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馮海，你實際上參加了中央美院和澳大利亞昆士蘭的藝術學院聯合舉辦的攝影的碩士班在業。
馮海：對 。
主：經過這種嚴格的訓練以後你馬上就開始了商業攝影嗎？
馮海：我其實是在上學的時候，勤工儉學吧，來掙學費吃飯，就開始做了。等畢業的時候，已經應該説是小有名氣吧。
主：你都已經用小有名氣給自己下定義了。
馮海：因為那個時候有雜誌的專訪，拍了像"逸飛"很多品牌的樣本，時尚的大片，很多封面已經開始在做了。
主：很多攝影師在面對商業攝影的時候都遇到了一個特別大的矛盾，一方面他需要自己的藝術創造的這種靈性，也就是主觀那種能動的東西；另外一方面他又不能不考慮他的用戶的這種要求，你遇沒遇到這樣的矛盾了嗎？
馮海：我覺得這樣的矛盾永遠都是有的。
主：你説服過你的顧客嗎？
馮海：我經常説服。我覺得去年在拍"法涵詩"品牌的時候就遇到這麼一回。它是職業女裝，商家都希望是典雅、高貴、要顯得很專業，很白領 。但是他的品牌有很多時候很暴發戶，織錦緞的，很鮮艷這些衣服，我給他們的建議是為什麼咱們不做成一個暴發戶的感覺呢，暴發戶有暴發戶的品味，有他們的審美，有他們的消費，這是一個消費群體，你們為什麼不能為他們服務呢？
主：但是假如我是你的客戶的話，我要聽到攝影師給我這樣的建議的話，我想我的第一個反映會是排斥，因為人家已經在批評我的東西是暴發戶。設想一下，假如我是一個消費者，我怎麼可能去買一件暴發戶色彩的這樣的服裝，向人們申明説我是個暴發戶？
馮海：應該説，幾乎每個人都夢想自己成為暴發戶，對吧。你看每一個買彩票的人，他們都希望我明天就掙多少多少錢，但是要説起這個詞的時候，就不能理解，嗤之以鼻，我覺得沒必要。 現在你説飛速發展，飛速發展不就是暴發嗎？但是説起飛速發展好象還中聽一些似的。我覺得 既然你已經有這個傾向，有這個定位，倒不如去這麼做。當然，他們的第一反映也是比較不能接受這個建議，比較拒絕，但是後來，來來回回弄了有兩個月吧，那一次我比較堅持自己的觀點。最後我得到的通知是他們願意這樣去做一次嘗試。
主；然後你的照片拍成什麼樣了呢？
馮海：我的照片拍得是有點讓人大吃一驚吧，就是好像很少有人這樣去拍一個職業女裝。
主：恕我直言，當我看到這張照片之後我的第一個反映我會覺得這個場景顯得有點邪。
馮海；我覺得有一點邪挺好的，我希望它有一點點另類，有一點點頹廢，有一點點性感。 實際上不只一點點了。對於職業女裝來説這是相當性感。
主：這些一點點都加在一起的話，可能走得挺遠的了。
馮海：那我覺得也沒關係呀，但是它還是達到了它的效果，它想區別於所有的其他品牌。
主：當你拿這些作品給你的客戶看的時候，他們是一種什麼樣的反映呢？
馮海：老闆的第一反映是你怎麼不能拍得再性感一點，或者是再誇張一點，再強調一點，因為這裡頭倒不是説單純地要背離它品牌的原則，它有很多還是共通之處的，比如説，它是一個比較高檔的服裝，就要有高檔的場所。它不是真的説一個人上班穿的。已經不是那樣了，就好像是經理，她有她的業餘時間，我想還是有一些契合點在裏頭，所以，她覺得好像我們可以做得再過分一些。
主：我曾經瀏覽過你的作品這裡面我看到了很多的模特被塑造成像木偶的那個樣子，你為什麼要那樣去塑造呢？
馮海：我覺得是一種風格吧，一種方式，也有人説，他們看到這個照片像是一種"內視" 好像這個模特在往後看一樣，我覺得這個倒是挺接近我想要的效果。
主：那你當時給滕氏拍服裝樣品集的時候，是不是就試圖使用這種內視的方式？
馮海：對。他們是一個非常傳統的職業女裝，非常大眾化的，講究做工，講究板型，講究面料
這麼一個品牌，所以我不能把推薦給"法涵詩"的方法推薦給他們，那是不現實的，他們只能把我換掉因為他們要的，就像這個衣服非常整齊，非常好。
主：沒有皺褶。
馮海：沒有皺褶。
主：乾乾淨淨。
馮海：乾乾淨淨。 對，對，對。所以我就覺得用這種方法挺合適的，首先是表現了服裝的質感、款式、面料。
主；但是它給人的感覺好象很冷，好象無生命。
馮海：對。它希望這樣本裏頭透露出一種時代感。所以，我感覺環境設計成一個太空艙因為太空艙的冰冷、直線條、堅硬跟咱們的大多數工作環境還是有共同之處的，然後人在裏頭有點超現實，有一點未來感。這樣我覺得能滿足他對服裝上的要求，也能滿足我對這項藝術的要求。
主：也就是説，實際上你們不謀而合了。你既掙到了錢，又表達了自己對於這種辦公室服裝的看法。
馮海：對，對 。
主；我聽説你好象特別不喜歡使用大家公認的那種好看的模特。
馮海：好看的我也喜歡，就好象冰激淩好吃，我也覺得好吃，但是它只是一種味道，如果有十個人吃冰激淩的話，我可能想吃點"麻辣燙"什麼的，我希望能帶給大家一些其他的味道，比如説苦的。
主：所以你選擇呂燕。
馮海：不能單純這麼説，因為在我眼裏呂燕也是非常漂亮的，只是她這個漂亮不完全是通俗的。
主：我記得幾年前呂燕在一次模特大賽當中得到大獎的時候，整個中國的時裝模特界譁然，這是因為法國評委堅持要給呂燕大獎，因此她就榮登榜首，結果到最後説整成這樣的姑娘都能夠拿大獎，那中國的姑娘可能是個人就可以當模特了，你怎麼看待這樣的一種評價呢？
馮海：其實那次比賽我在場，我前面一個女孩她翻開（畫冊）她説哪個是中國的，找找找，找到呂燕，哇，長得像魔鬼一樣。我特別遺憾，因為那張照片是我拍的，而且是我非常非常喜歡的一張。因為是呂燕最著名的一張照片。我在見到她第一眼的時候我不覺得她難看，真的，一點點都沒有，我覺得她真的很漂亮，她有一種堅韌。
主：我看到她的照片，我覺得這女孩有一種神秘感，她可以出一個與眾不同的照片，然後你在一種什麼樣的情境之下設計給她的照片呢？
馮海：其實當時的主題是"婚紗"，是一個很俗的主題。
主：我們看到了無數的百合花和一個看不見婚紗的女模特。
馮海：對，因為當時少了一套衣服，所以，我説，那就用百合花好了，而且她有一些雀斑，我們就加了更多的雀斑，而且幾乎沒有化粧。所以，完全是本色。
主：就等於説，你在她的臉上給她加了更多的雀斑，讓她看起來像一個鄉下的小姑娘。
馮海：對，我覺得這個讓人感覺陽光，夠陽光，夠健康。是我喜歡的那一種。
主：如果人家説，馮海是一個標新立異的攝影師，你認同嗎？
馮海：我儘量在朝這邊努力。
主：你的這種個性其實從某種意義上講或許會使你失去一些用戶，你有想過這個問題嗎？
馮海：我想過，我覺得反正我也不可能得到所有的用戶，不如失去就失去吧。因為如果真的是純粹從商業的角度出發的話，我會讓自己很不舒服，太不是我自己了，我也不願意。
主：那你自己是誰？
馮海：我想，我有時候是一個愛做夢的人吧，在我每次的拍攝中去實現一點，攝影是一個媒體但它表達的是你的內心。
主：有人説，馮海實際上是一個心特別野的攝影師。
馮海：對，經常有人這麼説，我也覺得有點，像人家説的，喲，看你的外表那麼溫，結果拍出的片子怎麼這樣呀！
主：有人覺得 你應該是哪樣的？
馮海：覺得我應該是一個"憤青"，憤怒青年，不可接近，很憤恨的那麼一個人，張牙舞爪。不滿意現狀那樣的。我想，可能我心裏頭是，但是我願意用一個比較溫和的方式來表現自己。
主；你覺得你的方式溫和嗎？我怎麼覺得一點都不溫和呢？
馮海；我是説我的外表，我願意我的外表比較溫和一些，因為你太尖銳了容易碰傷自己，但是作品不一樣，你可以通過作品去表達你心裏頭想要表達的東西。
主：那麼你想要表達什麼呢？
馮海：我想要一些刺激，我想給大家一些刺激。如果一個時裝攝影師的作品不能在視覺上給別人以刺激的話，就不能算一個合格的時裝攝影師。
主：也有別人説説你怎麼老是挑那不太好看的模特，這麼多好看的？
馮海：因為她們的外表，她們的氣質能給我靈感，能給我刺激，能讓我覺得她是一種要發言的那麼一種東西，我要把它告訴大家。
主；不過，你千萬別跟那些模特這麼説，否則的話，將來只要你一去找哪個模特要給她拍照片準是人家都認為我是不好看。
馮海：不過現在已經快是這樣了。現在有模特公司給我推薦模特都是推薦十個都是小眼睛，我説我沒有這個要求我只是希望找一些不那麼大眾化的東西。
主；我看你的這個時裝攝影作品裏頭，恕我直言，我會覺得在你拍的你所説的刺激裏面帶著一種比較強的性暗示，你為什麼使用這種語言呢？
馮海；我特別同意弗洛伊德的對性的觀點，就是説，你畫畫，你做音樂，你做什麼都好，都是一種性慾的一個曲折的展現。那我寧願把它展現得更直白一些。
主：那個時候你可能已經滿足於你自己的這種表達的需求了，你覺得當消費者看到這個東西之後他還能形成購買行為嗎？
馮海：我覺得能。你比如説，拍一個很漂亮的女孩推銷一個東西，她為什麼就能推銷出去，比如換我推銷她可能就推銷不出去，我願意更坦誠一些，我特別不喜歡一個東西，就是有很多人在説人體攝影的時候，説的一段話，説我是表現人體最美的一方面，它是純潔的，是高尚的，是不給人性慾的，我覺得，如果你拍一個人體的照片，不給一個人以任何性的聯想，這絕對是一張難得的失敗的人體照片，你把一個人全裸地拍下來，人看了之後，沒有任何性的聯想這太可怕了。所以，有的時候我拍的雖然什麼都沒有露的，但是讓人浮想聯翩，覺得這個太怎麼著
也沒露什麼，我覺得挺好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