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圖：引起風波的《春江放筏》 右圖：黎雄才真跡《松瀑圖》（1992）
《南方日報》記者藍潔明報道：在前不久結束的廣州嘉德2002夏季拍賣會上，傳出其“近現代中國書畫”專場、以10多萬元拍出的第101號拍品《春江放筏》是假冒嶺南畫派大師黎雄才的作品。據説，倣冒者是嶺南畫壇資深人士，而此畫在拍賣前已經被明確指出為假畫……
記者至昨天才將三方當事人——黎雄才家人、收藏家、拍賣行採訪完畢，記錄下了他們的説法。記者不是法官，不便對此事件作出裁決。不過，相信聰明的讀者會自己作出判斷。
新聞追蹤之一：追問黎雄才家人
嶺南畫派大師黎雄才仙逝才半年，據説黎師母還未能擺脫悲哀。不少人勸我就不要再用這煩心事打擾她老人家了。於是，我轉而求向黎雄才大師的侄兒黎振東。
黎振東——
大約是拍賣前一個月，他已發現拍賣行送來的《圖錄》中的第101～103號、標明“雄才”簽字的拍品是假的——因為原作至今還在其家人手中，並告知了拍賣行。但嘉德還是以委託方式拍出了101號拍品《春江放筏》，另2幅流標。
以前，假冒黎雄才的畫也很多，他們一般都不理會，也很難理會。想著只要自己手上拿著那張是真的，就算了。但這次，《圖錄》上明確印著拍品“直接源自畫家本人”，欺騙性極大。他們極為憤慨，認為：此人不但自己造假，還會給黎雄才家人的聲譽造成不良影響。因為此畫一旦流入市場，黎雄才家人就會被認為是自己拿假畫出來賣。
此事目前還未打算採取法律手段，已交由假畫擁有人所在單位代為調查、處理。因為事態得到及時制止，造假者並未從中牟利，並且他又已退休多年，估計不好處理。不過，現在社會上已經有很多人知道他造假，這種榮譽上的“失”比金錢更甚。
嚴格説來，此事嘉德也有責任。在知道拍品是假畫後，他們應該銷毀《圖錄》並登報致歉。
新聞追蹤之二：追問“委託人”
採訪這位被指為造假者的七旬老人之前，我頗費了一番躊躇。50多年的教育生涯，老人家也算桃李滿天下；聽説，老人家還是畫壇巨擘徐悲鴻、傅抱石的門下弟子，雖退休多年，依然是廣州某學術機構的成員……故此，我隱去了他的真名實姓，姑且稱他為這幅畫作的“委託人”。
在審慎、探詢的目光中，我走進了“委託人”家中的小院。我表明來意後，“委託人”説——
這是他的一個香港朋友（已移居加拿大）委託他出售的。現在既然對畫作有存疑，就不賣了，收回了。朋友回來，讓他拿回去就算了。
為了證明畫作確實未出售，“委託人”回到書房搬出3個長卷和一本《中國嘉德2002廣州夏季拍賣會圖錄》，一一打開畫卷並對照《圖錄》出示給我看。我這才目睹了這3幅畫的真跡：《春江放筏》（136ｃｍ 68ｃｍ）、《谷靜泉深》（99ｃｍ 60ｃｍ）、《行旅圖》（105ｃｍ 60ｃｍ），拍賣估價分別為人民幣6—8萬元、3.5—4.5萬元、3.5—4.5萬元。
在《圖錄》畫作的上方，標示著“拍品101—112號為暗香館珍藏，均直接源自畫家本人”字樣。據“委託人”説，以上字樣是嘉德自己加上去的，他並不知情。那麼，“暗香館”是誰的書齋雅號呢？
“委託人”説：不知道。我這裡叫“ 齋”。
為了證實他説的不假，“委託人”手指客廳和書房墻上懸挂的“ 齋”書法題字給我看，並告知：這是容庚和黎雄才老先生多年前為他題寫的，意指勤奮。
當我追問，該畫作被指出是假畫後，何時撤回、有無再拍賣時，“委託人”夫婦倆的説法就截然不同了。後來，“委託人”説：估計因為畫作已編入《圖錄》，如果撤回來不拍對嘉德影響不好，所以象徵性地拍了又拿回來了。
最後，“委託人”一再叮囑：現在，畫作已讓你看過，證明沒賣出去，不存在買賣關係，這事就完了。希望此事不要把我牽扯進去。畫並不是我的，是給朋友幫忙的，不要因為幫朋友沒幫成，把自己也捲進去，被別人説閒話就沒意思了。
似乎是為了證明什麼，“委託人”出示了幾幅他畫的工筆花鳥、仕女圖，説：這才是我的畫風，與那些（指黎家山水）不同，我不會畫那些畫。
臨走，“委託人”把我送出很遠很遠，意猶未盡，他給我講述了他一些大不幸的故事。我明白他的用意。
新聞追蹤之三：追問拍賣人
廣州嘉德拍賣公司總經理李秋波解釋了風波的來龍去脈——
這是他們第一次與該“委託人”取得聯絡。當時，他們聽人介紹了其身份，了解到他早年與眾多知名畫家都有交往，便不懷疑他有這種資源，甚至，他們還很高興地以為發現了一座“金礦”。不過，為了保險，他們也留了一手，請了黎雄才的侄兒黎振東來鑒定。黎振東一看，便認定是假畫。
記者：既然是假畫，為什麼還要拍呢？
李秋波説，因為該畫是《圖錄》和拍賣會的第一幅，如果撤下來恐怕不好看，與黎振東商量後，同意“只要不流入市場，可以使用策略”。所以，拍賣當天，他們通過委託席，讓自己人把這幅畫舉回去了。還別説，當天還確實有別的買家競投，説明這幅畫倣造的程度蠻高的。
記者：為什麼不能乾脆撤下來？
李秋波説：他當時在國外。如果由他處理，先把畫撤下來，再向買家宣佈“拍賣人要求停拍”，結果可能好些。事實上，過去他們也有撤拍的，也撤了不少。這次因為黎雄才是廣州的大家、畫作又安排在該場拍賣的第一幅，才作出這種安排。現在看來，這種處理是錯的。
記者：嘉德是否知假賣假呢？
現在也不能算知假賣假，因為貨品未流入市場，不算賣。
記者：拍賣行這種“託兒”的做法，是否愚弄了市場？
“託兒”是愚弄市場。但“託兒”是指為了抬高價而請人去頂價，我們不叫“託兒”，因為我們是為了不使畫流進市場而作的變通，出發點不同。並且，我們在成交書上也沒有公佈此次拍賣。
記者：這種事如果多做幾次，是否會影響嘉德的聲譽？
李秋波：我們是第一次這麼做，不會對嘉德有不良影響。因為在法律上，拍賣行是不用對畫作的真偽負責任的。在全世界的拍賣行，都不能保證畫是真的。當然，假畫多了，對拍賣行的聲譽會有影響，會對拍賣行進行自然淘汰，很多拍賣行也是這樣被淘汰掉的。
鑒定一幅畫，很難有真正的權威。一般情況下，如果畫家在世，我們會給他本人看；如果畫家不在世了，就很難。關山月、黎雄才的後人在廣州，我們會找他們看。這次，其實我們之前已經找過不下10位專家看了，認為沒問題。最後，《圖錄》出來後，請黎振東看，才發現了。
末了，李秋波表示：如果此事訴諸法律，他們會配合公安機關的。
【新聞思索】
假冒偽劣行行有。幾乎在每一個知名品牌的背後，都有串串造假者鬼魅般的身影。書畫行業又何嘗不是如此？
不同的是，國家對物質産品的打假時時有，力度不可謂不大，可對精神文化産品的打假呢？尤其對書畫的打假，很少見諸報端。
廣東誕生了一個聞名國內外的嶺南畫派不容易。高劍父、關山月、黎雄才等嶺南畫派大師一直是嶺南人的驕傲。故人已去，但市場上標注為幾位嶺南畫派（又何止嶺南畫派）大師的作品依然以幾何級數的數量在增長。這種匪夷所思的狀況，讓人們既疑惑又擔憂：假畫會否毀掉了嶺南畫派？
中國入世後，國內外文化交流更加頻繁，大量以“名家遺作”名分流出去的假貨，肯定會給嶺南畫派的國際形象帶來不良影響。這，應引起有關部門的重視。
【黎雄才（1910—2001.12.20）資料】
曾任中國美術家廣東分會副主席廣州美術學院副院長。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中國美術家協會廣東分會顧問，廣州美術學院顧問、教授。擅長山水畫 。
早期作品《瀟湘夜雨圖》獲比利時國際博覽會獎；其後作品有《森林》（藏於中國美術館）、《武漢防汛圖》長卷等 。
1979年訪問朝鮮；1983年訪問菲律賓，並舉辦個展；又訪問泰國、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新加坡、日本等國 。
與趙少昂、關山月、楊善深合作畫展1987年先後於廣州、北京舉行，此展獲廣東省魯迅文藝特別獎 。出版有《黎雄才山水畫譜》、《黎雄才畫選》、《黎雄才畫集》 。
2001年12月20日上午，因多臟器功能衰竭在廣州去世，享年91歲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