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文:在我的嘉賓裏面,很少有就是在他自認為形象特別不好的時候,進到這個攝影棚裏頭,來拍這個訪談節目的,而且就更少有人乾脆剃了一個光頭,進來接受訪談的。我聽説你這個光頭是因為自己想拍一組照片,才剃的這個光頭。
徐偉:對。我覺得攝影作品都是偶然所得的一個東西。有一個小夥子從我門前一過,我説趕快叫住他,就是他了,因為他當時從我側面過的時候,他的側面、正面,輪廓線特別好,特別適合我拍,就是被攝對象。
黃文:是一個光頭嗎?
徐偉:不,是長著滿頭長髮的一個小夥子,我用一年半的時間培養我們兩個人之間的情感,就是我想要表達什麼東西,他要傳達出來。我決定長時間感染他,我經常剃光頭,我天天對他説剃光頭多好,洗髮水不用,什麼都不用,太爽了,你不剃光頭怎麼知道光頭的樂趣。偶爾有一天,他把頭給剃了,站在我面前,老師您看看,我這頭怎麼樣,我一看當時特感動特激動,就想拍,我是採用了一些手段,給他製造了一個非常壓抑,非要掙脫的環境,包括我的音樂,還有包括周圍環境的設置,所有的影棚的燈全部閉掉了,黑燈瞎火的進到我影棚裏了。慢慢把音樂打開,突然打開所有的燈,在黑暗當中突然閃亮,他突然説,很驚訝的一種神態,我説快點,直接就按下來了。有時候説起來我們攝影拍的是別人,實際上我是這樣認為的,因為往往一個攝影作品代表是個人的一種情感的宣泄。
黃文:你對攝影的熱愛是天生的嗎?
徐偉:我覺得可能是骨子裏面的一些東西。我父母是搞攝影的,可能是耳需目染,也可能言傳身教,覺得攝影對我來講就像吃飯一樣很正常的一種事情。我小時候我母親逼著我看書,我父親打小給我買那種海鷗的,那種雙鏡頭最老的相機,讓我拍風光、公園、街頭街景什麼的,但是作為我來講,那時候小,我就喜歡看書,而且特別喜歡音樂,而且我母親為了滿足我的一種要求,就覺得還是讓我學鋼琴,就去學鋼琴,結果我父親聽説之後,就拿著大棒子堵著門,把我爆打了一頓,逼著我,那不行,你現在必須跟著我學攝影。當時我覺得兩家都是搞攝影,還逼著我搞攝影,我覺得攝影可以作為一種業餘的愛好,或者是我生活的另外一部分,但是它不能作為我生活當中的主流。然後我母親跟我談了一次話,我覺得對我啟發很多,她説我打小讓你看了這麼多書,難道你不想把這些書拍成電影嗎?我説是啊,我整天看電影,但是如果我親手拍電影的話,我覺得我會非常偉大。我覺得我搞攝影,就是搞得最投入的應該講是93年以後,因為93年一個偶然的機會,使我有機會接觸到了我的老師,就是吳照華先生,因為他是我們中國搞人像非常棒的一個老師,那麼從他身上我又學到了很多,把自己的情感轉變為一種形象出來,這個創作的過程,慢慢的,確實隨著工作時間長了,我覺得可能我對攝影有一種依戀。
黃文:你覺得你喜歡音樂這種愛好,對你的攝影有幫助?
徐偉:我覺得有幫助。我覺得每一個音符在我的腦子裏面可以轉變為一種語言,當有了這門語言之後,肯定會産生一種情感,一種情愫在裏面。因為我在對音樂和攝影結合的過程當中,往往我是借助於音樂給我産生一種想象,而我是通過攝影把這種想象轉變成一種可視的形象出來,是這樣一種轉換的過程。我拍的那個小黑妞,那麼我就覺得我的標題就是為黑色生命而歌,其實我那天晚上突然聽了一段爵士樂,那個音符棒的真的敲了我一下,我渾身覺得打了一個冷戰,因為我現在好象有了一種毛病,當我聽到能讓我感動的音符的時候,我會渾身不自在,或者是打一個冷戰,或者是有一種感覺出來。
黃文:然後非要照一張照片?
徐偉:對,我借助這種東西轉變成一中可視的圖像出來,在我欣賞音樂的過程當中,去找到一中可視的情態出來,而通過攝影的説法,把它轉變成一個可視的圖像,一個完整音樂故事。
黃文:我看過你的照片大多數都是黑白的,你為什麼這麼喜歡黑白照片?
徐偉:因為我覺得黑白更具有概括能力,而且更具有抽象性。
黃文:那它就對用光挑戰更大。
徐偉:我覺得光比較有觸摸感,照亮你的被攝物體的時候,這個光産生一種觸摸感,而且有滲透力。那麼當我們在畫面當中看到一個非常小的一個光亮的時候,我們會覺得這個亮非常面積大,所以説我覺得光會有一種張力在裏面,而這個張力往往是我們攝影視角語言的一種張力。我是搞人像的,我在這個問題上面,我覺得我有時候把光的語言再現出來,有時候我真的覺得,因為這中間有光明落在我的畫面角落,它能産生一種享受,它能跟我説話,能夠産生一種語言出來。
黃文:光産生的樂感。
徐偉:對,我就覺得1、2、3、4、5、6、7、1,這種跳躍,那麼對我們攝影來講這種跳躍就是光的節奏感,産生一種韻律。比如這張圖片,當我去配光的時候,就為了表達這種心態,因為我看過很多的那些書籍,我覺得亞當和夏娃的故事,在我心中很美的故事,那麼我如何把它再現出來呢?從這裡給一個側光之後,可以照亮人的一小部分,很小的一種光亮程度,就點綴一個光明,這邊是陰暗的,這邊陰暗往往代表一種神秘,和令人想象、嚮往的程度,這塊陰影造成一種神秘,就是一個方形窗戶的結構,而這只手輕輕背過來,拉鏈輕輕拉開一點,就感覺一個少女在輕輕拉開心扉,似乎要和別人訴説,而她本身又是一顆沒有人來採摘的果子,這是表示青春的含義,這個光整個是黑白的相片,用光塑造這個相片。
黃文:用光表達你的感性,或者表達少女的感性,在這裡頭我可能提一個技術問題,從這張照片的構圖上講,你把這個被攝人物的左臂的肘部位置上採擷掉了,而在她的右部留下了空白,您為什麼要做這樣的處理?
徐偉:因為我覺得每個東西不能夠太完整,完整的話可能覺得不美,因為視覺這個東西要給人留下畫面以外想象的能力,把所有的東西全部很直白説出去的話,我覺得反而沒有太大的意義,我覺得攝影神秘就是在這裡,産生一種想象的能力。
黃文:那麼你拍泳之戀的時候,故意把照片做舊,也是這樣一種考慮嗎?
徐偉:對。就比如這組圖片,這組圖片為什麼我會去處理這樣一個現代的女孩子,讓她去復古一下。因為我記得我小的時候,我母親領我到西安看兵馬俑的時候,當時給我一種非常震撼,我覺得我們中華民族簡直太偉大了,那些石刻的生命,刻出有很強烈的生命感,在地下埋藏了那麼多年,但是當我們現在人去光看它的時候,仍然感覺到雕刻師手下雕刻的人物,他的喜怒哀樂。我一直在我的心中,當我去碰到一個合適的環境,那麼隨著年齡增長,我覺得這些東西要把我小的時候所留下來的一些最好的記憶,通過現在一種思維的方式,去反映出來。我在拍的時候我就利用了相機的抖動,讓它産生略微模糊的狀態,使人感覺到那時候和我們産生模糊,很遙遠,但是一種很清晰的思路。而她這種胸前面,就是脖子下面,頸線上套了幾串佛珠,就表示我們中國是一種佛學淵源的一個國家,她背後這些線條的結構,我覺得就好象我們兵馬俑通道一樣,它的線條結構是錯綜複雜的,實際上産生一種凝重的感覺。
黃文:這是在底片上的劃痕,還是布景上面的線條?
徐偉:不,這個説一下。我還是不擇手段,我是拿了咱們的透明膠帶粘的,就是粘底片,然後再把透明膠帶撕掉,把透明膠帶的膠粘到我的底片上,用吹風機吹乾,然後製作出來的。
黃文:我覺得你是一個特別感性的攝影師,因為感性的攝影師拍照片的時候精力和情感都特別充沛。
徐偉: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像一條章魚,渾身長滿了觸角,碰到哪一面馬上會收回來,是那種感覺,我願意用我的觸須去碰撞這些,我們沒有接觸到的一些人類的那種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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