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記:
人藝院長劉錦雲正忙於組織“人藝五十週年”慶典活動,我們還是請他擠出了一個小時接受採訪。問到他自己和他的作品,劉院長幾句話帶過,打破了我們繼續追問的熱望,採訪進入尷尬地帶。然而當話鋒轉到劇院的劇目建設和人才培養的問題上,劉院長開始侃侃而談……
(央視國際:苗展 鄭紅偉)
編劇與導演不可兼得
央視國際(以下簡稱CCTV.COM):您什麼時候開始接觸話劇,在人藝又工作了多長時間?
劉錦雲(以下簡稱劉):上中學的時候就開始接觸話劇,到上大學,北京大學,學校裏都有劇團,參加學校的話劇團,所謂校園戲劇吧。在建院三十週年時候來到劇院,來了之後先做編劇,做了十年編劇,寫了幾個劇本,其中有幾個在人藝上演了。1982年於是之先生從第一副院長位置上退下來,我就接替做了副院長,當時院長還是曹禺。後來又搞了十年。到了1996年,曹禺先生去世,1997年我就從第一副院長做了院長。
CCTV.COM:您寫的《狗爺涅槃》被視為新現實主義戲劇的代表作品,這個作品繼承和開拓了哪些風格?
劉:不談這個了,關於這個戲的風格讓評論家們去説吧,我自己不談這個了。
CCTV.COM:您覺得一個成功的話劇的各個組成因素,編、導、演各環節,那個比較重要?
劉:其實你提這個問題就是説哪個環節都重要。
CCTV.COM:是。但因為現在有這樣的説法,一些新的實驗話劇更突出的是導演的功能,而不能培養編劇、演員。
劉:這個問題,它是互相制約的,哪個環節都很重要,所謂一度、二度、三度創作。最根本還是劇本,這是根子,但導演要把它立在臺上啊,最後體現到演員上啊。
CCTV.COM:一些新的戲導演就脫離劇本、改變劇本,演員也更多的即興創作。
劉:那也是一種創作方法,各種創作方法和樣式,存在自有它存在的道理,並不排斥它。誰願怎麼搞就怎麼搞吧。
CCTV.COM:寫了許多劇本,您對哪個最滿意?
劉:我哪個都滿意。
CCTV.COM:在這些劇本中,排成後和您的創作初衷都一樣嗎?您對編劇和導演的關係,導演的二度創作有什麼看法?
劉:這個問題我沒想過,我把本子提供給他,導演去排去,我不是導演,這是作為編劇的角度;作為院長我對他各方面工作當然有所關照。這是兩個角色,兩個問題。
CCTV.COM:這兩種角色您更喜歡哪一個?
劉:我都喜歡,都是一種價值的體現,不過方式不同。這幾年創作少了,也是不可兼得。
投入産出比的帳不太好算
CCTV.COM:《第一次親密接觸》、《無常 女吊》這些新戲在票房上獲得了成功,是不是在運作體制上有新的嘗試?比如戲劇製作人制度。
劉:我覺得製作人制度也應該試驗著去搞。我們劇院還沒有這樣搞。劇院現在的經營體制還是原來的、國家辦劇院的,沿襲的這種制度。現在用人制度有局部的改變,比如借一些演員進來,請一些導演進來。像社會上採取的那種製作人制度,我們還沒有到那一步。實際上是不是要做,究竟怎麼做,製作人與劇院是個什麼關係,這都可以試驗。不排除將來也這樣去做。
CCTV.COM:人藝有沒有開始在經營上有所轉變,比如自負盈虧?
劉:沒有自負盈虧。像這樣的國家劇院主要還是靠國家辦的,國家供給。而且現在也沒有這樣的打算,沒有這樣的做法。
CCTV.COM:現在人藝的每年的創作有什麼樣的數目指標?
劉:也沒有嚴格的規定。一個是根據劇本出現的狀況,根據導演的力量、演員的調配,每年排三個新戲,根據現在的能力來説最多排四個新戲。三四個劇目中很可能今年的新創劇目多一些,到明年可能排經典多一些,大致比例一半一半吧。現在就是有意識的想排一些經典劇目,如果説我們現在新創劇目有好的、成熟的也很多,那我們就多排新戲。不過這一年在這方面覺得還不成熟,所以選擇經典劇目。
CCTV.COM:一部戲的成本大概有多少?
劉:硬性投入佈置製作好計算,軟性不好説,劇場是劇院的,也都是我們劇院的人員,現在什麼東西都貴,木料比若干年前貴了,現在製作也講究了,燈光也複雜了,大概幾十萬吧。
CCTV.COM:現在投入産出比怎麼樣?
劉:這個帳不太好算,不是一個加法一個減法那麼簡單。我們都是混著算的,劇場是公家的,三年前北京市政府投入七千萬,這個折舊怎麼算?票房毛收入不足以説明問題,劇院還有四百多人哪,要説哪一個戲賣票好,這四百多人對它都有貢獻。
最想解決的還是劇本問題
CCTV.COM:作為一院之長,重中之重,您最想解決的問題是什麼?
劉:現在還是個劇本問題。錢可以想辦法籌集,體制怎麼改變,演員、導演可以請,但最難的還是劇本。
CCTV.COM:劇本創作的困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意識到的?
劉:這個是談了多少年了,寫劇本的少,報酬也比較低,劇本也難寫,種種原因吧,造成這種情況。究竟什麼時候能擺脫這個狀況也很難説。
CCTV.COM:您認為這個癥結在哪?
劉:這不是一兩句話能説清的。現在沒有劇作家,不是沒有劇作的問題,是沒有劇作家。原因可以從各方面去分析,可以做個專題去討論“為什麼沒有”這個問題。現在很難把它説得很透很清楚,如果都説透説清楚就有辦法解決了。這個問題也是困擾,不光是人藝了,也是各個院團的問題。
CCTV.COM:現在創作空間的狀況怎麼樣?還有沒有那麼多藝術以外的包袱?
劉:至少我感覺沒有。不是這個問題,現在形式上、內容上寫什麼都可以,沒有那麼多限制。過去歷史上有過的,那個時代已經過去了,現在這個問題應該説不是個問題。現在你説不準哪一個是主要的,你説報酬不合理啊,寫電視劇和寫話劇報酬不合理,可是你就是給電視劇那麼高的報酬也沒有,寫電視劇的人寫不了話劇。社會的原因、文化的原因、歷史的原因、體制的原因啊,總之現在比較難的,受困擾的問題是劇本。
哪種味道都可以嘗
CCTV.COM:您在“人藝五十年”新聞發佈會上説,哪種戲都可以排,哪種味道都可以嘗……
劉錦雲:應該是多樣化的,話劇的風格是多樣化的,北京人藝的風格也應該是多樣化的,不應該是光演哪一種。
CCTV.COM:在藝術風格上人藝經歷了哪些變化?
劉:藝術都是會隨著時代的變化、社會發展、人們欣賞習慣的變化來發展變化吧……應該還是多元的,也並沒有發展到哪兒而摒棄原來的東西。比如我們現在馬上要演《雷雨》,基本還是50年代版本,也沒有説刻意的去就不一樣,當然也排了多場次話劇,五場次話劇,和原來的形式有些不同,但也沒有刻意地,還是堅持一種多元的,多樣的風格樣式。
經典的劇目能夠培養好演員
CCTV.COM:在您的院長任上,最想完成的目標是什麼?
劉:現在還是抓本子演戲吧,能夠像過去常説的出人齣戲吧,能夠有代表性劇目、代表性演員,還是在這方面下功夫。更主要的是劇目建設、人才培養。
CCTV.COM:關於人才培養,以前人藝有自己的訓練班,為什麼沒有一直辦下來?
劉:因為中央戲劇學院、上海戲劇學院,後來主要從這兩個學校吸收人才。
CCTV.COM:人藝對這些年輕人還有魅力嗎?
劉:還有。每屆畢業生紛紛要求到人藝來。去年在中戲招了一部分,今年從上海戲劇學院招了一部分,兩年加起來,十多個人吧,進了一批。
CCTV.COM:這些年輕人是不是有一個和人藝磨合的過程?
劉:這個是,在學校畢竟是學生,來了後,去年趙錚、亓亮參加了《無常 女吊》的排練,相當不錯。去年招的四個演員參加了《金魚池》的排練。今年剛招來上戲畢業生也馬上參加了院慶期間演出的排練。去年來的今年招的年輕人已經全用上了。
CCTV.COM:據您觀察,這些年輕人當中能出幾個表演藝術家?
劉:這是多少年以後的事了,成名成家。有的是相當不錯的,作為人才已經顯露出來,將來再有一個發展,在舞臺的實踐當中更進一步熟練起來。劇院、劇院的領導者就是給他們創造條件,當然還要有更好的劇目。“五十年慶典”之後吧,在劇目建設上排一些經典的,莎士比亞、契訶夫、奧尼爾啊這些戲。這樣既豐富了劇院的劇目建設,又達到人才培養的目的。
話劇離不開年輕人 藝術大師可遇不可求
CCTV.COM:《茶館》這出經典劇目被搬上銀幕,其他的戲有沒有和新的媒介結合,為了更廣泛的傳播。
劉:我們每個戲都有錄像,中央電視臺也都播過。但戲劇是個劇場藝術,其他形式代替不了到劇場看戲,它沒有這種效應,創作者與欣賞者同時在一個空間裏,這才完成一個戲劇。劇場藝術還是在劇場裏,它是不能為其他形式所代替的,它是一種審美形式、審美風格。
CCTV.COM:您在新聞發佈會上介紹了“五十年院慶”活動中,為大專院校學生舉辦的低票價專場演出。像這樣的對話劇的推廣活動以後會經常搞嗎?
劉:還要繼續做,拉近劇院和觀眾和年輕人、學生的距離。劇院離不開年輕觀眾,就是劇院將來的藝術人才補充也離不開學校,像現在在劇院的編劇、導演、設計、演員無一不是從上學的時候就是話劇愛好者,由愛好者一步一步進入到專業。也是培養話劇人才的一種手段。
CCTV.COM:任鳴導演在很年輕的時候當上人藝副院長,是不是人藝用人體制上的一種變化?
劉:總之是要吸引年輕人來吧,任鳴上來的時候是三十幾歲,説起來,劇院創建的時候,任鳴現在的年齡正是創建劇院時候曹禺的年齡,42歲。林兆華當副院長時也是42歲。年輕化這還是挺自然的。
CCTV.COM:您在談到曹禺、焦菊隱先生都表達著一種由衷的崇敬,您覺得現在和將來的人藝年輕一輩達到前輩們的功力和成就需要多長時間?
劉:哪一代出現什麼樣的藝術人才,第一不是可重復的,再一個,文學藝術發展和工業産品發展、物質的生産完全兩碼事,比如電腦下一代一更新準比上一代強,文化藝術不是這樣的發展髮式。只能在學習前人、吸收前人一些有益的東西的基礎上自己再去創新。至於出現一種什麼樣的狀況,這有時往往不是以人的主觀意志為轉移。曹禺生前我去醫院看望他,我説像您這樣大的劇作家,我的看法不是哪一個時代都能産生的,若干年才出一個。看到這種落差會更激勵一代人去努力,體現出這樣一種狀態。像曹禺這樣的大師,從現在來講還是大家在學、在努力在追趕的一個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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