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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3”特大事故回顧之二:冬夜大轉移

央視國際 (2003年12月29日 00:10)

  新華社重慶開縣12月28日電(新華社“新華視點”記者 朱玉 張旭東 王金濤) 讓我們向他們致敬,向那些面對災難堅韌不拔的中國普通百姓,也向那些被稱為中國的“末梢神經”的基層幹部。如果沒有後者的機敏和努力,我們將肯定面對比今天還慘烈得多的災後場景。

  讓我們的思維回到那讓人不堪回首的12月23日夜。

  走!

  21時55分,羅家16H井發生井噴。這口井位於重慶開縣西北方向80公里處,一個名叫高橋的鎮子,井址在高橋鎮曉陽村。

  忙於年終考評的高橋鎮黨委書記王洪開、鎮長楊慶友都還沒睡,他們要乘晚上把手頭的工作做完。巨響聲驚動了王洪開,他走出門去,敲開了隔壁鎮長的家門,他們商量了一下,覺得那麼大動靜,應該派人到發出聲音的井隊看看。

  人派出去了,是一個負責安全的副鎮長和另一名鎮幹部,兩人騎著摩托車去了直線距離不到1公里的井隊。

  此時,王洪開和楊慶友的電話幾乎同時響起,兩人的電話一個來自開縣縣政府,另一個來自安全監管局,電話的內容為同一個:井噴有毒氣,立即組織轉移。

  鎮裏去看情況的幹部也跑回來告訴鎮領導,不好了,要轉移群眾!井隊的報信人員此時也趕到了鎮政府。

  兩位鎮領導拍板,立即轉移群眾!

  高橋鎮,與鄰縣接壤,人口3.2萬人,24個行政村。其中鎮政府所在地就有三千居民。

  高橋鎮的行動速度並不慢,他們在10分鐘之內,首先讓辦公室給各村打電話,要求各村通知到各村民小組,再通知各戶,要把每個人都喊起來,趕快跑!同時要鎮裏各機關通知自己機關的幹部,跑!

  鎮裏有3所中小學,有住宿的學生,接到通知後,學校的上課鈴在深夜響起來,睡得稀裏糊塗的學生們被趕出校門,向高地轉移。

  匆忙之中,鎮領導從學校搞到了一個半導體喇叭,深夜的高橋鎮響起了警車的警報和喇叭的巨大聲響,同時還有幹部們挨戶的拚命敲門聲。

  對一個平素生活在祥和寧靜的偏僻小鎮來説,深夜到來的,幾乎是滅頂之災!僅僅在聽到巨響的10分鐘之後,高橋鎮鎮政府所在地就聞到了硫化氫刺鼻的臭雞蛋味。

  鎮政府將避難隊伍以高橋為中心,分4路轉移,其中大隊人馬向距高橋3公里的齊力工作站轉移。高橋鎮的領導在鎮上停留到24點,直到再沒有百姓撤離,全鎮已是空城方才撤退。

  跑!

  24日淩晨1點30分,開縣副縣長王端平一行趕到正壩鎮,這時離井噴現場還有10公里遠,他發現路上有越來越多的赤著腳的、披著棉衣的老百姓沿路向外走,高橋鎮肖副鎮長正呼喊著群眾轉移。

  老百姓幾乎都是從寒夜的熱被窩中被喊醒的,他們意識到了事態緊張,很多人只穿著睡覺時的棉毛褲、光著腳就離開了家門,由於時間緊張,有的百姓忙得連家裏的燈都沒來得及關上。

  正壩鎮三喜村羅芳瓊和丈夫鄧朝滿,淩晨1點睡得正香時,門被敲開了,他們背起86歲的老娘就衝入了黑夜。

  王端平説:“打開車門,我就感覺到了天然氣的味道,而且味道越來越濃。我發覺情況不妙,立刻通知縣裏最大限度地調動車輛,調動人員組織轉移。”大約淩晨2點10分左右,王端平趕到了高橋鎮的一個岔道口處,這裡離井噴口約500米左右。“只聽見從地底下鑽出來的氣體的呼嘯聲!真害怕!”

  井噴現場只剩下鑽井隊的工人和幾名鎮村幹部,看到事態嚴峻,王端平立即決定在這裡成立“臨時現場指揮部”:成立了聯絡組、組織撤離組、醫療救護組、清掃搜查組、公安保衛組等6個臨時小組。

  羅家16H號井位於一個山坳之中,周圍1平方公里的山坡上散落著高旺村和曉陽村的2400多名群眾。中毒死去的人當中,大部分都屬於這兩個村。

  隨著現場的毒氣濃度越來越高,現場石油工人手中的探測儀不斷發出警報聲。“臨時現場指揮部”不得不撤離,趕往災民的聚集地齊力工作站。這時齊力工作站已經聚集了一萬一千多人,黑壓壓的人群站滿了路的兩側。

  淩晨3點50分左右,王端平帶領的“臨時現場指揮部”和從四川中石油管理局趕來的黃繼超經理等3人在齊力工作站會合,3名石油技術人員提出:“距離井噴口3公里左右僅僅是相對安全,5公里遠才能達到安全標準。”

  硫化氫探測儀的刻度上,10的數字是底線,超過此線空氣中硫化氫的含量已經對人體構成傷害,而當時,齊力工作站的硫化氫濃度已高達70以上。

  嬌嫩的孩子們首先受不了毒氣的侵襲,他們大聲咳嗽,眼中含淚,叫喊著頭疼、胸悶。硫化氫侵害人體,分為吸入和皮膚吸收兩種,它對粘膜有強烈的刺激作用,受侵害的人體部位依氣體濃度分別是眼、呼吸道,直至剝奪生命。這個時候,硫化氫已沿著山谷,追擊到了齊力工作站。

  此地不可久留!石油技術人員拿出3條撤離原則:“背離井口;向高處走;逆風走”。在場的幹部決定現場的1萬多人繼續向外撤離,撤往更遠處位於半山坡上的高升煤礦。

  快跑!

  “撤退的原則是先學校學生和老人兒童,然後青壯年,公安人員清場,最後是幹部。這是何等悲壯的轉移!長達3公里長的隊伍,閃光的是各種當時可以找到的照明工具:火把、手電、蠟燭,所有的汽車大燈全開著,警報聲劃響夜空。”

  撤離的人員秩序井然,為防止鎮上寄宿的學生走散,每個班的老師都讓自己班的學生抓著竹竿,一排一排地走。

  王端平的腦子裏像被刀子刻的一樣,刻下了當時撤退的路線圖,但作為災難的當事者之一,他真的不願去觸到它:

  23日晚上至24日淩晨,以高橋鎮羅家16H井噴口為中心,災民沿著大路分別朝正壩鎮(東線方向,距離井噴口7公里)和天和鄉(西線方向,沿途經過齊力工作站和高升煤礦)逃離。到24日早上7點鐘,高升煤礦(西線天和鄉方向,距離井噴口有5公里)和正壩鎮兩地大約聚集了轉移的群眾約兩萬八千人。

  這時候,“臨時現場指揮部”的石油技術人員分析認為,到24日10時,有毒氣體有可能蔓延到7公里遠的地方。

  為確保群眾安全,王端平下令位於事故井噴口北邊7公里遠的麻柳鄉鄉政府做好轉移準備。24日,麻柳鄉正逢集市,當地幹部9點在鬧鬨哄的集市現場架起高音喇叭,告知在場的1000多名群眾,要求靠近高橋鎮方向的村民不能回去,如果聞到異味,馬上撤離。

  此時,背著老娘出逃的羅芳瓊夫婦倆來到了正壩鎮上。一路上他們看到地上有許多死鳥,自己的頭和眼睛也很疼。兩口子商量先去學校看看,學校要是依然在上課,就證明沒有什麼事,何況,自己的孩子也在學校讀書,父母要看到孩子安全才安心。

  正壩中學大門緊閉,一把大鎖把門,夫妻倆吃了一驚:學校停課,出大事了!毒氣隨著時間和風向在不斷蔓延:

  24日10時30分,距離井噴口西南側3公里的齊力工作站硫化氫濃度達到75,搶險救援人員被迫撤離;

  11時,北側7公里遠的麻柳鄉鄉政府所在地聞到異味,麻柳鄉的群眾開始撤離;

  12時,西南側5公里遠的高升煤礦聞到異味,已撤離到此地的一萬一千多名群眾再次後撤;

  ……

  到目前,受井噴事故影響而撤離的老百姓接近6萬人,主要涉及開縣的高橋鎮、正壩鎮、麻柳鄉、天和鄉4個鄉鎮。

  撤離的人群沒有哭喊的聲音,因為所有人的心情都很緊張,人們也被突如其來的災禍嚇蒙了。但當王端平將大部隊人馬送到高升煤礦,再返回進行搜救後,自己卻忍不住流淚了。

  24日早晨6點多,最早從四川宣漢縣過來支援井噴現場搶險的、四川石油管理局川東鑽探公司的救援隊趕到井口附近,展開第一次搜救工作。配有“空氣呼吸機”(間隔30分鐘就需要重新充氣一次)的救援隊員,背出了25名尚在屋內的群眾,這其中就有5名死者。

  開始是一對夫婦,看著剛剛中毒死去的兩個孩子嚎啕大哭。

  整個人群像被驚醒了,頃刻間一片嚎哭聲!

  高橋鎮鎮長楊慶友比劃著:“長得好乖喲!那是對雙胞胎……”

  楊慶友説不下去了。

  很多基層的幹部們為減少此次的人員傷亡作出了堪標青史的貢獻。如果沒有他們,毒氣僅僅到達高橋鎮,就可以將在鎮上的幾千居民“一網打盡”。在他們聲嘶力竭地叫喊之前,雖然毒氣開始嗆人,但高橋鎮上的老百姓沒有一人撤離。幹部們喉嚨嘶啞的代價是,公路沿線的百姓無一死亡。

  出事之前,高橋鎮2、5、8日逢集,小鎮雖然破舊,但是熱鬧,頗有人氣。事故發生後,高橋鎮家家關門閉戶,滿街淒涼,街上行走的,只有與救災有關的人。

  高橋鎮的領導們很不適應這種淒涼。他們對著空無一人的街道,再三自責。我們安慰他們:“這是災難,沒有辦法。你們已經盡到最大的努力工作了。”

  “但是我們沒有做好。”楊慶友鎮長説。我們知道他想起了那些死去的百姓。

  話音剛落,在場的高橋鎮所有幹部泣不成聲。

責編:閆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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