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訪距北京最近的“隔離第一村”
央視國際 (2003年05月18日 10:56)
財經時報消息：張家口東甘莊因一個農民患非典死亡而被整體隔離。《財經時報》記者在解除隔離的最後一天踏上了這個中國抗非典華北主戰場的鄉間小路。
東甘莊，中國經濟最不發達的地區張家口宣化縣洋河南鎮的一個普通小村莊，如果沒有這場突如其來的非典疫情，可能永遠也不會受到如此關注。
“張家口的壓力主要在於返鄉民工多，防疫的重點是編織一張返鄉民工防疫網。”張家口市市長高金浩説。
張家口第一個“因為非典死人”的地方就是這裡。
這個距北京２００多公里的地級市，下轄的１７個區縣中有１１個國家級貧困縣。在北京西客站乘坐抵達山西大同的特快列車，３個半小時就能到張家口南站，硬座車票只要１９塊錢，５月１３日夜，臥輔車廂裏只有三名乘客。
貧困的經濟，便利的交通，使許多張家口人投入外出打工的潮流。據不完全統計，張家口外出打工的人員有７０萬左右。而非典爆發後，有１５萬打工者回鄉。
我二姐就是得這個病死的
“你去東甘莊幹啥？”經過兩次這樣的反問後，出租車上的記者終於在空曠的１１２國道邊看到了“東甘莊”三個字。
路邊有個“鑫源煤炭公司”的牌子，同樣空曠的煤場只有兩台巨大的黃色裝卸車，以及比車還要大得多的煤堆，不見一個人影。
轉過一個小坡和一個小彎，村子的輪廓就在眼前。
能聽到的只有出租車發動機的聲音，能看到的只有路邊樹葉在搖動。一輛警用麵包車停在第一個入村的路口；５月了，地裏並沒有看到什麼莊稼苗。
李老漢的這塊地有三四畝的樣子，另一個和他裝束差不多的老農正駕馭著兩頭黑騾在地裏轉著圈。
他在“清地”，因為前兩天下了場雨，他想趕緊點上玉米，或許秋後能有收穫。這裡已經旱了５年，這兩年幾乎絕收。“清地”是雇同村人做的，一畝地１５塊錢。
“澆地？這麼粗一管水（他用指節粗壯的雙手比劃出一個直徑十多厘米的圓）一小時要１５塊錢，還不夠打下的那點收成。”他這樣回答我的問話。
“我二姐就是得這個病死的啊！”濃重的河北方言，他這句話重復了兩遍記者才聽懂。
河北省第一例因非典死亡的就是這個村的村民李世忠。
李老漢説：“二姐生前身體很好，是探望親家時被傳染上的。現在７５歲的老爹還不知道自己的二女兒已經去世。不敢讓他知道。”
據《張家口晚報》的消息：截至５月１３日８時，張家口６５例非典患者中，共有兩人死亡。
張家口市市長同一天向當地媒體透露：政府計劃從市、縣兩級財政調撥３５６０萬元用於防治非典。
有錢就吃，沒錢就看著
５月１５日，世界衛生組織宣佈河北省為“疫區”。政府宣佈隔離的時間是４月２３日，５月１５日是最後一天。
東甘莊全村共１０００多口人，年輕人多數都在外邊找活幹。李老漢説：“你説年人均收入１７００多元？沒有沒有，報上説的？那不對。你看著這路邊的房子不錯，那是你沒往村裏走，有很多舊的。原來村裏有四個診所，現在還有兩個在開著，看病都是自己出錢。”
一個穿紅毛衣的女孩叫李老漢回家吃飯，他示意讓她先回去。
“這是我的小女兒。”李老漢接過記者遞過的煙説，“隔離期間是有人送來吃的。”“有錢就吃，沒錢就看著。”這一句，他同樣重復了兩遍。
“平常看病就是自己出錢，二姐去世後沒有什麼人給補償。隔離期間也沒有發過什麼錢。”
“有什麼領導來看望過嗎？”記者問。
“不知道。”
“你是哪來的？”隔著馬路有聲音問，“來採訪非典嗎？”
“你們知道非典是怎麼回事嗎？”記者問。
“知道。”
“你來得不隆重！”一位村民説了兩遍，又被一位性格開朗的大姐“翻譯”後，記者才明白他的意思是，記者單身一人坐出租來採訪，太沒有“聲勢”。
一輛摩托車疾馳而來，一位３０來歲的年輕人，左邊衣袖上帶著一個“治安巡邏”的紅袖標。他説：“上面來電話説什麼人也不能採訪。如果確實要採訪，請和我們領導聯絡。”
“我們是刁民，你要和當官的談才行。”有人大聲説。
“那你們村長在嗎？”
“剛走的騎摩托車的就是。”
對收入影響較大
村外５００米左右有一戶人家。進屋，簡單的兩間房，外屋停著一輛半新的小摩托車。
戶主叫李金鋼，頭髮稀疏。非典疫情降臨之前，他們一家在這開了個小吃部。他説：“賣一塊錢一碗的麵條，每天能賣個二三十碗，最好的能賣六七十碗。”但現在店已經關了快一個月了。
李金鋼的兒子一臉惺忪地走出來。他説自己在東北當過兩年兵，１９９９年復員，在家呆了幾個月以後到了北京，在香格里拉飯店附近的一個餐館裏當採辦，包吃住每個月工資６００元。
由於北京“鬧非典”，他４月１９日從北京回到了家裏。“在宣化隔離了好幾天才回的家。”他説。
李金鋼告訴記者，開小吃部時每年要交大約２００元錢的稅，他用的電５角３分一度，水要去一里之外取，每人每月兩元。
李正在宣化讀初二的女兒説，她已經有２０多天沒見過同村的同學了，何時開學也不知道。她所在的學校是“國辦民助”。“兩年已經花了２０００多元，如果沒有這個小飯館早供不起了。”李金鋼説。
李金鋼家旁邊就是東甘莊最大的煤場之一鑫源煤場。經理李世傑正躺在辦公室的床上看電視。非典使煤場停業２０多天了。
李家在村裏，但他這麼多天一次也沒回過。據這位自稱在唐山當過５年武警的老闆透露，每年煤場至少賣出１萬噸煤，主要供應塘沽、北京等地。“養活二三十人呢”！
他説如果弄得好，一年也能掙個１００萬，但現在都停了。“你如果從宣化坐出租車説你到這兒，給多少錢也沒人拉你。”李世傑言之鑿鑿。
救濟與農民意識
在談到被隔離後是否有救濟時，李金鋼説確實有過，“但也是拿錢買，沒錢就買不上。”
剛開始時鎮裏有關部門讓人們登記需要的糧食數量，準備免費發放，“結果一下登記了好幾萬斤，嚇得鎮裏也不敢發了，白登記了一回”。
李説現在麵粉３７元左右一袋，非典剛來時賣過６５元一袋，但幾天后價就下來了。
從東甘莊回來的路上，張家口市又下起了大雨。
回到房間，電視裏在放前一天晚上張家口暴雨中市領導在沒膝的積水中指揮防汛的新聞，但東甘莊卻沒有任何頭天晚上下過雨的痕跡。出租車發票顯示，從東甘莊到張家口市政府門口也就區區４９公里。《張家口晚報》説，昨天張家口的暴雨淹死了兩個人。
５月１５日，國務院新聞辦舉行了“農村防治非典型肺炎工作情況”新聞發佈會。全國防治非典型肺炎指揮部農村組組長、農業部副部長劉堅表示，中國政府非常重視非典疫情向農村擴散的渠道的隱患。農民工現在近一億人，目前返鄉的農民工大概有８００萬人左右，其中有４００萬人左右是因為季節性的返回，還有４００多萬人是因為受ＳＡＲＳ的影響返回。
劉還説，中國農村目前平均一個縣有四個醫院，平均兩個鄉有三個醫院，８９％的行政村都有村醫務室，一線的鄉村醫生近１００萬人。這次國家安排，無論是專項的２０億元資金，還是先後兩次安排１５億和８億元用於改造衛生設施的資金，重點都是中西部。
衛生部疾病控制司司長齊小秋稱，農村建立新型合作醫療制度，是在政府的組織引導下，由農民自願參加，個人、集體和政府多方籌資，以大病統籌為主的醫療互助制，解決農民醫療大病的問題。今後在衛生系統經費增長的比例主要用於農村。另外，從今年起，中央財政對中西部地區，除了市區以外的參加新興合作的醫療農民，每年每人按１０元錢補助；要求地方財政也要有不低於１０元錢的補助。
５月１６日，“張家口互聯網”發佈新華社前一日的消息：５月１５日下午３點半，河北省第一個被整體隔離的村莊——東甘莊村解除隔離。
宣化縣衛生防疫站負責人介紹，１０００多人的東甘莊村最終確定非典病例５例，均為家庭密切接觸人員。
５月１４日，防疫站對全體村民進行最後一次排查，沒有發現有非典症狀的疑似病人。
“我現在最擔心的是非典過後怎麼找工作，因為人們都不想雇傭從這兒出來的人。可我要不出去打工，只能餓死。”李金鋼兒子這話肯定誇張，但確實反映了許多東甘莊村民的憂慮。（田予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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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唐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