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去摸照相機、搞攝影的呢?
謝舢:13歲,是83年,我一開始特別羨慕公園裏拿相機的人,而且我骨子裏面也喜歡顯擺自己。在初中二年級的時候,很喜歡攝影,我自己家裏沒有相機,結果自己攢錢,攢20塊錢買了一台兒童玩具相機。
主持人:初中二年級,你沒有工作,你靠什麼攢錢呢?
謝舢:當時家裏是每個月給7塊2毛錢的午餐費,我就扣留了,不吃飯了。
主持人:但是正在長身體的孩子不吃飯那個感覺我可是知道的,餓的心慌。
謝舢:因為太喜歡,太想有臺相機了。
主持人:可是我都沒法想象,20塊錢一台相機,7塊2毛錢要攢兩個半月,三個月,天天都不吃中午飯?
謝舢:有的時候特別餓的時候,就會去買一個4分錢的豆包吃。
主持人:20塊錢的照相機能用嗎?
謝舢:那個相機我記得名字叫迪寶,是廣州産的,有兩個速度,一個是25,一個是60,光圈是固定的,鏡片就是一個有機玻璃的,當時用那個相機拍的照片,我現在還保留著, 就是這張。
主持人:那還挺好的呢。
謝舢:對對對,所以當時這張照片給我信心。
主持人:我在1997年的時候曾經給一位澳大利亞攝影方面的老師當過一段時間的翻譯,他曾經對他的學生説過一句特別有意思的話,他説廣告攝影的真諦就是無中生有,化腐 朽為神奇,那麼在你的廣告攝影的這種工作當中,你有沒有經常碰到這樣的事情。
謝舢:是這樣的,在拍攝廣告圖片的時候,你需要讓自己是一個雜家,方方面面的事情你知道越多越好,這樣在拍攝的時候,你就能夠做有米之炊。
主持人:這是一個非常理性的概括,但是廣告攝影的操作性是非常強,你能不能給我們一個具體的例子。
謝舢:比如説在拍攝這張刨冰的時候,這個公司的老闆他希望能拍一碗刨冰,刨冰上碼滿了水果塊,我發現在拍攝過程中,當你用小鑷子在碼水果塊的時候,刨冰就溶化了。後來我想到,要不要去冷庫拍這張照片,後來發現要去冷庫拍人就會變成刨冰。這個就是一個難題,解決難題的辦法有很多種,其中一種方法就是把一個難題分成好多份,就是像老子所講的:“天下難事必做于易,天下大事必做于細”,那麼我當時想,既然去不了冷庫,那麼能不能找替代品?
主持人:這個攝影師就已經開始準備無中生有了。
謝舢:千思百索,最後想到了冰糖,冰糖跟冰有特別類似的質感。
主持人:晶體的質感。
謝舢:是。我就買了兩斤冰糖,放到刨冰機裏,一開按鈕,那個刨冰機有點兒吃不消,但是還是刨了一碗冰糖的削,在這種前提下,把水果塊擺在冰糖上,就非常的自如了。
主持人:你就隨便拍了,根本不用擔心它什麼時候化成液體。一般的來説,我們在拍廣告攝影作品的時候,都是受人之托,也就是説,人家給你一個合同,然後你根據這個合同的要求拍一張廣告攝影作品,有沒有反過來的情況,就是你並沒有拿到任何一個合同,但是你突然靈機一動,説這張照片拍出來説不定是一張不錯的廣告照片。
謝舢:也有,像我拍的那張吉普車。幾個朋友,開著一輛切諾基,去壩上草原采風,玩了七天,在最後一天,在回來的路上,中午路過一個老鄉家,我們就把吉普車停在老鄉家門口,進去去熬苞米粥,然後吃燒餅,在熬粥的時候,,我就出來轉,因為我們在泥濘裏走了七天,吉普車的車燈上沾滿了泥水,所以我一看這個車燈,我當時就想,這個車燈裏面有這個吉普車所有的艱辛,這個靈感我想還是源於一部叫《華嚴經》的一部佛經,它裏面有這麼一句話,叫“須彌山可納芥子許,芥子許可入須彌山”,翻譯成我們現在的話就是説,好比珠穆朗瑪峰可以放在一個芝麻裏,一個芝麻可以放下一個珠穆朗瑪峰,好比是一葉可以知秋,所以一個車燈,我想它也體現了吉普車那種在泥濘的道路中奔波,在泥濘道路中奔馳的痕跡。當時是下午4點鐘,我支好相機之後,一看光有點兒不夠,後來就去到屋裏把老鄉做飯的鋁鍋蓋拿出來,借助太陽的光。
主持人:當反光板。
謝舢:把身邊每樣可以信手拈來的東西,都拿來為你所用,然後就拍了這張照片。
主持人: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那張照片好像你還得了大獎。
謝舢:對,2000年度的中國廣告攝影最佳創意獎。
主持人:我的一個朋友跟我聊天,他也是做商業攝影,他説過一句話,他説我每天有活幹的時候著急,因為覺得好象這樣佔了我太多的時間,不能去搞創作了,我沒活幹的時候,我更著急,因為我老是想我怎麼能夠有活幹,你怎麼樣處理這樣的矛盾?
謝舢:沒活是經常的,這個不稀奇,我沒活幹的時候也不著急,我可以降低自己的慾望,就是我的老師跟我講,説快樂不是你擁有的多,而是你計較的少,當我沒活幹的時候。我就看書,在我的思想深處我不喜歡競爭。
主持人:作為一個廣告攝影師我想你雖然不喜歡競爭,或者你不願意參與競爭,但競爭不可避免是存在的,你怎麼看待這個問題呢?
謝舢:我覺得是你的,不爭也是你的;不是你的,爭也爭不到。當你自己狀態很好的時候,你就會得到你自己相應的那一份。
主持人:我聽你的這個談話當中,我感覺到你好像讀了很多中國古代哲學的書,你一天的時間裏頭,或者説你的一段時間裏面多長時間用來讀書,多長時間用來做你的廣告攝影的工作?
謝舢:90%的時間用來讀書,10%的時間用來拍圖片。
主持人:也餓不著自己嗎?
謝舢:老子説,自知者明,知足者富。
主持人:那麼面對這麼激烈的同行競爭,你不擔心在這樣的狀態之下你會失去很多客戶嗎?
謝舢:我沒什麼可擔心的,我覺得如果説競爭的話,那實際上是實力的競爭,而不是著急。競爭我覺得不等同著急,只有你自己相機後面這顆腦袋更深刻,更豐富。另外,鏡頭前面的豐富與多彩,(還)取決於鏡頭後面的你這顆心,所以我覺得攝影是攝心之影,那什麼是心呢,有這麼一首詩,叫“當知虛空,生汝心內,猶如片雲,點太清裏”,翻譯成白話講就是如果無邊無垠的宇宙是天上的一朵白雲,那麼我們的心就是萬里藍天,所以我覺得我唯一擔心的,如果説有擔心的話,那就是鏡頭後面這顆心不夠純正,不夠豐富。
主持人:如果你再這樣講下去的話,我基本上會認為現在跟我聊天是一個愛攝影的高僧。當然我相信你説的這些理念和哲學思想,對於你從事的工作一定會有一些積極的幫助,同時我覺得攝影確實是操作性非常強的行業,我們需要面對可能是很具體的被攝物,和很具體的困難,我們特別想知道,你在碰到具體困難的時候你的反映和你的行動。
謝舢:攝影它是一個載體,或者説它是一個船,最重要的是什麼坐在船上,所以當我拍攝的時候,在創意上,在思想上,我要下很大的功夫。比如像這張照片,這張照片是一個計算機公司,它是生産讀卡器的,客戶的要求就是説,你別給我拍這個機器,這個機器冷冰冰的沒有感覺,我就想,什麼代表識別、機警,思來想去我想到貓頭鷹,然後我把這兩張卡粘在貓頭鷹的嘴上,拍這張照片客戶就感到特別的滿意,因為貓頭鷹代表識別和機警,尤其是它一隻睜一隻閉的眼睛。
主持人:那麼在最近一段時間裏頭,你主要做的是一項什麼樣的工作呢?
謝舢:最近我在為一個公益活動,兒童經典誦讀活動拍一些圖片。我去他們那兒一看,他們那兒墻上全是光禿禿的,那我想我要在短時間內,就讓你們貼滿最醒目的,最動人的圖片。當時我想要找一個小女孩,這個小女孩要是特別普通的,但是又神采奕奕的孩子,後來我就去兩所小學,找了20個班,找到這個女孩。
主持人:小豁牙子,看起來就像鄰居家的小姑娘。
謝舢:對。她正好是在換牙的季節,6、7歲這個時候正好是學習經典的年齡,所以當時我就拍了一組這樣的圖片,那麼這些圖片使經典誦讀活動的宣傳力度陡然的加大了。
主持人:攝影其實有不同的境界,你覺得你在哪個境界裏面?
謝舢:中國人把任何行當都給分成五種境界,叫會、好、精、絕、化,我覺得我剛過了第一關,剛學會了攝影,我下一步努力的方向是我要把它幹的很好。
主持人:作為一個攝影師,你怎麼樣來看待你自己?
謝舢:我覺得不用做最棒的人,要做最和諧的人。
主持人:那麼對於你來説,什麼叫和諧?
謝舢:無論做人做事,我覺得最高的境界就是中庸,中庸不是中間,我覺得中庸是一種平衡,一種和諧,而且它是動態的平衡,動態的,永遠在前進,所以我覺得天底下沒有最好的,只有最和諧的,和諧才是最高的境界,這也是我的藝術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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