物發生和人相似的病理反應,動物死亡後,在屍體標本中同樣要檢出這種病原體。這個週期非常長,國家疾病控制中心不應該在僅僅完成第一步就急於公佈結論。
媒體:多種聲音
2月18日當晚,記者查資料和上網直到深夜,發現衣原體肺炎的臨床症狀與這次非典型肺炎有部分相似之處,但治療實踐經驗不支持這個結論。當時記者思維非常混亂:這是一條重大消息,明天全廣東媒體肯定要報道這條“新華社電”,如果僅僅報道新華社的消息而不客觀反映廣東專家意見,那等於默認了這個結論,報社將承擔一份沉重的社會責任。如果和國家疾病控制中心、中央電視臺和新華社“對著幹”,萬一將來真的證實是衣原體,報社社會公信力也會受到質疑。
記者最後還是決定提交稿件《廣東全體專家不認同報告結果專家認為本次肺炎的病原體可能有多種》,把發稿的決定權交給編輯部。
記者在稿件中這樣提:“專家認為,導致本次非典型肺炎的病原體可能有多種,其中2月14日本報頭條獨家報道《百名白衣天使冒死救一人》中的傳染70多人的‘特毒’病人所攜帶的應當是一種毒力特強的病原體,導致醫務人員大量感染的還有廣東省中醫院急診科和心臟科被同一病人‘毒倒’12名醫護人員的個案,這類病人症狀重,傳染性強。而在全省305例病例中,有部分屬於散發、症狀較輕、傳染性相對弱的病例,其病原體毒力沒有那麼強……廣東專家對這種草率的科研態度表示失望。專家認為,要確認全省305例病例的病原體都是衣原體,要取所有病人的血液、痰液接種到小鼠腹腔或雞胚卵黃囊內進行病毒培養,在實驗動物發病死亡後取標本在顯微鏡下找到該病原體,也可以檢測病人血清中的衣原體抗體,取發病初期和晚期雙份血清檢測,晚期抗體效價比初期增高4倍以上才可以確診。”2月19日早上報紙非常精彩,有的日報乾脆就報道“新華社消息”不加任何評論;有的日報則旗幟鮮明地提出“非典型肺炎病原有爭議”、“非典型肺炎病原是衣原體?廣東專家保留意見”。這是記者工作接近四年來,第一次看到中央和地方的媒體有完全不同的聲音。
廣州市呼研所所長鐘南山院士接受記者採訪時表示震驚:“怎麼可能是衣原體?我們用了那麼多抗衣原體的抗生素怎麼會一點效果都沒有?”廣州軍區總醫院黃文傑主任快人快語:“如果按照衣原體治療,將産生可怕的後果。”
《羊城晚報》是當天上午組版,下午才見報,要聞部編輯打電話給記者,希望利用上午的時間再向權威機構確認一下,理由更充分一些。
記者向省疾病控制中心的朋友打聽,結果真有新消息:他們昨晚接到衛生廳廳長的指示,要求緊急取病人的血清檢測衣原體抗體。他們幹了一個通宵,對連夜送來的90份病人的血清檢測發現17份呈陽性,佔18.9%。這位朋友告訴我,“18.9%”這個結論不能證明衣原體就是病原體,因為正常人群也可以檢出衣原體。
血清流行病學調查的資料顯示,成人中至少有40%已受到該衣原體感染,大部分為亞臨床型(即隱性感染,不發病),廣州市兒童醫院也對門診的病兒進行過血清學流行病學調查,結果發現19%的兒童衣原體抗體為陽性。他表示,要繼續動態觀察追蹤,對病人患病早期和晚期的血清抗體濃度進行對比,即使病人恢復期的衣原體抗體濃度高於疾病早期四倍以上,也只能證實病人合併有衣原體的感染,不代表這是感染的首發原因。
記者想到最早報告發生病例的醫院在河源,於是找到河源衛生局工作人員打聽。沒想到他們對“衣原體説”表示支持。一位醫生告訴記者,河源曾出現群眾到藥店搶購“羅紅黴素”,媒體也報道過這次搶購風波。因為當時河源的醫院就是用這種最便宜的抗生素治好病人的,羅紅黴素也是衣原體特效藥,由此反證,衣原體也許就是病原。至於為什麼廣州的醫院用所有的抗生素治療都無效,這位醫生開玩笑地説:“我們山區窮,只能用羅紅黴素。你們廣州的醫院有錢,病人一到醫院就上最貴的廣譜抗生素,還用很多種,這樣下來,衣原體能不耐藥嗎?”
他的意見是記者第一次聽到的支持“衣原體説”的聲音。難道廣州醫生真是小病大治?記者知道,抗生素的依賴和濫用確實已經成為發達地區的醫療難題。我曾看過世界衛生組織一份調查報告,中國住院患者的抗生素藥物使用率高達80%,其中使用廣譜抗生素和聯合使用兩種以上抗生素的佔58%,遠遠高於30%的國際水平。廣東珠三角地區抗菌素濫用的現象尤其嚴重。我了解到,不少大醫院一收到呼吸道感染的病人就上羅氏芬、泰能等高級抗生素,結果城市人對抗生素越來越不敏感。
記者又向廣州醫務人員感染的重災區—中山大學第二附屬醫院了解。這家醫院的專家也傾向於衣原體。一位醫生朋友告訴我,發佈衣原體結論前,國家疾病控制中心的專家來過他們醫院考察,當時他們報告一個結果:對該院部分病人進行衣原體抗體檢測,結果為強陽性。
另一位醫生朋友則透露,中山二院在病原體未明前,曾把全院40多名被感染的醫務人員分三組,按不同的病原體對應使用特效藥物治療,對比觀察三組效果。其中有一組按“衣原體肺炎”治療。實踐發現,對“衣原體組”試驗性使用特效的“丁胺卡那”+“強力黴素”後,比較其餘兩組有更好的效果,病人退燒時間比較短。
中山二院的這種分組做法後來受到國內同行的指責,説是不人道,不科學等等。但是記者對這群自願為全省病人打頭陣、當“白老鼠”的醫生非常欽佩,面對一種新的病原體不清楚的傳染病,他們是國內同行最早自願“踩地雷”的一批,即使在病榻上,他們還不忘為探索有效的治療方案自我犧牲。
至於有醫院針對“衣原體”用過抗菌素治療無效,中山二院一位從事性病研究的專家給了一個意見:衣原體也是生殖系統感染的常見病原體,不少性病病人在不規範使用各種抗菌素後出現了耐藥,所以不排除肺炎衣原體同樣會出現耐藥的變異株。而確定為衣原體肺炎後,要使用針對性強的抗生素治療,必須是全程、足量的規範化治療,治療週期一般達兩星期。記者再致電廣州市第八人民醫院感染一科的主任蔡衛平,他是這次“省醫療救護專家指導小組”的成員,當時已經感染非典型肺炎在接受治療。他在電話裏對“衣原體”説法的反應非常激動:“絕對不可能是衣原體,我自己病了還不清楚?這是典型的病毒感染,就像流行性感冒一樣,全身的骨頭都痛……我們對病人用過衣原體的特效抗生素,一點用都沒有,要是衣原體我把頭砍下來給你……”沒想到這位仁兄在病倒時中氣還那麼足,電話裏足足抗議了15分鐘。
2月19日上午截稿前,記者也不知道該向讀者提供何種傾向的意見,報社領導最後決定,把所有支持和反對衣原體的實驗結果和臨床醫生的經驗都客觀反映給我們的讀者。
2月19日中午,中央電視臺播出的國家疾病控制中心主任李立明的訪談,他推薦了幾種對衣原體有效的抗生素,並強調對這種衣原體肺炎的治療要全程、足量使用抗生素。
廣東專家經歷了一次重大的考驗:他們最後決定,為了對病人負責,適當調整治療方案,在維持原來的治療原則的基礎上對病人同時使用四環素和紅黴素類的抗生素治療。一句話,就是“大包圍”,使用針對細菌、病毒、衣原體的多種藥物和對症支持療法。
廣東省疾病控制中心則在排除了鼠疫、肺炭疽、鉤體病、出血熱、禽流感等病原體後,繼續對衣原體等進行排查。
廣東專家堅持原有治療方法
國家和廣東的病原體之爭沒有結束。
2月26日,有熟悉內情的朋友透露,國家疾病控制中心首席專家洪濤院士再次向廣東報告,在送檢的10份標本中檢出衣原體陽性,其中1份呈強陽性,特效藥是利福平。
這個結論在廣東醫療界又引起一次軒然大波。當時已經收治了大量非典型肺炎病人的廣州市胸科醫院專家告訴我:他們醫院原本是收治結核病人的專科醫院,利福平是抗結核病的特效藥,有結核病人就是在用利福平治療期間被感染了非典型肺炎的……
人命關天。以工程院院士鐘南山為首的廣東專家再次堅持原來的治療原則,沒有採用利福平治療。
3月1日,廣東的臨床和流行病學專家經過討論,一致認為本次非典型肺炎是病毒感染的可能性大。衣原體不是肇事的司機,它只是車上的一個乘客。
3月4日晚上,鐘南山在廣州醫學院接受記者採訪時,再次表達“屬病毒感染引起的肺炎”的看法。鐘南山不是廣東醫療界惟一表達持“病毒”觀的專家,基本上當時所有的臨床專家都根據經驗判斷是病毒性肺炎,但鐘南山以工程院院士之尊敢於站出來反對國家疾病控制中心的權威説法,給廣東醫療界打了一支強心針。
3月14日,記者應邀到香港參加一個中醫學術會議。香港醫管局主席梁智宏出席歡迎晚宴足足遲了兩個小時,在座專家對此表示理解,因為當時香港已發現了首宗非典型肺炎病例,威爾斯親王醫院已經發生了多起醫務人員感染。
那幾天,記者和香港的媒體記者一起採訪,發現香港記者全部戴著口罩,關注焦點則集中在肺炎,大家對出席大會開幕式的梁智宏和廣東省衛生廳副廳長一路窮追猛打,那種恐慌令我回憶起一個多月前的廣州。
3月19日早上8點,一位朋友打電話把記者叫醒:“趕快看香港新聞,中文大學宣佈已經確定非典型肺炎的病原體是副粘液病毒科。”香港中文大學不過是在病人的送檢標本中查到副粘液病毒抗體,就宣佈了它是病原體。事實上記者在2月12日的《羊城晚報》已經報道過,廣東在41份樣本中查到10份腺病毒抗體陽性,腺病毒就屬於副粘液病毒科。但是當時廣東並沒有急著下結論説病原體就是腺病毒。
記者向省疾病控制中心的朋友諮詢,他們説已經做過這類病毒的檢測,基本排除了屬副粘液病毒科的呼吸道合胞病毒、腺病毒和副流感病毒等,相關實驗還在進行中。
那天,記者又找專家、上網忙了一大輪。結果發現很多廣東專家對這種急急忙忙宣佈的結果已經有點“麻木”了,大家決定,維持原來治療方案,因為這種方案當時已經成功治愈了613名病人,累計報告的925例病例中,只有32例死亡,死亡率甚至低於其他肺炎,證明廣東的治療方案是有效的。
3月25日,美國疾病控制中心和香港大學微生物系宣佈,非典病原體是來自豬的“冠狀病毒”。不久,世界衛生組織的多個實驗室也陸續找到冠狀病毒。
3月28日,世界衛生組織正式將這次非典型肺炎命名為“冠狀病毒嚴重呼吸系統綜合症”,英文簡稱SARS,世衛組織並指出SARS已在全球蔓延。
3月中旬已分離到冠狀病毒
中國醫學界查找病原體的步伐沒有停止。
4月10日下午,在北京市外事辦公室舉行的有關非典型肺炎的防治知識介紹會上,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病毒形態學研究室主任洪濤院士説,一個來自流行病源、傳染、病毒、免疫等學科的25名專家組成的防治“非典型肺炎”攻關小組,已于8日成立,目前兩種主要致病病毒已初步找到,衣原體培養已獲成功,現正處於動物試驗階段。但目前哪種病毒為主要致病病因尚不清楚,洪濤傾向於兩種病毒聯合發生作用。國家疾病控制中心終於也找到了冠狀病毒。但洪濤院士仍然對自己最早報告的“衣原體説”情有獨鍾。
4月11日下午,廣州市呼吸疾病研究所工作人員通知記者,他們將在次日下午舉行新聞發佈會宣佈找到冠狀病毒。作為新聞工作者,記者當然想搶發這條消息。但呼研所的通訊員堅持要等到鐘南山院士從北京回來才能公佈。
這名通訊員還向我透露了一個令呼研所科研人員驚詫不已的消息:廣州市呼研所分離到冠狀病毒的報告一週前已經層層上交,但國家疾病控制中心對此做了搶先發佈。
就在那天晚上11時,廣東省疾病預防控制中心的通訊員通知記者查收一份緊急的電子郵件,他們中心自2003年1月以來,採用多種不同的細胞接種了大量的非典型肺炎病人急性期咽拭子、含漱液、肺組織等樣本,結果在幾種細胞培養中發現細胞有病變。在兩份接種細胞發現病變的咽漱液樣本中,利用冠狀病毒特異引物擴增出與目的基因相符的基因片斷,經測序並與GenBank數據進行比對,結果提示與牛冠狀病毒的同源性為70%,初步認為病原體是冠狀病毒。
由於接受了多個機構爭相宣佈病原體的教訓,記者特意問到:“你們有沒有做出動物模型?這是最後的結論嗎?”省疾病控制中心的朋友告訴我,他們中心沒有符合這種條件的動物實驗室,這種實驗室在世界上也是屈指可數的。
4月12日,廣東媒體在重要位置都刊登了這則消息,這是廣東首次公佈“冠狀病毒”的結果。
那天下午3時,廣州市呼吸疾病研究所和香港大學聯合舉行新聞發佈會宣佈:他們在病人的分泌物中已經成功分離出冠狀病毒。其實早在3月中旬,廣州市呼研所已經分離到冠狀病毒,由於某些原因,一直沒有對外公佈。鐘南山院士向記者透露,廣州市呼研所與香港大學微生物系早在2月底就進行了病原查找的合作,衛生部副部長黃潔夫當時代表衛生部對香港專家表示歡迎。由於2月底到3月上旬,香港還沒有發生非典型肺炎病例,港大一直使用廣州提供的病人標本進行研究。雙方在3月18日已經分離出冠狀病毒,這個時間比世界上首次公佈“冠狀病毒”早了八天。根據雙方簽訂的協議,這個結論是在大陸做出,香港不能率先對外發佈。3月中旬香港也發生了同類病例,港大微生物系獲得了本地病人的標本進行研究,也作出了和廣州地區具有同源性的冠狀病毒,港大微生物系於是在3月25日發佈了找到病原體的消息。
對於這個本來應該屬於我們的研究成果旁落,記者很替廣東專家感到惋惜。
4月13日,廣州市呼研所和香港大學的聯合新聞發佈會在各大報紙上大篇幅刊登出來。那天晚上中央電視臺《新聞聯播》報道了衛生部的最新決定:“不以衛生部非典型肺炎防治領導小組名義發佈的任何病原研究的信息,屬個人行為。”
4月16日,世界衛生組織在日內瓦宣佈,經過全球科研人員的通力合作,正式確認冠狀病毒的一個變種是引起非典型肺炎的病原體。因為把病人身上分離出來的冠狀病毒接種到猩猩身上,猩猩發生了和人一樣的非典型肺炎。建立了動物模型是證實病原體的“金標準”,就像癌症確診的金標準和病理切片的報告結果一樣。世界衛生組織估計,全球已經為此損失了300億美元。這是全球發生“非典”疫情以來取得的最有價值的階段性成果。病原體之爭終於蓋棺定論。
不唯書,不唯上,只唯實
令人費解的是,在一片“冠狀病毒”聲中,國家疾病控制中心的主任李立明卻再三通過中央媒體公開宣佈:他們找到了衣原體,衣原體合併冠狀病毒的個案是致死性的,僅僅冠狀病毒的感染,病情就會輕一些……李立明還通過新華社等權威媒體向全國的醫院推薦七種對衣原體有效的特效抗生素。這些抗生素對病毒一點作用都沒有。
4月20日起,衛生部部長張文康、北京市市長孟學農相繼被免職。
4月下旬,記者看到國家疾病控制中心的首席專家洪濤院士的訪談,他説:“全世界的科學家,不計較諾貝爾獎,不計較專利和版權,攜手合作……”記者突然若有所悟:為什麼有些專家要一而再、再而三堅持衣原體就是非典型肺炎的主要病原體……
緊接著,美國、加拿大和香港三方的科研機構就拉開了冠狀病毒基因測序的專利爭奪戰—基因專利權的背後,隱藏著檢測試劑、疫苗、特效藥物研發的鉅額利潤。
5月5日,世界衛生組織再次派專家組到廣東,幫助廣東總結防治非典型肺炎的經驗,並向國際權威學術雜誌推薦。不管病原體是什麼,廣東醫療界始終穩步探索有效的臨床經驗,取得高治愈率、低死亡率。在廣東本地的病例,病原體毒力一代一代減弱。
不唯書,不唯上,只唯實。廣東醫療界在這次非典型肺炎的病原學爭論中始終尊重科學、實事求是,取得了舉世矚目的防治成果。
責編:復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