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我國影視界惟一的一位女將軍,著名電影表演藝術家王曉棠從一個小兵成長起來的道路上經歷了許許多多的挫折與磨難。在她每一段奮鬥歷程的背後,都隱藏著許多鮮為人知的動人故事。
成名後仍默默為劇團洗紗布
1953年,18歲的王曉棠因出眾的才藝被特招入伍,進入到總政京劇團,作為惟一一個不是名角的小白丁,她憑著自己的刻苦與努力,在短短的一年裏就榮立了三等功。然而就在她剛剛對京劇熟悉時,卻又于第二年被調入了總政話劇團,對話劇一竅不通的她,此次又面臨著新的挑戰。
“當時話劇團正在排演的一個大戲是《衝破黎明的黑暗》,我在裏面跑群眾,我可能是很用功的一個人吧,但是你光演個群眾怎麼行,那麼大一個戲,就吩咐我兼演。我在化粧組管化粧,所有演員要抹很厚的油彩,這洗紗布就是化粧組的活,每天要洗紗布。化粧加起來有60多個演員,有的演員在換裝的時候也要用,在家裏演還行,但是我們是總政文工團,要下部隊演出的,演出很辛苦。到了一個地方我的任務是要洗這個紗布,而且每天換一個臺,到了那個地方要找有沒有水,要洗紗布。然後就每天洗,每天洗,洗了之後,挂在卡車上面,讓風把它吹乾,裝上以後再演出,再接著洗。每洗一塊紗布的時候,就覺得這對我是一個鍛鍊”。做事極認真的王曉棠就是憑著這種“最小的事也要做到最好”的思想的影響,硬是把洗紗布這件極為普通的事也“洗”上了黑板報。
在話劇團裏的兩年裏,王曉棠只演過一次D制的主角,然而她的認真與努力卻給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1955年,機會終於來了,長春電影製片廠的導演要拍《神秘的旅伴》,無意間經人推薦竟以出色的演技在該片中成功扮演了彝族姑娘小黎英,使她一炮而紅,但是就在她出名後回到總政話劇團,卻依然繼續在話劇團默默的洗著紗布。“當時像我這種情況很少很少,當時沒敢驕傲,就覺得還不行,於是每天還是洗紗布,而且還要比以前好一點”。
嗓子突然不能發聲卻堅持自編自導電影
就在王曉棠的《野火春風鬥古城》把她推上事業的另一個高峰時,文革開始了,王曉棠被下放到北京懷柔北臺上林場,一做就是六年的林業工人,就在她重新返回到八一廠,打算拍一部自己編劇、導演、主演、作詞、作曲、演唱的電影《翔》時,她又一次遇到了巨大的打擊。
“1978年我就覺得不太好,後來檢查是甲亢。在動手術的過程中就發現我的嗓子不能發聲了,就不知道碰到你哪根神經了,做完手術我想打一個電話告訴家裏人,可是就聽不見我在説什麼,用這個音節最低的G調都沒有,我想這可完了,怎麼辦?三個月之內是不許你動的,因為這個要補腦子,你不能做任何工作,可是我怎麼忍得住三個月啊。而且我偷偷做點兒什麼他也看不見啊,我就開始寫劇本,就大把大把地開始掉頭髮,而且還要練這個可怕的聲音。這樣我記得前前後後這麼一點一點,半年多了,有時今天好一點了,能夠説出三四個音了,可到明天又回去了。可是我心裏有一個想法,我一定要拍出來,我一定要自己唱這個歌”。
從a、o、e重新練出優美動聽聲音,王曉棠最終還是實現了自己的願望,在《翔》中演唱了一首具有川劇風格的歌曲。
痛失愛子經歷人生最大打擊
文革的十年動亂,不僅讓王曉棠的事業受到了影響,而且作為一位母親,她也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打擊。年僅17歲的兒子小群,也在1974年離她而去。“我是1969年12月被下放到北京懷柔北臺上林場的,當時孩子還比較小,不能老在媽媽那裏,媽媽年紀也大了,後來我就把他接回來了。可是我們把孩子帶過去的時候,因為沒有他可上學的地方,又重新送到北京去上學,後來就得了肝炎,去世的時候是17歲,還不到18歲……我就這一個孩子,如果到現在應該是46歲了。”看著兒子當年用過的書包,臨終前留下的油畫和生前最喜歡的玩具,這位堅強的女性眼睛濕潤了……
《藝術人生》主持人朱軍與王曉棠的對話
朱軍:第一個問題是我一直以來特別感興趣的一個問題:每次見到您的時候,您都顯得非常矍鑠而且漂亮,尤其是頭上的發卡給我們留下特別深的印象,您總共有多少發卡?
王曉棠:這還沒統計過。有那麼幾個吧。因為它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讓頭髮整齊,咱們女同胞都知道。我這個發卡是從我演完《野火春風鬥古城》,這麼多年沒有摘掉,覺得它比較容易管束我的頭髮。
朱軍:您最近剛完成一部片子叫《芬芳誓言》是自己做導演,自己做編劇,我非常感興趣的一個問題,在這個片子當中為什麼沒有專業演員?
王曉棠:這個問題談的好,我們策劃劇本的時候,並不是説不用專業演員,後來深入到生活中去,接觸了很多臺胞、臺屬、臺商,很多人雖然不是演員,可是在他們那個領域都是挺棒的。覺得尤其感動我的是如果由他們自己來表達,可能比像我這樣的演員演更好。比如説如果一個演員去演,你就想知道他演的怎麼樣,而我覺得要把這份感動傳遞給觀眾,講生活中發生的一件事,還是不用專業演員的好。
朱軍:但是無論如何您在採訪他的過程當中,在與他交流的時候,在講起他自己的故事,或者敘述他的某一段生活經歷的時候,一個沒有經受過任何訓練的普通人,面對鏡頭,面對燈光的時候,可能還會是有一些緊張。你怎麼處理,使他們特別地自然隨意,讓他們還原到生活當中的狀況。
王曉棠:我現在坐在這兒,我看參加欄目的朋友們,不管是不是軍人,我一眼望過去,你們能表達自己的一種氣質,我現在這裡面選的人,我只需要他用自己的身份和氣質,待人接物的態度來進入我們規定的情景。因為進入了規定情景,你就忘記了燈光或者攝影機、攝像機,你會很自然,事實證明是這樣。很多非常激情的戲都是一次通過的。包括流淚的,包括非常難演的戲。
朱軍:真的一個人回想自己年輕時候走過的路,確實是一件非常非常開心的事。您是多大的時候當的士兵?
王曉棠:1952年,18歲。
朱軍:最美的時候當兵的。
王曉棠:對,就是我參軍的第二年,1953年,太漂亮了。當兵的第二年,就是19歲的時候,當兵的時候那個時候是我參軍是在上海參軍,總政文工團招人,不是招我這樣的小白丁,都是招社會名流。因為家裏父親、母親特別喜歡京劇,我小學的時候學京劇,雖然也登臺表演,但是要入這個,被招的標準是不行的。 我父親希望我成為一個文學家或者是一個律師,不同意我演戲,我母親是畫油畫的,比較開明一點,演戲也可以吧。我在上海正好趕上文工團招人,黃宗英老師,還有趙丹老師,説有一個女孩,你們看一下,就領著我給他們看一下,後來趙丹説這個孩子一定要演京劇,這樣把我作為額外的,唯一的一個十幾歲的學生向北京彙報。
朱軍:還記得當時彙報的情景嗎?
王曉棠:他們彙報很多,就是説上海招了誰,請他們參軍,但是其中有一個小女孩,她沒有什麼名,也沒有演過多少戲,是一個喜歡京劇的小票友,但是這個人看來有培養前途。請示領導能不能作為額外的,就是特殊招進來,後來當時文化部長説如果你們覺得確實是好,那麼解放軍這個大熔爐是可以培養人才的。這樣他們重新返回上海,就吸收了我。9月份參軍,跟著一火車的人,全都是名角,唯有我一個小白丁,就是這麼參軍的。
朱軍:其實那個時候可能冥冥之中已經告訴您,您一定會是一個名角。
朱軍:在文工團,就像你説的團裏有很多都是名角,真正演出的機會似乎不是很多,所以幹了一段時間的雜工的事。是這樣嗎?比如説洗洗化粧的道具什麼的。
王曉棠:是這樣的。18歲現在説起來不大,但是到京劇團都要從八九歲開始練腰、腿。因為我文化比武生他們高,所以我是他們的兼職文化教員,大家晚上要學點兒文化,他把這個腿吊在這個柱子上拴起來,一站就是幾個小時。我以前在學校裏面,也要下腰,但哪有這麼刻苦的,所以説扮相是挺好的,但是作為京劇練得太晚了,我聽這個話就很不服氣了,就每天在大家一塊兒練功之前我要練功,可是我是教員,每天我的學生都是我的京劇老師,武功老師,文書老師,舞隊老師。他們得把作業寫完了之後我晚上才能改。有時候要改到一兩點,四點鐘就起床,等大家起來我已經練了一個小時了。就是這樣。所以還不到一年吧,給我立了一個三等功。就是在京劇團就是這麼一個狀態。演戲你就得跑宮女,四個丫鬟出來就得有一個,怎麼能在中間唱主角呢,但是我很用功,老師都説這個孩子有信心,所以不久就讓我演一齣我熟悉的戲,到了京劇團才知道京劇演員真的是太刻苦了,覺得它確實是博大精深。可是沒想到一年多之後,我調到話劇團了。我又要從零開始。話劇團早晨也不練功的,但我很珍惜,因為一天不練功自己知道,兩天不練師傅知道,三天不練觀眾知道,那個是很苦很苦的,所以我捨不得丟。話劇團那些演員看著我在練功,説他在幹什麼呢?在下腰呢。捨不得,我這樣一丟下就再也撿不回來了。但是話劇團也有話劇團的,演一個大戲是《衝破黎明的黑暗》,我在裏面跑群眾,就跑群眾也跑不好。因為是農村戲,老説我走路像一個京劇臺步,不像一個農村人,站在這裡一看就是唱京劇的,不是演話劇的。所以就一點一點地從走路教起,過一個場來了,就這麼一句詞也得練很久很久。這比起我的下腰來這又算什麼呢?我練就是了。總政文工團,要下部隊演出的,所有的演員都要兼舞臺工作,何況我是一個跑群眾的演員。我兼做化粧組,那個戲是一個農村的戲,講大掃蕩的時候,所有演員要抹很厚的油,那個油彩非常重。就像曬的一樣。拿稍微細一點的凡士林抹抹臉。這洗紗布就是化粧組的活,每天要洗紗布。化粧加起來有60多個演員,有的演員在換裝的時候也要用。到了一個地方我的任務是要洗這個紗布,而且每天換一個臺,到了那個地方要找有沒有水,要洗紗布。每天洗,每天洗,洗了之後,挂在卡車上面,讓風把它吹乾,裝上以後再演出,再接著洗。
朱軍:還記得您拍的第一部電影是《神秘的旅伴》。聽説拍這個電影也有點兒故事,剛開始的主角不是您?
王曉棠:不是,這部戲是林農和周文順導演第一次聯合導演,他們要有一個女主角是彝族的姑娘,想找一個更理想一點的,就從長春到北京來找。到話劇團是下雪的天氣,雪已經停了。我穿一身子紫紅的布衣裳在院裏壓腿,這是每天的功課,我看到兩個人,一胖一瘦的,穿藍衣服的很顯眼,不久行政助理就出來了,説小王你過來一下。我就披上軍襖進門之後也沒人跟我説話,我很尷尬,扯了一張報紙假裝看,再也沒有人理我了,就這麼打量我,我就低著頭。“你練功呢?”我説嗯。過一會兒説,“行了,你走吧。”我就又出來了。後來過了幾天我的分隊長説曉棠這回要出去了,那倆導演看上你的,要讓你去演電影。大概有一兩個禮拜後通知我,叫做我過去試鏡頭,那時候很嚴。試鏡頭拿到電影局請電影局領導看,行就行了,不行就這樣了。
朱軍:但是一試就演了。這是你的電影生涯的第一步戲。後來拍到第二部戲的時候,跟這個片子還有關係?你突然間比別人強了一大塊的時候,覺得周邊會帶來一些壓力的。
王曉棠:我演完《神秘的旅伴》之後,那個大戲《衝破黎明前的黑暗》還在演,紗布還得接著洗,每天洗,而且洗的更好。領導們首先説曉棠不要驕傲啊,管的很嚴,當時沒敢驕傲,覺得還不行。但是你畢竟是演了一部戲,而且是在56年的春節上演的,像這麼一部戲裏面又是新面孔,一下子就很紅。在雲南,導演還是林農,拍長影第一部彩色片了五分之二的戲吧。他嫌戲不太好,想換這個女主角,説你想換誰啊?他説我想換小黎英,他不説我名字,她很用功,這樣就找我。我在話劇團排練呢,他找我們的領導,説王曉棠救場如救火,第二天就走了。
當時用的德國的膠片,是相當不容易的。我看了劇本,導演説怎麼樣,我説挺感動的。大家都在那兒説笑。結果突然間,他説王曉棠你表演一個瑪諾裏邊的基本情緒,就是非常愁苦的情緒,因為她的丈夫過了禁河道國民黨那邊去的。我説我一點兒沒有思想準備。沒關係,隨便演演。就在這一分鐘之內,我靜下來了。
導演説開始,我的淚唰就下來了。後來他説王曉棠的眼淚就像自來水龍頭一樣,他這麼説我,我確實是很有熱情的。我始終心裏很感謝他。
朱軍:您説實際上是您工作中這種認真和嚴謹的態度和狀態吸引了導演對你的注目,以致在事業上給你帶來了很大轉機。你演的角色當中很多都是善良的人,但有一個,那個女特務演的您演的確實是入木三分,您是怎麼體驗的?
王曉棠:就那個阿蘭,阿蘭其實不是女主角,就根本沒有什麼商量的餘地。我自己應該演這個角色,應該成為一個性格的演員,我就接了。最難的開始一點就是學倫巴舞,因為沒見過。後來就叫我們一個老錄音師來教,他的舞跳的特別棒,我到房頂上練跳舞,很容易摔下來,太危險了。慢慢沉下心來,學會了。等到第三天的時候就出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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