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12月29日20:30分,四套播出。
在雪域高原,有一位自稱是“嫁給西藏的男人”,他就是現任西藏美術家協會主席韓書力。
1992年台灣淑馨出版社出版了《韓書力畫集》,1995年台灣藝術家出版社出版了韓書力編纂的《西藏藝術集萃》,這本書蒐集整理了從土蕃時期到近現代西藏上千年的藝術精品,因而在1997年這本書獲得台灣圖書的最高獎——金頂獎。1997年藝術家出版社又出版了《韓書力繪畫集》。這家雜誌的發行人何政廣先生是這樣評價韓書力的,他説,“神聖的雪域魅力,讓韓書力成就為風格獨樹一幟的卓越的藝術家”。
説起韓書力與台灣美術界的不解之緣,則是從1986年開始的。
西藏美術家協會主席韓書力:台灣有一個當代非常有名的畫家叫劉國松先生,他1986年、1987年來訪問過西藏,和他的夫人。然後有一次我正在家裏畫畫,嘭嘭嘭,外邊敲門,我一開門,他説我叫劉國松,他説我找韓書力,我説我就是。他説我這個地方不認識別人,我只能找找你,一個是聊聊天,和搞畫畫的人接觸一下,還有一個,他太太身體不舒服,幾天不吃飯,他説能不能給我太太熬一鍋稀飯讓她吃,結果一看也沒有鹹菜,我是單身漢,一看還有半罐醬豆腐。醬豆腐和稀飯然後就把他太太的病治好了。這開玩笑了。這樣劉老師看了我還有我們單位很多同志的畫以後,他把我們介紹到台灣,台灣的藝術界的朋友,然後就給我發邀請,就是説,給我們辦展覽。我在台灣的第一個展覽是89年,89年的我沒記錯的話是4月,但是89年的2月,我在巴黎的展覽開幕了,我人到巴黎去了。劉國松先生以後,台灣的出版家、美術家、評論家,來這裡的人就多了。這樣和台灣藝術界的聯絡就多了一些。這個以後就是1994年,我就是應台灣省美術館館長的邀請到台灣參加一個現代水墨研討會,同時有一個大展,那次展覽以後,又接觸了很多的朋友。
韓書力説的劉國松先生曾是第一個到大陸舉辦畫展的台灣畫家,那是在1981年,那以後他在香港和海外陸續看到不少介紹韓書力的畫作和文字,於是在第一次訪問西藏時就去登門拜訪,兩人一見如故,而這以後台灣美術界開始主動接觸韓書力。
韓書力告訴記者,台灣出版他的《西藏藝術集萃》並給予的好評,主要是對藏民族和西藏人民創造的優秀文化的肯定,而他所做的工作,只不過是把那麼多的珍珠,用一根線穿起來而已。也就是這一根線同時穿起了他與台灣同行們的情誼。
韓書力:那是沒辦法斷了,一個是業務上,還有一個就是情感上。像台灣有一本很有影響的刊物叫《藝術家》。《藝術家》雜誌從1995年到去年底吧,基本上每期都給我開一個專欄,叫“非常視窗”。就是讓我寫西藏的叫什麼人文、歷史、自然風貌或者藝術家的感受。這樣陸陸續續的,趕著鴨子上架,寫了將近五十篇。五年。一年12篇吧,幾百張照片也上去了。還好,反響還好,台灣的朋友,我們請過來給我們講學,包括我當年到台北,台灣的台北國際藝術學院也請我講西藏藝術。因為我這些年出去以後,他們都請我講這個主題,在法國、在日本,在美國呀,在加拿大呀,因為他們覺得,我在他們眼睛裏是老西藏了,呆了二十多年,不可想象。
西藏一共有76個行政縣。27年來韓書力重復跑過了73個,僅日喀則地區就去了63次。至於多少鄉村,多少牧場,多少邊寨,多少里程,已經無法計數,光是豐田車就跑壞了三輛。期間,他創作的由四十多幅畫作組成的系列組畫《邦錦美朵》于1985年獲第六屆全國美展金質獎,《佛印》于1992年獲首屆加拿大楓葉獎和國際水墨大賽金質獎。1991年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了他的專著《西藏藝術雕刻卷》,1998四川美術出版社出版了《韓書力布面重彩畫》。
在拉薩市北京西路西藏文聯大院,記者來到了韓書力的家。
韓書力是北京人,1969年還在中央美院附中上學的韓書力隨著上山下鄉的潮流,到黑龍江生産建設兵團當了一名農工。令他苦惱的不是辛勤的勞作,而是不能專心從事他所衷愛的繪畫。1973年,他在美院附中時的老師推薦他去西藏幫助搞一個畫展,説好是半年的時間,韓書力沒有猶豫,從祖國的最東北到最西南,結果這一去就是二十七年,而這地理上的對角線和漫長的時間跨度,所謂何求?藝術而已!
韓書力:我73年來到西藏,我自己認為是帶著有限的漢文化的基因,加盟到西藏當代文化的隊伍,希望在身份上,在心態上,都得到藏文化或者藏族同胞的這種認知,這種接納,當時我追求的基本上就是兩個字,歸屬。我個人覺得就是一種追求,一種被接納、被認知,然後我自己覺得,就追求這兩點,希望包括在身份上都能夠做一個準西藏人,甚至就是以西藏人和準西藏人為榮為伍,我當時追求的就是這些。
1980年韓書力考上了中央美院的研究生,許多人都説,這回韓書力肯定要離開西藏了。但是説這種話的人真是太不了解韓書力對西藏的情感了。
韓書力:實際上我考上研究生的時候,我就沒有想過要離開,畢業以後,因為當時成績不錯,我留校了,留校教了八個月的書,我覺得我不是當老師的料,我是帶著一個課題或者帶著一個任務去做具體事的這麼一塊料,在美術學院八個月,我覺得一張像樣的東西,有感覺的東西我都沒有畫出來,那種痛苦絕對不是別人很難理解的。我有很多的機會離開西藏,離開中國,到海外。這其中也有1989年前後,我在巴黎時間很長,住了很長時間以後,我才有一種真的切身的感受,是什麼呢?我覺得就像一棵苗被拔了土,又換了水了一樣的無著無落,我在巴黎一年半時間,我覺得一張正經東西都沒畫出來了,這時候,我覺得我不能離開西藏,或者説我離不開西藏了,那個時候才覺得什麼叫魂牽夢繞。我儘量思索來反芻我對西藏文化對一些西藏比較美好事物,儘量把它表現出來,我發現蒼白得很,我發現單薄得很,甚至最後我都覺得有一種作偽的嫌疑,我不能再繼續呆了,我必須要回去。
正是雪域高原這塊迥然不同於內地的自然、人文環境和宗教神秘氛圍,由表及裏地影響到畫家的內心世界,並由此體悟而發出異彩靈光,造就了他繪畫藝術的另一種風格。這十年中,他大量採擷西藏民間藝術,並用心靈的智慧加以消化,從而為自己對藏民族自然與人文環境投下的關愛與辛勞,獲得了藝術創作上的回報。
韓書力:那種有限的漢化基因,在後十年裏邊,我發現它無意識地經常往外冒,有很多儒文化,有很多禪宗文化。就是我把我學到的中國繪畫或者漢地的繪畫、中原文化的一些背景、一些知識、一些技能和西藏傳統的繪畫,宗教的、民間的這些繪畫,進行了融合,進行了吻合,然後形成自己的所謂的一些語言,語匯或者所謂的面貌、風格。到這一段時間,我就覺得我的藝術表現領域寬闊了,很多包括漢文化在內的,過去很多的積累,很多的沉澱都在涌動,都在變成一種表現的語匯。有的直接是一種形象。
有了這將近三十年的沉澱和積累,今後恐怕會有若干個十年在等待著韓書力去發展,去創作。但是這已經過去的27年,不僅形成了韓書力的藝術理念和畢生為之追求的藝術目標,而且似乎還給了他一種對人生的大徹大悟。
韓書力:我對西藏文化學習借鑒的一點體會,叫“善取不如善舍”。實際上,我體會,文化也好,創作也好,人生也好,整個社會也好,社會的一種價值觀也好,我想無非就是取和舍呀。
記者:這蠻有一點參禪的味道。
韓書力:我覺得無非就是一個人也是不斷的在做取捨的工作呀,是吧。因為人生有很多的十字路口,每天都有十字路口,每天都有很多的誘惑,特別是現代信息社會,這種社會。一個信、一個電話、一個電傳都可以對你構成誘惑,都可以讓你左搖右擺,然後來放棄很多最值得追求、最值得去投入精力、無條件地去投入的終極目標,我覺得這句話可以概括西藏文化的精神方面的一個特徵吧。我覺得這一輩子我能跟西藏結上緣,恰恰是我的福份,這一點我覺得“不是渭城西去客”就沒有辦法理解了。
西藏一位美術評論家余珈先生在評論韓書力獲獎大作《邦錦美朵》時説,在東西方大文化的碰撞中未肯隨波逐流,是由於作者在浪潮中的靜思使然,他的定位定向都恰到好處——在東方文化的深厚基礎上站穩腳跟,擇取西方文化的些許因素取長補短,置於雪域西藏這一獨特的文化中就地烹調,始有人類精神食譜中前所未有的美味佳肴。用這句話概括韓書力的藝術道路,恐怕也是恰如其分的。
西藏用自己的風光、歷史、文化、藝術和人民的情感把漢族畫家韓書力的身心都留在了西藏,而這位漢族畫家則用自己的才華把藏民族文化藝術加以發揚光大,作為中華民族文化的一部分,傳播四方。自土蕃時期漢藏聯姻至今一千多年,嫁到西藏的公主和“嫁給西藏的男人”,無疑都是漢藏民族可以永久流傳的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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