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面前放著一張小女孩子的照片,照片的背景是一片鬱鬱蔥蔥的樹林,因為是黑白照,難以感受她的綠色。女孩子長著一雙小眼睛,一張大嘴巴,面對鏡頭羞澀地笑著,誰也想不到,僅僅數年後,相片中的小女孩成為世界超模,長大後沒有大變樣的小眼睛、大嘴巴,頻頻出現在著名時尚雜誌如FUE-COSMOPOLITAN、《瑪麗嘉兒》及高檔時尚雜誌SPOON的封面上。在著名時裝品牌CHRISTIAN DIOR及LACOIX的走秀場上,這位來自中國江西德安縣螢石礦區的小女子從容不迫、風姿綽約,腳下的T型臺就像家鄉的林間小路。她把單純、自然而富於個性的東方美帶到了西方。
選擇呂燕做我們的嘉賓,就是因為她身上的這種反差。許多人都會有這樣的疑問:呂燕從醜小鴨變成白天鵝的奇跡,是怎麼發生的?這樣的奇跡背後,有什麼值得告訴公眾的?在討論節目方式的時候,我説,能不能多找些打工妹來,讓她們到現場來聽聽呂燕的故事,提出她們心中的疑問,她們的疑問一定代表著許許多多打工妹的疑問,談好了,不但對現場的觀眾有幫助,還會給電視機前的許多具有相關經歷的人帶來啟發。
為了增加現場的感染力,策劃組想出了在現場“重現”呂燕“蛻變”過程的辦法:請呂燕的造型師李東田到現場來,一方面輔助呂燕的敘述,一方面在眾目睽睽之下製造一個現場的奇跡。這就是後來節目中大家看到的情景:一個來到現場的打工妹被悄悄請出去,讓李東田重塑了一番,半小時後以全新的面孔出現在臺上,大家都感覺到了她的變化,她的同伴、一個從事家政服務的女孩,甚至還感覺到了她的自信心的初步形成。李東田告訴大家,呂燕就是這樣被重塑的,重塑後的呂燕逐步有了自信心,從而走向成功。
我在現場向呂燕求證,呂燕説,她生下來的時候和其他小孩子一樣,初中時突然猛長,16歲後長成了1.78米的個。從小她就知道自己長得“有點困難”,她的父母都是工人,下面有一個妹妹,全家一個月的收入不到500元。當她幾年後在巴黎掙到大筆的錢時,她都懷疑手中的錢不是真的,只有到市場上買了東西,她才知道那不是夢。
剛到北京發展的時候,呂燕完全只是想試一試,並不自信。她的成功過程,就是自信心建立的過程。一位關注打工族的人説,他們剛來到大城市時候,大多有點不適應,看到北京這麼大一個城市,人人都打扮得那麼漂亮,而且那麼有錢,心裏可能會想,我們為什麼就沒有生活在北京這樣的大城市裏?但呂燕沒有這麼想,她覺得,不管多麼苦,相對來説,它總比鄉下要好,起碼比鄉下最基本的生活條件要好。她説,我們家自來水都沒有,洗澡也沒有淋浴,所以,我還是覺得有希望,很開心。
她從模特公司的勤雜工做起,掃掃地,挂挂衣服,給上場的模特們取取衣服,拉拉拉鏈。在內心裏,她總覺得這樣離自己的夢想要近一點,至少比起在江西時要近得多。
機會來自於一個法式咖啡廳裏舉辦的5人小型時裝表演,這是呂燕少有的一些“上臺”機會。她當時是唯一一個沒有模特卡,沒有任何資料的模特,當然很認真,很投入。這一次,呂燕生命中的“吉星”出現了,《現代服裝》的編輯趙京一眼相中了她,接著造型師李東田和攝影師馮海聯手給呂燕拍照片。他們用業內人士的眼光評價呂燕:圓臉、小眼、厚唇,典型的東方面孔,無可挑剔的身材,極好的對服裝的感覺,最主要的是呂燕來自小地方,未經大都市和世俗的熏染,所以她的眼神和心靈透明而純凈,氣質也更為單純。照片以《胭脂扣》為名在《現代服裝》發表後,很多人都在內心深處被震撼了——那是一個既異於西方美女也異於東方美女的“另類美女”。
幸運故事發生於2000年6月的一次邂逅。世界著名模特經紀公司的一位工作人員到北京出差,在其下榻的一家酒店大廳裏,他看到一個身材修長的東方美女,眼睛一亮,忙上前搭訕,詢問這個美女是不是模特,這個被問到的人就是呂燕。這次邂逅使呂燕有了一次帶來人生大轉折的巴黎之旅。幾天后,呂燕收到了來自花都的邀請函。十幾天后,呂燕踏上了法蘭西著名的文化發源地聖路易島,命運神奇得讓她恍然如在夢中。
在巴黎的日子裏,呂燕每天捧著快譯通,抱著夾滿照片的本子,坐地鐵去面試。每天可能有十多個面試,她就坐著地鐵四處奔波。巴黎地鐵特別複雜,但呂燕就像腦子裏有地圖一樣,她基本不看,到哪個站下車,然後去哪,到站走,非常非常熟練,好像是個老巴黎。後來,她很快就走紅了,很快就不閒著了。她拍了洗髮水的廣告,上了很多著名雜誌,而且和一家公司簽了約,目前年薪為20萬美元。可以説,她獲得了很大的成功。
成功後的呂燕仍然那麼勤奮,仍然自己蹲在地上擦地板。後來法國人為呂燕拍了一個專題片,而且還扛著機器到她的家鄉拍了,片子在巴黎反響很好。但觀眾説,呂燕為什麼不跟她父母擁抱,見面不擁抱,分手也不擁抱。其實,呂燕是把愛放在心裏,她給父母買了一套房子,定期給他們寄錢,讓他們過得安穩舒適。
生活改變了,一切都改變了,但呂燕的內心,依然樸素,依然純凈。
這一天的另一個插曲,是李東田臨時給我做了一個髮型。幾年前東田就為我做過一次,做得很時尚,然後噴了一頭什麼水,進電梯的時候,導演們見了我都問:你剛洗了澡啊?怎麼頭也不擦乾呢?這次東田一到,就説我的髮型不對,一定要讓我重新做一個,結果看起來像是變了一種風格,倒令我有點兒不自信了。
錄像之前,她跟我聊了聊,我特別感慨。她説倪萍姐我告訴你,我從來沒有今天這樣愛我的祖國,她説別人要跟我説我的國家怎麼樣,我説我甚至想跟他去戰鬥,拿出小時候打仗的架式想揍他一頓,因為一個人在外面,家鄉的點點滴滴,都會讓我想起覺得特別親切。
最初的困難,是女生大多不願意跟她玩,因為她像男生一樣野。而男生們又不願意她以女生的面目出現在他們的部落裏,因為她太高,許多時候會讓男生感到壓抑。她沒有別的辦法,一方面將自己的行為方式弄得比男生還男生,爬墻上樹炸魚,什麼事都幹;另一方面,她使勁把自己的背往下壓,弄得有點駝。那時候,她最煩的是身高,總希望自己矮一些,最好1.60米,甚至比別人都矮一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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