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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張君面對面
如果有人問我,最難"訪談"的是哪一類人,我將毫不猶豫地告訴他,是犯罪嫌疑人。
一般來説,在與記者見面之前,犯罪嫌疑人已具備了一定的"反提問"能力--幾天幾夜地不睡覺,各種方式的循循善誘,壓力巨大的心理暗示……等等,早已見過。面對不溫不火的記者,出於渴望減刑的本能,他一般不會比在警察面前"發揮"得更好。
張君,這位以武力和跳躍的方式橫行渝、湘、鄂幾省市的搶劫團夥首犯,也是這樣的一位犯罪嫌疑人。
今年34歲的張君,看上去比他的實際年齡要大3~5歲。最初坐在離他不到兩尺的對面,我的第一個反應是:怎麼防著他伸手過來掐住我的脖子,而把我當作人質。好在重慶看守所早已重兵守衛,我採訪時,他的周圍或站或坐有五、六個武警。在坐定後的半分鐘,我初步打消了這種恐懼。我發現,他很少與我對視,不知道是"邪不壓正"還是我當時的面孔比張君看上去還嚇人。
採訪犯罪嫌疑人,一個要命的尺度是儘量避免讓他在話筒前、鏡頭前趾高氣揚,張君尤其如此。他的兇狠殘暴,他的殺人如麻早已被各類媒體炒得沸沸颺颺。
"我知道你不怕死。"張君顯然沒想到我的這樣一句開場白,他半晌無語。
"你叫什麼名字?你們從哪來?不告訴我,我當然拒絕回答你的問題。"我也顯然沒有想到他有這樣的回應。從這點上説,他比我們採訪過的很多貪官污吏更會行使自己的權利。
"我可以告訴你,我們從北京來,想給你一個説清楚自己的機會。"為了不燃起他更強烈的自我表現慾望,我故意收起了臺標,讓他搞不懂我們的身份。
"我肚子疼,送我回監號!"他顯然耍賴。
"你不是凡事都敢做敢當嗎?你不是什麼都不怕嗎?怎麼什麼都還沒開始,就裝起熊來了?!"這種激將,或許是最後一招兒。
沉默。
"我知道你不怕死,我知道你不怕槍口,我也知道你並不怕警察,但是我知道你怕一樣東西……"
"是什麼?"張君有些吃驚。
"想知道嗎?"我説:"你怕別人對你好。"
沉默。
"你給自己女兒起得名字挺好聽的,叫旋如。怎麼想到這兩個字?"我故意提到了他和涪陵的情婦生的 那個小女孩。
"你有多長時間沒有見到你在湖南的兩個兒子了?"挺俗的問題,但是張君也絕非不俗之人,幾句話下來,他已經習慣回答我的這些問題了。
於是,他談到了"陳樂(常德的一位坐臺小姐,為張君藏了至少十幾支各種槍)是我喜歡的女人,她對我那麼好"。
於是,他談到了"我對不起在老家的妻子,她為我養了兩個兒子"。
於是,他談到了"我不神,但應該算是初步的智慧化犯罪"。
於是,他還談到了"像我這樣的人都被抓到了,中國警察還是有能力破案的"。
於是,他滔滔不絕説了一個多小時。
在談到對不起這對不起那的時候,竟然還使勁抽了自己兩耳光──至此,我覺得他無論如何不會掐我了,相信他好像要撲到我懷裏大哭一場似的。
不是我高明,而是正義的力量太強大了,他心理完全崩潰,只不過我給了他一個發泄的機會。廢了,張君,我想。
"同志,當然我現在沒資格叫你同志,不過,我還想向你提個要求。"攝像劉慶生已經開始收拾設備,張君突然又對我説。
"什麼事兒,談吧。"
"能不能讓我再跟陳樂説幾句話,你們帶給她。"
於是,又是一副以頭蹌地般痛心疾首的兒女情長。
在與張君同時有關係的十來位情婦、小秘中,陳樂是他最願提起的,光跟我,他就説了半盤帶子,只可惜,由於種種原因,在那期《焦點訪談》節目中,對張君的採訪一幀也沒讓用。
採訪結束時,我想起了張金柱。幾年前,我和楊明澤使出了渾身解數也沒能讓懷抱氧氣袋、鼻插氧氣管兒的犯罪嫌疑人張金柱在鏡頭前開口。而比他兇殘得多的張君,卻沒能逃過我們的俗套。重慶警察就是厲害,即使都是犯罪嫌疑人,儘管都姓張,警察也棋高一籌。
採訪過張君的幾天后,我特地到常德看守所"採訪"了陳樂。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位讓張君臨死都"癡心不改"的女子,似乎很面熟。哦,對了,她簡直是評論部的誰誰──噓,想知道答案嗎,到我這兒來看素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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