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末之慟——“1223”特大事故回顧之一

央視國際 (2003年12月27日 23:33)

　　新華社重慶開縣１２月２７日電：(新華社新華視點記者朱玉、張旭東、王金濤)每次災難性事故的回顧總像是拼一張殘酷的拼圖，要還原事故的本來面目就要重新拾起讓人恨不得沒有發生過的一刻，但不這樣做就不能將事情的經過勾勒完全。

　　李方亮是重慶開縣高橋鎮黃坡村的村民。１２月２３日晚９點多，李方亮和妻子在家中看電視。

　　忽然聽到一陣大得嚇人的聲音，見過點世面的李方亮後來形容説，聲音“比噴氣式客機落地”還要大。李方亮沒理會這聲音，但接著他聞到了奇怪的味道。

　　李方亮感到這臭不可聞的氣味來得十分怪異。“像是硫磺，又像是臭雞蛋！”他起身問妻子，“咱家的液化氣關好了嗎？”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李方亮不放心，又去親自檢查了一下。

　　臭味還是源源不絕。李方亮推開屋門遠遠望去，發現了聲音和臭味的來源——距家門幾百米的井架。

　　井架是中國石油四川石油管理局川鑽１２隊的羅家１６Ｈ井。這口井２００３年５月２３日開鑽，是一口尚未完成的天然氣井。晚９點５５分，這口井在起鑽時，突然發生井噴，富含有毒的硫化氫氣體從鑽具水眼洶湧噴出，噴涌達到３０米高，來勢極為兇猛。

　　硫化氫，是一種無色有惡臭的氣體，最明顯的特徵，就是人們熟悉的臭雞蛋味。

　　地下天然氣本身就含有一定程度的硫化氫，它的正常含量應為每立方米天然氣含２０毫克硫化氫；但井噴而出的氣體中，硫化氫含量竟達到了每立方米１２０克，高於正常值６０００倍的硫化氫氣體被地下的強大壓力噴出的過程中，隨著地形和風向迅速地向周圍擴散。

　　這是一種強烈的神經毒物。它對粘膜有強烈的刺激作用，高濃度時可直接抑制呼吸中樞，引起迅速窒息而死亡。

　　周圍的村民誰也沒想到悲劇會隨著夢鄉來臨。氣井的四週群山環抱，氣井正位於盆地的一角，距離最近的村民房屋直線距離僅百米出頭。

　　睡得晚的李方亮僥倖成了第一批得知井上出事的村民。他的堂弟幾乎和村幹部一起闖進來：“井噴了！快跑！”開長途客車拉客為生的堂弟迅速將車子停在了李方亮門前。

　　幾乎與此同時，距出事現場１公里的高橋鎮大旺村的徐科太家門被人踹響。

　　睡得正香的徐科太還以為是昨天那個上門來耍的瘋娃子，氣呼呼地起身準備教訓他，結果聽到了隊長岔了聲的喊聲：“快跑啊！有毒啊！”

　　徐科太把睡著的孩子哄起來，連鞋子都沒有來得及穿，就把赤著腳的孩子拎出了門。

　　不開門還好，一開門徐科太就覺出了事態嚴重：只在瞬間，他的頭立即暈了。但沒拿其他東西的徐科太逃出家門時帶了一樣：蠟燭，這一根小小的蠟燭，把處在一團漆黑中的全家人照到了生路上。

　　逃出門的徐科太聽到了炸雷一樣的聲音，一直到距離現場１５公里的地方還聽得到。

　　李方亮和徐科太是幸運兒。當地村民的房屋依山而建，分散而居，一家一戶，離另一家的距離近的也在５０米至１００米之間。冬夜的村民，一般此時已早早地入睡了。在毒氣迅速蔓延的時候，時間和村民居住得是否偏僻，幾乎決定了一個人甚至一家人的生死。

　　井噴後，政府在以井口為圓心，以５公里為半徑，方圓８０平方公里的地帶設立了警戒區。事故發生後的第二天，進入已警戒的事故中心區村民家搜索的搜救隊，看到了令人心碎的場景。

　　有的村民沒有聽到昨晚的動靜，或者聽到動靜時已有中毒跡象，全身動彈不得，躺在床上就離開了人世。

　　兩個村民倒在路邊。他們的手裏還握著照明用的手電筒，很顯然，毒氣擴散的速度超過了他們的腳步。

　　一對中年夫婦死在了他們新建的房屋裏。女人倒在了廚房，案板上是還沒有切完的紅薯片，男人在大門口咽了氣，身邊扔著一把沒擇完的青菜。身後，是剛剛宰好的年豬。

　　事故的發生時間已進臘月，往年這個時間，農民們要為正月做準備了。當地農民有殺年豬做臘肉的習慣，接踵而來的，他們還要準備釀土酒、做湯元、殺雞、買魚，一年一次，豐盛的，可以讓農民歇幾天的春節，就要熱熱鬧鬧地來了。

　　主人沒吃到一口已經收拾得乾乾淨淨的豬肉，非但如此，豬圈裏還沒出欄的幾頭活豬，也跟著主人辭世而去。

　　在事故中心區，幾乎所有的家禽家畜，牛、豬、狗、兔子，全部被毒氣剝奪了生命，隨處可見的還有小鳥小小的屍體。

　　甚至號稱生命力最強的老鼠也沒有逃過此劫。事故發生的第４天，記者步入被毒氣洗掠過的中心區域，田野之間沒有雞犬之聲，竹林裏沒有鳥鳴，沿途只聽見自己的腳步聲。

　　此次事故使得離氣井較近的開縣高橋鎮、麻柳鄉、正壩鎮、天和鄉４個鄉鎮９.３萬人受災。其中受災最重的是高橋鎮的曉陽、高旺兩個村，共有２４１９人。

　　一個小女孩，扯住了來到災民收容點慰問災民的重慶市市委書記黃鎮東的衣角，告訴他説自己想爸爸媽媽。這一扯讓黃鎮東好不心酸，他把這件事在各界領導參加的協調會上提起，説自己當時已經知道孩子的父母已不在人世，卻沒法對不諳世事的孩子出口解釋此事。小女孩的父母只是死難者名單上的短短兩行，據了解，已統計在冊的死難者近２００人，僅距離事故現場最近、事發時又恰巧處於氣井下風頭的曉陽村，就有４９人死亡。

　　事故發生後的第４天，避難在外的李方亮惦記著家裏，他索性和妻子從安全的開縣縣城，跑到離家最近的警戒線，坐在警戒線旁邊烤火，等待警戒解除的命令一下，自己就可以第一批返回家園；在縣城治療因硫化氫導致的眼疾，徐科太邊治療還邊想著家裏，搜救隊路過他家傳來了口信，徐科太喂養的一頭１５０多公斤重的大豬，已經死在了圈裏，這一結果雖沒有出徐科太意料，也讓他有點傷心：“別人給我出了１１００元我都沒舍得賣它！”

　　也是在同一天，出事故的羅家１６Ｈ井噴出的氣體被壓住，為消滅有毒的硫化氫而點燃的沖天火焰同時熄滅。被石油鑽探界俗稱為“壓井”行動成功，意味著搶險工程的結束，在羅家１６Ｈ井的圍墻外，“平安伴君一生，安全警鐘長鳴”的標語依然醒目。

責編：周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