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視論壇》：善待農民吧 

央視國際 (2004年04月21日 23:19)

　　CCTV.com消息：

　　

嘉賓：中消協投訴部主任 王前虎

　　社科院農村發展研究所研究員 黨國英

　　策劃：王洪梅

　　編輯：葛宗萍

　　安徽阜陽的農村最近出了件大怪事，健康出生的孩子在長到幾個月大的時候，漸漸開始變得四肢瘦小、身體浮腫、腦袋奇大。從2003年下半年以來，阜陽市人民醫院收治了66個這種被稱作患有“重度營養不良綜合症”的“大頭娃娃”。最讓人想不到的是，導致這些嬰兒得了怪病的，竟然是他們每天都要吃的奶粉。

　　病人家屬：“吃了兩個月零六天。”

　　記者：“吃完之後有什麼反應？”

　　病人家屬：“吃了好像是肚裏不舒服，不住地叫喚，叫喚過了以後就嘔吐，嘔吐完了身上就腫了，臉腫完了。”

　　這個6個月大的患者，與前一名患者一樣， 頭大四肢小。

　　病人家屬：“身上沒有腫，就是一個臉特大，臉都是虛的，抱出去人家説吃得肥，到醫院了説水腫，虛腫。”

　　阜陽疾控中心對阜陽市場奶製品進行抽查檢測，結果發現，97%的嬰兒奶粉蛋白質含量嚴重不足，而嬰兒主要依賴的營養就是奶粉中的蛋白質，這些劣制奶粉幾乎無法給嬰兒的發育提供任何養分，可以説，飲用這樣的奶粉同喝白開水沒有多大的區別。

　　病人家屬：“他媽走的時候我稱過，是13斤，他媽走一個月以後我又稱，稱還只有12、11斤。”

　　據阜陽市政府初步核查，自去年5月份以來，有171名嬰兒因食用劣質奶粉出現營養不良綜合症，其中因並發癥死亡13人。　

　　記者：各位好，歡迎來到《央視論壇》。安徽阜陽劣質奶粉坑害農村嬰兒的事件被曝光以後，國務院總理溫家寶19日做出這樣的批示，要求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對此事進行調查，與此同時質檢總局、工商總局和衛生部也已經聯合成立了一個專項調查組，已經從北京出發趕赴阜陽對此事進行調查。我們關心的問題是，農民的食品安全到底由誰來保障？另外，為什麼農村會漸漸地成為偽劣商品的傾銷地。今天我們演播室就請到中消協投訴部主任王前虎先生和社科院農村所的黨國英先生。兩位先分析一下，為什麼安徽省阜陽市的農村成為劣質奶粉的一個重災區，為什麼會這樣？

　　王： 這幾年偽劣消費品市場往農村轉移，應該説是一種趨勢，這種趨勢其實前幾年我們已經看出來了，而且也發出了一些警示和提示。現在城裏由於人們的自我保護意識的加強和各個行政機關檢測監督手段的加強，使一些假冒偽劣的這些商品在城市沒有立足之地。但是，現在又有很多的生産能力，它總要找一個渠道釋放出去。那怎麼辦？就向一些在信息、文化、知識都比較薄弱的地區農村去散播。而這個散播的過程，實際上它也是隨著農村經濟的發展和農民口袋逐漸鼓起來有關，收入多一點了，他就可以買得起過去只有城裏人才能買的東西。同時還有一個，很多産品由於科技含量稍微高，而檢測手段在農村又不具備，農民信息又不靈，他辨別的能力很差。這樣就使這些外觀包裝比較華麗但是又不符合國家最低質量標準的這樣的商品就有了一個傾銷的場所。

　　記者：農民工流出的數量比較大，夫妻兩個人都去打工的話，可能剛生下來的孩子就不會有人管，會交給自己的老人。老人他們接受到外來城市的一些信息，知道用奶粉去喂養，但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們的選擇又非常有限，農村的小賣部的貨臺上就是那麼幾種奶粉，農村的老人畢竟知識有限，另外可能有些老人一輩子都不知道奶粉是什麼，也沒有嘗過。在這種情況下怎麼讓農村的老人去分辨哪個奶粉能喝，哪個奶粉不能喝，對他們來説，不是太難了嗎？

　　王： 別説讓農村的老人來分辨困難，就是讓城市的老人，城市的年輕人，比如説你和我，拿來一袋包裝非常精美的奶粉，你能説出來它是合格的、不合格的，它裏面的營養成分是多少，比例是多少，我們無從得知，那麼這就需要什麼？市場準入的把關，還有就是憑著經營者生産者銷售者的商業良心。

　　早在去年，阜陽市就對此展開過一次專項整治活動，工商局和衛生局又聯合下發了奶粉産品消費警示公告，並在媒體上公佈了33種劣質奶粉的“黑名單”。但阜陽市場上至今依舊能買到名單上的劣質奶粉。

　　記者走進一家食品店，向老闆詢問是否有“乖乖寶”牌嬰兒奶粉時，老闆很爽快的就從貨架上遞給了記者一包。

　　記者：“這些都是在家喂小孩的？”

　　食品店老闆：“喂小孩的，可以，3個月到6個月的。”

　　記者：“這個也是乖乖寶奶粉？”

　　食品店老闆：“是。”

　　記者：“這個好不好賣？”

　　食品店老闆：“好賣，可以。”

　　而在距離當地工商所不足200米遠的另外一家自選超市，記者在貨架上竟然連續發現了黑龍江、浙江、內蒙古地等企業生産的“伊鹿”、“貝貝樂”等被阜陽市工商和疾病控制中心確立為蛋白質含量不合格的産品。

　　記者：我們注意到新聞裏面説，在去年的時候阜陽市工商局和衛生局就通過當地的報紙和電視公佈了33種劣質奶粉，有害奶粉的黑名單，應該説這回導致這些孩子生病甚至死亡的這些奶粉都是在其中之列的。但是將近一年的時間過去了，這些奶粉還是在銷售。

　　王： 我們經常到農村去看一些消費者的基層組織，也看一些農村的消費市場，包括集市，包括一些小店，包括縣城一些比較大的商場。很多的名牌産品在那裏可能是見不到，特別是集貿市場或者村裏的農民自己開的這種小店。那麼這個進貨渠道沒有保證，商品的質量狀況無從得知，而33種劣質奶粉曝光的信息，可能農民並沒有掌握。

　　記者：阜陽市工商局他們能夠把這些33個不合格奶粉的名單公佈出來，可以説是履行了他們的職責。但是問題是接下來，因為我們知道農村獲取信息的渠道畢竟是比較閉塞的，怎麼能夠讓農民真正地知道這些奶粉對他們是有害的？

　　王： 農村的消費者應該説是更弱，比我們城市裏的消費者還要弱，我覺得咱們中央、國務院提出來保護三農，我想不僅僅是農業生産資料，也包含著消費資料，衣食住行，都包含在裏頭。那麼阜陽農村關於劣質奶粉給這些後代造成這麼嚴重的後果，損害的可能不僅僅是孩子。一個孩子的死亡，他肯定可能是一個家庭的一個嚴重的創傷，那麼這種創傷甚至會感染一個家族。

　　33種劣質奶粉把它曝光了，如果我們再深入地做一些工作，把這些信息能夠最大限度地傳遞到農村去，傳遞到每一戶，可能農民不會再買這個劣質奶粉，可能就會避免這種悲劇。但是從另一個方面講，你這33種奶粉賣不出去了，那麼造假者會不會再改變一個品牌，改換一個包裝，再接著往這些薄弱地區去賣他的劣質産品呢？我想肯定會的，因為有高額的利潤在吸引著他。

　　記者：王先生提到農村的消費者如果跟城市的消費者相比，可能處在更弱勢的地位，問題是我們國家有那麼多農民，而且現在市場經濟初步建立，可能還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難道農民就註定要成為理所應當的犧牲品嗎？

　　王： 我們曾經也是發現，就是啤酒瓶爆炸引起的傷人事件也是大量地發生在農村。為什麼呢？一些劣質的啤酒生産商他一看市場，城市的市場它沒有份額了，也是往農村去推。它為了降低成本，怎麼辦呢？就把那些非B字瓶，或者已經超級服役的B字瓶涮一涮，甚至涮都不涮，接著灌上啤酒以後就成捆地運到農村去，這樣啤酒瓶爆炸，炸傷了小孩的眼睛，炸傷了腿的這種事情也是非常地多，還有一些劣質的，比如説果凍裏邊放一些異物把小孩活活地給咽死了，卡死了，還有為了吸引農村兒童的注意力，在一些食品中放一些玩具，這些玩具實際上導致了食品的二次污染，我也曾經看到農村一些集貿市場賣的，比如説化纖布、塑料製品，還有一些熟食，可能這些東西對人都存在很多有害的。

　　阜陽市周棚鎮王莊村村民張林偉的女兒剛滿百天的時候，得了這種病，在住院7天后孩子去世了，他不光花掉了全家所有的積蓄，妻子也在突如其來的災難面前變的神志不清。在張林偉家另一個房間的櫃子裏，存放著孩子喝過的所有奶粉的空包裝盒，他説，家裏留著這些他們原本並不想再看到的包裝盒，是因為他希望有一天能夠找到廠家討個公道，然而結果卻讓他十分失望。

　　張林偉：“我們發了傳真，都沒有人回。”

　　記者：他們給賠償沒有？

　　張林偉：沒有，一分錢沒有。

　　記者：記者在採訪到阜陽市的工商部門還有相關部門的時候，問他們，知道了這件事情，為什麼不能有力地去懲治，工商部門説因為工商系統是屬地管理。因為這個産品不是在阜陽市生産的，是遍佈在全國的各個角落他們也無從查處，另外查處了，他們也沒法管。

　　王： 這個問題實際上兩個方面，一個是擰水龍頭，一個是墩地。作為市場上已經銷售的商品，實際上是在清除假冒偽劣的時候，是一個墩地，如果我把這個源頭掐斷呢，是不是更省事。就像一滴墨水一樣，你把筆尖給擰住了，不讓墨水出來，它就不會陰一大片，你陰了一大片再去擦是很困難，制售假冒偽劣為何屢禁不止，其中有一個就是他的造假受到懲罰的成本太低了。如果你造假價值100萬，我罰你200萬，讓你無利可圖，可能他就會收斂。因為這個加減乘除誰也會，這麼一算的話他就不會去再接著造了。如果造假所得、違法所得是100萬，而處罰只有10萬、8萬，實際上等於變相鼓勵。而這個成本都攤到誰的身上去了？都攤給社會了。所以，制售假冒偽劣的社會成本，應該讓制假造假者來承擔。加大這方面處罰的力度，罰得他心疼才行。

　　記者：一方面的確是現實是比較難管，但另外一方面是不是也反映了長期以來存在的一種根深蒂固的觀念，就覺得農村人的命好像不如城裏人的命值錢。因為我們知道好像在城裏面一旦發生食品安全的事故總覺得這是個大事，但是好像在農村這種事情發生了，覺得就可以很輕鬆地過去了。

　　王： 作為奸商來説，他看城裏人的命和農村人的命都是一樣，都是不值錢。因為什麼呢？他已經沒有道德和良心了，他眼睛裏看的只是利潤，看的只是不義之財。

　　黨：無論城裏還是鄉里，只要他有利可圖，他都可能做一些事情，農村只是因為現實的經濟環境、消費環境比較差，決定了他們欺詐容易成功。

　　王： 他只能消費這個層次的，但是這個層次的産品，你要不是最好的，但是起碼你不是劣的，不是最好的但不是劣的，所謂什麼不是劣的呢？就是説都是符合或者超過國家最低的産品質量標準的産品。

　　記者：你看我們長期生活在城市裏面，可以説跟這些奸商，跟他們打交道也具備了一定的經驗，可能城裏的消費者眼睛更尖一些，長期以來形成分辨能力更強一些。但是對於農村的消費者來説，他沒有這些經驗，他剛剛嘗試著去消費，他們怎麼去獲取更多的知識和武器來保護自己，這是一個大問題。

　　王： 逐漸富裕起來的農村必然面臨著這樣一種挑戰。

　　記者：那現在我們看有很多假冒偽劣的商品侵入到農村，農村幾乎已經成為這些商品的傾銷地。現在的問題是既然要啟動農村消費市場，現在就面臨一個問題，怎麼能夠培育這個市場，讓農民願意消費，能夠消費，當他們口袋裏有足夠多的錢的時候，能夠認那些值得信賴的商品。

　　黨：我們經濟學上講，劣幣驅逐良幣，假冒偽劣商品充斥市場以後，好的商品賣不動，好的商品價格高，這個問題城市遇到過，這幾年的情況要好一些，可能下一步農村的這個問題可能會越來越突出。

　　王： 今天是奶粉的問題，明天可能是啤酒的問題，或者是兒童膨化食品，或者是餅乾，或者是有害有毒物質嚴重超標的嬰幼兒服裝導致孩子的生病。

　　記者：現在國家在提高農民收入方面政策上是有所傾斜的，通過這個案子我們再看，對於食品衛生安全方面，國家是不是也應當在農村這方面也應該有所傾斜呢？

　　王： 應該説這幾年我們國家對農民權益的保護非常重視，包括對農業生産資料，包括著對農民工的工資問題，以及對農村自然環境的環境保護問題等等，確實做了大量的工作。今天反映出來的問題，我想可能明天還會有別的形式反映出來。問題出一個，我想解決一個，但是有一點就是不要讓它反復。如果是出一個解決一個，出一個解決一個，日積月累，農村的市場肯定會越來越好。就怕什麼呢？一陣風過去，今天出了個問題，我把它處理完了，過後風平浪靜它二次回潮。

　　記者：媒體進行了曝光，總理做了批示，調查組也開進了現場，但是劣質奶粉還是依然擺在農村偏遠地區的某些商店的櫃臺上。農村市場急需加大管理力度，劣質産品氾濫的現狀急需整治，但是要想清剿農村市場的偽劣産品，為農民營造出一個安全的食品衛生環境確實還是需要下一番大工夫的，感謝收看今天的節目，再見。

責編：白秀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