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新聞調查》欄目曾經報道過一位身在北京的德國人劉小島把電池背回德國處理的事情,當年節目一播出,社會反響強烈。
善良的劉小島説:“怎麼辦呀,我還是沒有辦法,我還得把它(廢電池)帶回到我們國家呢。
自此以後,熱衷於建立中國自己的廢舊電池回收體系的人多了起來。
河南省新鄉市自費回收廢舊電池的個體戶田桂榮説:“以後的廢舊電池不要亂扔,送到我那裏,等將來咱中國有了這種機器了再把它一處理。”
回收舊電池的活動轟轟烈烈,回收之後卻成了燙手的山芋。
北京市廢舊電池回收中心業務科長盧建國:“我這兒回收的100多噸,相對來講還是微不足道的。”
環保專家李皓博士:你看,廢舊電池,真是沒地扔。我們就只扔五年,效果就已經達到美國扔三十年的效果,所以,我們必須要越快越好。
中國電池工業協會提供了一幅電池回家的示意圖:“電池—電器—回收—處理工廠—材料—電池”這樣一個鏈條,將小小電池從生産到消費,從回收到再利用的全過程,勾勒得既簡單又清晰。
經過社會的大力宣傳,將使用過的廢舊電池回收起來,已成為許多人的自覺行動。
1998年以來,不僅一些城市的商場、街道、學校出現了廢舊電池專用的回收箱、回收筒,而且還出現了專門回收廢舊電池的個人,中國的廢舊電池回收活動在許多大中城市開展起來。然而這時,新的問題也接踵而至。
例如田桂榮所在的河南省新鄉市,是許多大的電池生産廠家的所在地,她每天看到成車成車的新電池往外拉,卻從來沒有看見用過的廢舊電池被拉回來,田桂榮自己經營的小店每天銷售的電池不少,可用過之後也都被人們隨手扔掉了,田桂榮從電視報道中得知廢舊電池污染環境,於是她就在自家小店外設立了一個廢舊電池回收桶,從此一發而不可收。而且田桂榮還用自己小店的商品給當地消費者換廢舊電池。
為了讓更多的人了解廢舊電池的危害,知道自己在回收廢舊電池,只要稍有空閒,田桂榮就自費印發一些宣傳單,散發到市裏最熱鬧的地方、人最多的地方。
田桂榮講過:電池污染環境,以後可不要亂扔,送到我那裏,等將來咱中國有了機器了,再把它一處理。
電池越來越多,小店裝不下了,田桂榮和丈夫只好來到離新鄉市200公里的一個山上無人居住的舊倉庫,將電池暫時安頓下來。
自從收購廢舊電池以來,田桂榮已花去了家裏五萬多元,為幾十噸的廢舊電池找地方,又花了不少錢。周圍的人不理解她,冷嘲熱諷一直陪伴著她,連一貫支持她的丈夫也有沉不住氣的時候。
夫妻二人沒少發生爭吵,一個説自打收購廢舊電池以來,家裏的什麼事也不管,錢也賠光了,你説你做個啥勁兒。
另一個説你當幹部那幾年,我都一直支持你,到我一收購廢舊電池,你就説呀説的,收購廢舊電池賠就賠,我心甘情願。
田桂榮的一片苦心終於得到了社會的認可。2001年10月,五十幾歲的田桂榮因為自費回收幾十噸的廢舊電池獲得了中國首屆“福特汽車環保獎”個人獎。
鮮花和掌聲還沒有散盡,有關環保部門依照相關法律的規定,通知田桂榮,沒有相應的資質許可,個人不得收集、運輸、儲存危險廢物,她手中的廢舊電池要儘快妥善處置。
收還是不收?回收以後怎麼辦?田桂榮陷入了尷尬。
這個尷尬不僅僅發生在田桂榮身上,在北京,我們發現2000年曾經熱熱鬧鬧回收廢舊電池的麥當勞連鎖店、以及一些大商場也都停止了回收活動。當時曾經以“小手拉大手”的形式在好多學校開展的廢舊電池回收活動也相繼停止了。
原因何在?
我們來到朝陽區定福莊第二小學,大隊輔導員讓各班的學生們,搬出了他們這一年多來回收的廢舊電池,足有幾十公斤。
張曉曼老師説:“問題就是我們沒有地方放置這些廢舊電池,我們的學生們都非常積極,不停地往這兒拿,可是我們真的是沒有地方放。”
在學生們上繳的廢物中有舊報紙、廢塑料瓶、以及廢舊電池。讓學校沒有想到的是舊報紙、廢塑料瓶會經常有人上門收購,而廢舊電池卻始終無人問津。沒辦法學校只能將幾十公斤的廢舊電池一直存放在學校的門衛房裏,日益加重的對二次污染的擔心,使學校再也不敢大張旗鼓地開展回收活動了。
廢舊電池的回收活動逐漸陷入困境,人們都在問:收還是不收?回收以後怎麼辦?
1998年應一些環保志願者的請求,北京市、上海市,都成立了專門的廢舊電池回收機構,配備了專門人員,為了解決人們收集的廢舊電池的後續處置問題,他們除了在市區的主要街路、學校、商場設立了幾千個回收箱以外,還配備了專門的回收車。為了讓更多的人知道自己在回收廢舊電池,他們還在專業的網站、及媒體上公佈廢舊電池回收的熱線電話,承諾只要滿三十公斤,將免費上門回收。
北京市先後有200多個商場 80多所學校參與回收 共回收了280噸。上海市共設置了6000多個回收箱 回收了100多噸。這樣的專門機構是不是可以解決田桂榮的尷尬、定福莊二小遇到的困難呢?
當初,為了解決一些環保志願者的投放需求,就著環衛部門有車輛、有人員的方便,北京市第二清潔車輛廠是主動自願成立了這麼一個沒有註冊的回收中心的。同樣的名稱,一樣的人員,拿著買醬油的錢買了醋,現在徹底變成企業了,每年為了花在運輸、儲存、通訊、人力等方面的投入有40多萬元,只收集不消化,只投入不産出,越積越多的廢舊電池堆在倉庫裏,找不到出路,成了它們的一塊心病。
在上海,那裏的廢棄物管理處也是在沒有任何專項補貼的情況下,要獨立解決設置的6000多個回收筒的費用,還要抽出一定的場地和人員將回收來的上百噸廢舊電池進行分類儲存。
幾十噸、上百噸的廢舊電池,相對於北京市每年6000多噸的消耗量來説不過是個零頭,可集中到個人或一個企業的手中,恐怕就相當可觀,難以招架了。
處置過程中的資金壓力,使廢舊電池的回收工作,在幾個大城市以及一些先期覺悟起來的人當中,才剛剛起步就身陷尷尬、面臨夭折。他們有著共同的困惑:回收以後怎麼辦?
沒處放的電池呼喚著有人出面回收,可是個人回收個人難,部門回收部門難,難題解決不了,中國的廢舊電池還能回收嗎?
目前在我國廣大的郊區農村,更多的中小城市,電池回收還是一片空白,同樣沒有資金,沒有後續處置,還要不要開展回收呢?
衡水電池集團有限公司 高級經濟師崔存乾講,在生産電池的過程中,一般都要加汞、鎘、鉛等這些有害的重金屬。所以,他認為電池用完以後,這些廢舊電池是應該回收的。
就在這位電池企業的資深人士,一再向我們表達此時大家應該集思廣益,獻計獻策解決回收難題,不要放棄回收時,我們在國家科技部的機關報《科技日報》上看到了記者胡淩淩的文章,聽到了這樣的建議:
我們國家現在的一次性的鹼性鋅錳電池,已經達到了無汞化或者低汞,那麼對這種電池,它對環境的危害已經變得非常小了,它的社會價值達到了,經濟價值又非常小,幾乎很少很少,那麼他認為,這個時候我們就不應該對它進行回收了。
回收以後怎麼辦的問題還沒有解決,收還是不收又成了問題。有人從經濟的角度也對回收提出質疑。
他們認為,投入的部分跟廢舊電池自身的使用價值相比,它失去了經濟價值,那麼還有必要再利用它嗎?而利用起來的那些價值還不如投入的價值,那幹嗎還要利用它呢,所以就乾脆別回收別處理了。
在清華大學環境科學與工程學院的教授聶永豐寫給有關決策部門的報告上,關於廢舊電池如何處理一項,我們也看到了這樣的建議:
有些品種的電池不但資源回收價值小,而且對環境的危害也不大;有些品種電池資源回收價值大。其中,鎳鎘電池對環境、對人體健康的危害非常大。
清華大學環境與工程學院教授聶永豐認為:在填埋場的條件下,電池裏面的重金屬污染物進入到填埋場産生的廢水,也就是它的滲液數量是非常小的,這實際上是説明了,在填埋條件下,廢舊電池並不構成問題。
觀點很明確,回收廢舊電池是為了減少它對環境的污染,可是目前它的污染已經沒有人們想象的那麼嚴重了,還有回收的必要嗎?另外廢舊電池回收的成本又過高,投入大於産出,從經濟角度看無利可圖,何苦多此一舉。
採訪當中,記者發現在我們的生活中持反對回收觀點的人,還並不少見,廢舊乾電池果真沒有回收的必要了嗎?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可就輕鬆了,回收以後怎麼辦也不成其為問題了,隨手扔到垃圾裏你方便、我方便,大家都方便。
可問題偏偏沒有那麼簡單。北京科技大學的曾平榮教授與聶永豐教授一樣,都是從事環境科學研究多年的資深教授,為了提倡廢舊電池回收,最終達到資源化,無害化。曾教授已花去了二十多年的時間研究處理技術,他的觀點就與聶教授截然相反。
為此我們進行了採訪
曾平榮:“無汞化了以後,並不是説電池裏面就沒有汞,就根除了汞污染。另外除了汞以外,電池中還有鎘、錳、鐵、鉛、鋅等重金屬,這些重金屬也會污染環境。”
記者:“我也聽到了這樣一種觀點,就是説廢舊電池不論是在回收環節、還是在以後的處理環節,都會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那麼,這麼大的投入有沒有必要?”
曾平榮:“我認為,這個問題看你怎麼看,同時也看你是怎麼運作。我們應該算兩筆帳,一本是小帳,另一本是大帳。廢舊電池裏面含的都是重金屬,這些金屬都是從地球裏挖出來的一次性資源,如果它想滿足生産電池的需要,國家就要多開礦,多建冶煉廠。這個投入你算不算。”
曾教授始終認為,廢舊電池屬於危險廢物,依照有關法律規定,就該回收無條件可講;至於回收電池的價值是大是小問題,單純算小經濟帳,眼下似乎投入過高,但是,有多少人知道,廢舊電池70%的金屬回收率,只每年3000噸的回收量,就可為國家節省開發兩個中型礦山的費用。更何況這些回收後的資源是永遠不可再生的一次資源,而這也正是廢舊電池大的價值意義所在。
收還是不收,這是一個問題。
對這個問題的爭論,短時間內恐怕還很難達成一致。但是,意識決定著人們的行動。收或者不收,沒有中間的路可走。要平息爭論,就必須先回答:隨手扔掉的電池會給我們的環境帶來影響嗎?污染的大小又該怎樣計算呢?廢舊電池值不值得我們再一次投入人力和物力回收呢?中國還能重新建立起自己的綠色回收産業嗎?好,請繼續關注綠色調查《廢舊電池 何時回家》的第二集《污染 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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