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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 生 (2002年10月16日 163期)


  其實幸福一直就存在於他們的生活中,只不過是被忽略了。是災難的降臨使他們重新擦亮了尋找幸福的眼睛。

  有這樣一對平常夫妻:妻子胡敏柔弱、內向,騎自行車上街遇到人多的時候都要下來推著走;丈夫朱金平愛吃醋,有一些邋遢,家裏亂七八糟卻視而不見。他們經常因為一點小事吵架,甚至砸盤子砸碗。婚姻生活似乎並不如想象的那樣浪漫、激情,而是每天日子的流來流去,全是這樣重復,兩個人好像總覺得生活裏少了一種東西似的。

  然而,一場變故讓這對平常的夫妻從此開始了不平凡的人生。

  三年前,朱金平在做一次平常的體檢時無意中查出自己得了白血病。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他都懷疑是這到底是一個夢還是現實。那個時候,朱金平最怕的就是見到自己的妻子胡敏,因為在他印象裏胡敏是一個很懦弱的女子,如果把這個消息告訴妻子,她肯定會承受不了的。

  剛得知朱金平病情的時候,胡敏真是嚇昏了,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們夫妻倆來到北京,在很多醫院連續挂了專家門診,大夫們的意見是統一的:無論從朱金平的年齡還是病型來看他都應該做骨髓移植手術。

  做手術需要三個條件:第一個條件是需要二十萬資金,第二是骨髓配型要相合,第三個就是病情要緩解。由於朱金平的病發現較早,所以病情緩解應該是沒問題的;單位在得知他的事後非常支持,同事們也紛紛捐款,資金的問題解決了;再下來就要找到合適的配型。

  朱金平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在姊妹之間配型相合的可能性是25%,兩個人不到50%。幸運的是,朱金平的骨髓和弟弟相合,配型成功,一家人在拿到結果的時候抱在一起哭了出來。

  然而即便是配上之後再做手術也是很危險的,手術也有失敗率。做手術需要把朱金平原來的造血系統全部破壞掉,然後再用他弟弟的骨髓再給他重新建立一個造血系統。

  手術後朱金平住進了無菌倉。剛開始的時候他非常虛弱,整個人就像要垮掉一樣,而當時胡敏只能在外面手足無措。但是她非常希望自己能夠傳給他一種力量,讓他知道這份痛苦並不是他一個人在承擔著。

  一天早晨八點鐘,朱金平看到胡敏隔著七層玻璃在窗外拍打胸口,他當時聽不到聲音,不知道她在拍什麼。忽然,朱金平想起每天早上自己換的衣服會經過消毒傳進無菌倉,於是就摸了摸衣服的口袋,果然,裏面有一封信。信是胡敏寫的,他開始讀起來:

  “我深深感受到你的痛苦和所做的努力,相信我的心和你潰瘍的口腔和肚子一樣疼,這種等待比當初配型的等待還要艱難。金平,讓我們共同面對這次挑戰。靜靜地躺在你懷裏享受健康的生命是我一生最大的願望。相信不久的將來我們會流著眼淚回憶這段艱難的日子……”

  那是朱金平在無菌倉中收到的第一封信,直到他後來給別人講起這件事的時候,信上的內容他都能倒背如流。讀完這封信,原本拒絕吃藥和吃飯的朱金平開始什麼都吃了,因為他要和妻子一起來迎接這場挑戰。

  之後每天朱金平都能收到胡敏的信,他的心情和病情一起在慢慢好轉。一次,朱金平説想吃蘋果,這讓胡敏非常激動。因為以前每次吃一點飯胡敏都要在外面求他多次,而這是入倉以來他第一次主動提出要吃東西。胡敏很快跑到超市,買了兩個很大的蘋果,並檢查了多遍。因為醫院對蘋果的質量要求特別高,護士要對蘋果進行消毒後才能交到朱金平手上,蘋果不能有任何一點壞掉的地方。第二天,有一個蘋果被退了回來。胡敏很奇怪,她檢查了好幾遍不可能不合格啊。就在這時她發現被退回來那個蘋果上多了一行字,上面寫著“HAPPY BIRTHDAY(生日快樂)”,胡敏這才想起原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無菌倉是與世隔絕的,朱金平在倉裏一天天計算著妻子的生日,由於在裏面怕出血,找不到刀,手指甲也脫掉了,最後他用溫度計的外殼在蘋果上刻了這圈字。

  和疾病搏鬥了52天后,朱金平要出倉了。在倉裏他就一直想,能跟妻子一起再握握手嗎?當聽到醫生説可以出倉了,朱金平的心“咚、咚、咚”地跳,他們夫妻倆終於可以再相見了。當胡敏見到朱金平的時候發現他整個人都變化很大,幾乎不認識了。她問:“是你嗎?”朱金平説:“是我,古墓派的小龍女出山了!”

  出倉後朱金平又在普通病房住了些時間,之後就出院了。日子還是那樣流來流去地重復著,然而這對夫妻的生活卻似乎有了些不同。

  胡敏比以前開朗了很多。由於這三年來她經常要在規定時間內上街買到需要的東西,所以無論街上人再多她都敢騎車了。結婚前胡敏膽子特別小,黑天上廁所都不敢去。而現在的她變得堅強了,從無菌倉出來以後,朱金平喝水、吃藥用的杯子都是要經過一百度的高溫去燙的,她可以直接用手拿著杯子在水龍頭底下衝,這不一定每個人都能做到的。很多病人家屬對朱金平説:“你妻子真是了不起!”朱金平感覺自己的妻子從一個毛毛蟲都變成了大象。

  而其實朱金平自身也發生了很大變化。他的不顧家曾讓胡敏很失望。當初結婚的時候,朱金平對胡敏説:“結婚以後我們來個分工,在家我管大事,你管小事。就像這些家務活都是小事,就是都是你管。”之後的幾年胡敏覺得自己受騙了,因為婚後這段時間家裏好像沒發生過什麼大事,都是小事。然而現在讓胡敏再評價一下朱金平,她臉上就像開了朵花似的,她説自己的丈夫現在不但很愛家,而且常給自己一些驚喜。從北京回家以後,朱金平一直躺在床上不能走路,大夫曾經預言他即使能活下來腿也殘廢了。一天晚上,胡敏搬了兩個板凳拉朱金平到屋外聊天,兩個人因為一點爭執吵了起來,胡敏把自己的凳子一搬就回了屋。然而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朱金平這時候突然站起身,也搬著另一個凳子自己走回屋來了!原來每次胡敏出去買菜做飯的時候朱金平都起來偷偷練習,等她快回來的時候再走回床邊睡下。幾個月下來,他早就可以自己走路了,而今天終於等到機會告訴妻子這個好消息。

  經歷了這麼多的艱難,夫妻兩個人感覺生活真的很美好,對生活的理解也深刻了很多。現在胡敏在家裏做事的時候,看到丈夫領著孩子從外面散步回來都覺得有一種特別滿足的感覺;而朱金平則認為後半生活著最大的目的就是讓妻子幸福和高興。一場變故之後,生活沒有變,但是兩個人的感受變了,日子也就隨著變得有滋有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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