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第一次走進戴托普戒毒康復村的時候,看到了一個和想像中完全不同的世界。這裡乾淨、整齊、秩序井然、氣氛輕鬆,每一個角落都散發着濃厚的文化氣息,很難相信,這是一個完全由吸毒者自己管理的空間。
工作人員告訴我們,戴托普並不僅僅是一種治療模式,它更是一種學習模式,在校園一般的氛圍中,吸毒者不僅要完成軀體的脫毒,更要學習一種全新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態度,塑造全新的價值觀,只有這樣,當吸毒者離開戴托普的時候,他才能成為一個完全不同的人,一個有力量拒絕毒品的人。別具一格、更為人性化的心理脫毒治療正是戴托普和其它戒毒所最大的不同之處。
今天是24歲的四川姑娘麗麗來戴托普的第一天,除了服用鎂砂酮進行藥物脫毒之外,作為心理治療的職能工作也從今天開始了。
職能工作禁止講話,一連兩個鐘頭,麗麗只能默默地擦桌子和清理每一隻煙灰缸,在戴托普,煙灰缸裏的煙頭超過3隻必須馬上得到清理。因為,只有從最細小的事情做起才能帶來生活方式的改變。麗麗的男朋友,和她一起來戴托普戒毒的董寧也在清潔組,今天,他的任務是給所有的垃圾筐換上塑料袋。來戴托普之前,32歲、家境富裕的董寧從來沒有做過家務,他曾是重慶一家火鍋城説一不二的老闆,眼下,在戴托普,他所做的卻是最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的一舉一動都要接受老成員的監督。
和其他戒毒所不同,戴托普實行的是家庭式的等級制度,來這裡戒毒的人都是自願的,在這裡,他們被稱作家庭成員或居住者,按照慣例,董寧和麗麗必須從等級最低的清潔組作起,如果態度良好,以後每過一個月他們可以晉陞一級,反之則會被做降級處理。職能工作和等級制度可以使因吸毒而游手好閒、精神萎靡的居住者掌握必要的生活和工作技能,並激發他們積極向上的競爭意識。
和大多數沾染毒品的年輕人一樣,董寧和麗麗最初吸毒都是因為沒能抗拒朋友的誘惑,董寧吸毒7年,麗麗吸毒5年,他們因海洛因而相識,又因忍受不了成癮後的痛苦一起走上戒毒之路。
和其它戒毒所一樣,戴托普也把鎂砂酮作為軀體脫毒的替代藥物,鎂砂酮是一種毒性較小、不易成癮的麻醉品,居住者每日服用劑量遞減的鎂砂酮,通常只需5至10天就能把體內的毒素替代乾淨。
今天是董寧和麗麗服藥的第一天,由於體內仍有毒素供應,他們的身體和情緒都還穩定,然而工作人員告訴我們,一週後,藥物脫毒完成之後,他們將面臨戒毒過程中最痛苦的挑戰,藥物戒斷後的軀體反應。
晚上,在昆明市一家酒店裏,我們找到董寧的父母。對於戒毒之難,他們似乎有比兒子更深切的體驗。董寧的父母最擔心的就是一週後兒子將要面臨的戒斷反應。他們很清楚,以往的每一次戒毒都是在這個環節上失敗的。因為擔心出現意外,他們決定暫時留在昆明。
為了更多地了解戴托普,第二天一早,我們來到距離昆明市15公里的戴托普呈貢農場,找到昆明戴托普的創建人楊茂彬主任。他正在這裡指揮康復新村的建設。
我們沒有想到,接觸戴托普之前,一直從事戒毒工作的楊茂彬曾是一個對吸毒者既痛恨又絕望的悲觀主義者。
1997年,楊茂彬被雲南省藥物依賴研究所派往美國戴托普考察學習。在以一名體驗者的身份在戴托普生活的半年中,他親眼目睹了一個又一個吸毒者成功地走出毒品,重返社會。於是,懷着對人性的重新認識,回國後的楊茂彬和幾個志同道合的年輕人自籌資金創辦了中國第一家戴托普。如今,4年過去了,昆明戴托普已經幫助200多名吸毒者走出毒品。更可貴的是,為了幫助更多的貧困吸毒者,為了鼓勵戒毒者留在戴托普,他們實行了康復階段的半免費制度。
楊茂彬説,現行的收費制度之所以能夠實現,靠的是前期的治療費和國際戒毒組織的捐助。
在呈貢,我們遇到了52歲的珠寶商陳金明,今天是他搬出戴托普的第10天,因為身體不太舒服,他專程趕來向楊茂彬求助。
回昆明的路上,老陳講起他自己的故事。
吸毒之前,老陳曾是昆明珠寶行業的“四大天王”之一,他有美麗的妻子和一雙可愛的兒女,他是雲南有名的鐵杆兒球迷,他曾擁有幾十年如一日的幸福生活,直到毒品奪走一切。
1992年,一場車禍之後,受傷的老陳夫婦為了止痛,一起吸食了朋友帶來的海洛因,從此落入毒品的深淵。從戴托普戒毒回來,老陳打算把擱置已久的珠寶生意重新做起來,因為,一方面,因多年吸毒而消耗的所剩無幾的財産已經不足以讓全家人維持比較體面的生活,另一方面,他還想支持14歲的兒子完成足球學校的3年學業。
經過戴托普洗禮的老陳又一次面臨生活的挑戰。
所謂救人,是指家庭成員之間就彼此在前一天的職能工作和日常生活中發生的錯誤言行進行面對面的批評。麗麗被叫起來是因為她參加小組活動時態度不認真。今天的早會上,麗麗被救7次,董寧被救5次,他們被救的原因都是一些在他們看來不足挂齒的小事,雖然來戴托普只有3天,他們已在不知不覺中進入了一個充滿規則的世界。除此之外,戴托普的每一天都被各種各樣的會議、講座、小組活動填得滿滿的,他們的生活從未像現在這樣緊張、有序、充滿思考。
今天,董寧和麗麗參加了一次特別的講座,他們被告之,在戴托普期間,他們的關係不再是戀人,而是和其他居住者等距離的兄弟姐妹。因為,在立志尚未完全復蘇的時候,過分親密的關係只能形成向下的合力,所謂愛情,很可能成為他們復吸的催化劑。
今天是星期天,戴托普規定,住滿兩個月並且表現良好的居住者可以在周末享受外出的特權,然而今天,剛剛完成藥物治療的小雲趁工作人員疏忽私自外出3個小時,回來後,她受到值班醫生吳泰昆的嚴厲批評。憑經驗,吳醫生懷疑她吸了毒。安檢的結果證明小雲沒有攜帶毒品,但吳醫生深知,剛剛完成藥物脫毒的人潛意識裏最渴求的就是毒品,小雲的外出肯定與毒品有關。尿檢的結果出來之前,她被要求在鏡子前反思自己。
戴托普的紀律是嚴明的,因為不羈的靈魂需要約束。如果小雲確實吸毒,明天,她將被開除出戴托普,小雲的錯誤不是偶然的,很多家庭成員都是因為不能忍受脫藥後的軀體反應而重蹈覆轍。3天后,董寧和麗麗也要停藥,他們能夠度過難關嗎?眼下,他們的情緒還算穩定,晚飯後,他們在為一名老家庭成員的生日忙碌着。尿檢結果表明,小雲確實吸了毒,明天,她將離開戴托普,然而,戴托普的大門永遠敞開着,如果小雲願意,在真誠的悔過之後,她還可以再回來。
今天,剛剛完成藥物治療、身體和情緒狀況還很不穩定的居住者大樹要求離開戴托普,為此,他在電話裏和家人爭執起來。吳醫生和其他居住者的勸説沒有起作用,大樹去意已堅,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今天停藥的董寧竟也提出申請,要求出院回家。事實上,來昆明之前,兩人就已決定服完藥就回家。至於回家後會不會復吸,兩人並沒有把握。其實,離開戴托普對他們和他們的親人意味着什麼,董寧和麗麗都很明白。
到目前為止,董寧和麗麗在戴托普只住了8天,依靠鎂砂酮,他們完成了軀體的脫毒,然而,對於戒毒者來説,心理的戒斷遠比軀體的脫毒更重要、更艱巨,這個時候選擇離開,他們的努力和所有的治療都將前功盡棄,在前面等着他們的很可能就是復吸的深淵……
(敬請關注10月27日十套9:30播出的《戴托普日記》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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