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玲:
看過濃縮的30分鐘的片段之後,我想我們大家的感受是相同的,真是覺得生命太奇妙太可愛了。在我以往的印象中,這個片子和我以前看到的科教片真的是感覺不同,好像導演是用動物的視角來去拍這個片子來反映它們的生活狀態,好像我們和它們之間感情是相通的。
畢淑敏:
説起來我們人是這個星球上好像最聰明的一種生物,好像生物如果是一個金字塔,我們是坐在高高的塔尖,實際我們這樣沉下去,所有的生命它都是那麼可愛,都有自己的一種靈性在裏面。看這部片子的時候,會覺得我們自己慢慢縮小,如果是一大群螞蟻我們會覺得自己也是變成了螞蟻當中的一員,我覺得這種感覺挺奇妙的。
玲玲:
你剛才提到了生命讓我想到片中的情節都是關於小生命誕生情節的描述,讓我們感覺生命很弱小,但是它的誕生是那麼的奇妙那麼美好,那麼不可思議。看起來是一個凝固的東西,那麼在它內部發生了一種非常奇妙的變化,直到它攜帶着所有的基因密碼,它的那種前輩的信息然後順着生命,我看那個蛾子出來的時候有一種掙扎,聯想到人或者一些新生的事物,那麼在這個過程當中也是很艱難,它在最初也是非常幼小。但是它有那種新的生命力在的時候,它會噴薄而出。不論年紀大小,都像變成一個很天真的孩子一樣,充滿了一種好奇,而且充滿了一種探究,心裏有一種很溫暖的東西在注視着這些幼小的生命去走入它們的世界。
玲玲:
就像您所説的了,生命的涌動是如此地可愛。我們知道您17歲就在阿裏已經開始思考死亡這個問題了,看過這部片子之後,會引發起您什麼樣的聯想呢?
畢淑敏:
作為一個士兵在那種冰雪高原,當時很險惡的環境會覺得死亡像達莫克裏斯劍拴在你的頭頂,不知道哪一個瞬間那個劍會突然掉下來,把你年輕的生命攔腰斬斷。所以看到這些片子的時候,我想所有的生命它是一個過程,那麼在這個過程裏面,如果我們有思想、有理智,我們是一種高等的生物,其實我們對自己的生命更應該有一種深刻的把握,讓它過得豐富多彩,讓這個過程是一個美好的是一個溫暖的。
玲玲:
談到生命這點,我想在我們不管是人也好,或者什麼動物世界,昆蟲世界也好,生命當中會有許許多多的情感在裏面,像我們剛才片中看到的那兩隻多情的蝸牛,那是一種超越人自身的一種對生物的禮讚,對美好未來的一種嚮往,讓我們感覺它們的情感和人類的情感真的是相通的。
畢淑敏:
對。我看到的時候會覺得好像兩塊絲綢兩條絲綢,它們非常柔軟,然後又非常和諧,我想它一定有一種信息,有一種生命的抖動,互相之間的頻率是合拍的。而且很浪漫,看起來很飄逸。其實想想我們人類,我覺得很多很多夫妻可能從談戀愛開始到結為夫妻,也許在一起生活了30年50年,可是有沒有過兩個生命如此得貼近如此得和諧,包括能夠感應到對方那種最輕微的顫抖,所以看到這裡心裏面有很多感觸。
玲玲:
其實,昆蟲世界就像我們人類一樣,也有很多的困難,也有很多困境,也有很多障礙。就像我們前面看到的那樣蜣螂,它在滾糞球的時候,途中遇到許許多多的事情,讓我們覺得,也是很不容易的。
畢淑敏:
對,我覺得看過這個片子的人一定會都記得這只蜣螂,因為我們的心也跟着這只蜣螂看到它很努力的時候就替它加油,有時候也生出很大的佩服,那種全力以赴,我覺得它有智慧了,想來想去,最後想出一個方法從另外一個角度推着走。看到這兒的時候,我想其實我們人類對蜣螂不公平,可能我是搞文字寫文章的,我不知道你家裏有沒有看過那種叫做歇後語大辭典什麼的,到屎殼郎有好多頁,但基本上都是屎殼郎坐飛機臭名遠揚,什麼屎殼郎這個那個都是説挺負面的,都是不好的,屎殼郎帶花臭美什麼什麼的。但是難道我們作為人看到那一段不敬佩屎殼郎為它,我覺得屎殼郎是在工作。
玲玲:
而且它還不罷休。
畢淑敏:對,看到這兒的時候,我想可能問問自己,當我們遇到困難和挫折的時候,有沒有像屎殼郎有點兒百折不撓吧。
玲玲:
我覺得特有意思的一點,就是我以前一直沒有想到在昆蟲的世界也像人類的世界一樣有各種誘惑,就是説那個花那麼漂亮的一朵花那麼美麗,就覺得太美好了,但是當一隻蜜蜂過去之後真沒想到那竟然是一個陷阱。
畢淑敏:
從誘惑開始到扼殺至結束。我想這個片子很可貴的地方在這兒,你立刻可以引申可以想象,在我們人的一生當中,無論是你的事業、情感都會碰到很多我覺得會有誘惑的時候。到那個時候能不能夠把持得住,不被這些外表的東西所迷惑。
玲玲:
除了有種種陷阱之外,它們還面臨着許許多多的殺機或者殘酷的競爭,就像鍬甲它們相互之間的廝殺,讓人感覺到真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畢淑敏:
想起來我覺得人類可能有連昆蟲都遠遠不如的,雖然兩個鍬甲打得很厲害,但是它沒有像人類用自己的手來製造災難。我覺得在這個角度上講,我們既要承認這種動物世界裏面所有的殘酷性,那麼我們也要覺得,人類在這裡要好好地檢討自我。
玲玲:
在夏天我們比較討厭蚊子,蚊子被大家説為是四害之一。可是我記得在片尾有一個關於蚊子誕生的一場描寫,真是出乎我們的想像,由此想到在生物界當中每一個生命個體都是我們這個生物鏈當中不可缺少的環節,就像如果我們坐飛機,飛機上如果少了一個螺絲也許我們並不在意它,但它卻意味着危機時刻存在着。
畢淑敏:
我們都是地球的居民,我們共同組成了地球的一個生命之鏈這樣一個生物大的環境。我想面對着這樣一種進化,一種歷史,我們人真的不能太自大太自信,好像説我是有用的。對於人類不利或者某些方面不利的就一定是無用的,一定要把它消滅。我在想,其實對整個生態的系統抱有一種敬畏之心,當我們不能了解它的全部秘密的時候,我們要尊重它,尊重它幾十億年的那種進化,那種規律。而且你今天覺得它是沒用,也許明天就有用,首先保存物種的多樣性,正因為我們是地球上智慧最高的生物,所以我們尤其要當心不能有人類的沙文主義。
玲玲:
就像您剛才説保護物種的多樣性,讓我們想到了生態保護。其實我想了解了這些蟲子它們的情感,它們的世界之後,更多的人應該對它們多一些溫情少一些殘酷。
畢淑敏:
前些年我曾經在一個會上發過一個想法,我就説讓我們用孩子的視角去看這個世界。假設我現在只有一米高,我看到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我曾經見過一個小孩子,他一年級小學生,他就拿一個攝影機去照相,他照回來的時候我大吃一驚,我一看,他照的人全部是腰以下的,我説你怎麼照了很多腿?那我想其實我們對一個孩子要蹲下去和它同樣的視角,那麼我們對世界上的這些生物,我們也要放下人類這種高高在上的這樣一種霸主的心態,和它們在平等的角度上去觀察這個社會,而且讓我們地球成為一個和平共處的這樣一個。
玲玲:
我們人類真是以自我為中心,就像我們一直在宣傳的生態保護也好,愛護動物也好,很多都是處於這樣做對我們人類能夠獲得什麼樣的益處我們才去這樣做。其實昆蟲和我們是一樣的,動物都和我們是一樣的,平等的。
畢淑敏:
有一年在東北的大森林裏,後來我就和一個老的獵人談話,他就告訴我説,他覺得世界上狼是非常聰明的。因為從小我們對狼有一種很負面的,都是那些好像狼外婆那樣的感覺,惡狼。最後他説,人把狼訓練得蠢了,然後變成了狗,他説單個的狗無論怎麼樣優秀的一個狗,都打不過一隻單個的狼。那一次我就在想,我們人類養雞是為了自己吃,養牛是為了幹活兒。我想社會的文明在發展,我覺得我們人類反思自我,我們對其它的動物就不應該是單純的為我所用,而是從一種更加尊重生命的本質,去相信這個生命的那種生而平等,我覺得從這個範疇重新來看待我們人自身,來看待這個世界,看待星球上所有的物種,我想這樣可能使我們人類的胸懷會更大。
玲玲:
您知道嗎,這個片子實際不是兩個導演拍攝的,而是兩個生物學家拍攝的,而且他們是用了20年的時間來完成這個片子,在這個過程當中,他們為了捕捉到這些蟲蟲們的細節,甚至一個鏡頭拍上十幾遍,四十幾遍才能夠完成。
畢淑敏:
你剛才説20年,我覺得聽到這個數字之後心裏真的覺得對他們的敬業有一種深深的佩服。我想在這個敬業的背後支撐的不是有朝一日的商業利潤,也不是獲獎,我覺得首先是他們能夠全方位的去熱愛這些昆蟲,那麼他在本質上去尊重它們,因為只有愛才有這種足夠的耐心,有這種優美的眼光。他有一種力量好像讓我們還原到孩子的那種視角。當現在生活節奏越來越快,我想就讓我們喪失了這種人類最寶貴的對其它生物的那種關切與了解。所以如果面臨着一代比一代,除了我們以外的那些昆蟲那些世界的了解越來越少,更不要談去感受它們。我覺得這其實是人類發展中的一種悲哀的東西。
玲玲:
其實是一個科學紀錄片,但是我們看到它完全是用文學的手法去表現它,讓我們感覺把它詩化美化了也讓我們感覺科學並不枯燥。
畢淑敏:
看這個片子我記得我有一次看斯蒂芬 霍金,他作為一個愛因斯坦以後最偉大的物理學家,在他的著作裏面他會説,物理是非常美,我看到就想,因為我學物理經驗我沒覺得它美,後來我想我可能層次太低了。其實科學那種精髓的東西,我想一定是那種沒有功利的一個充滿了對未知世界的探索,它的那種美妙那裏面的對稱與和諧,內部的那種規律,可能這就是人們對於美的一種很本質的認識。
玲玲:
整個片子沒有一句解説詞,幾乎是用優美的畫面動聽的音樂來達到讓我們感覺到賞心悅目的這種效果,特別是最後的音響放大,就感覺像是動物和我們之間的一種對話一樣。
畢淑敏:
特別好像是代那些昆蟲與我們有一個交流,因為那些昆蟲是雅的,也許在它們自己的世界裏,它們有某種翅膀的頻率,跳舞的花樣,或者一種我們人所不能接納的聲波在傳遞,它們的表達方式。我想從這個音樂裏就可以感覺到拍攝者那種良苦的用心,因為他們借着這種音樂把一種這些昆蟲內心的情感,它們所要向人類傳遞的東西向我們輸送過來,當那種音樂響起的時候,真是像潮水漫來,心中會被一種感動所衝滅。特別當音響漸漸越來越強,你會覺得像潮水一樣漫過來,心裏有一種戰栗有一種滾動。如果説那兩位科學家代替這些昆蟲們向我們人類發出了希望我們了解它們,愛它們、關心它們、明白它們這樣的一種呼聲,那麼我們人類也應該在讀完了看完了這部片子以後,對這些昆蟲給它們一個回答。我想我們會對着曠野,對着天空,對着那種如花的海洋,對着那種靜夜裏的池塘去對這些昆蟲們説,我們人類也愛你們,地球是我們共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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