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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玷污的白衣天使》(2001年11月29日)


  主持人:有一個現象一直在困擾著我,我想可能很多電視機前的觀眾朋友也都有這樣的體會,那就是我們得了普普通通的一個感冒,到醫院裏去看一下,可是當你拿到醫生開出的藥方的時候也許會大吃一驚。因為這個藥方上可能出現了高達上百元的藥品,而據一些醫學專家指出,就現在的醫療手段來講還不能從根本上去治愈感冒,所有的這些藥品都只能起一個緩解症狀的作用。那麼既然是這樣的話,我們就感到非常的奇怪,為什麼一個不能從根本上去治愈的感冒,卻要花這麼多錢買這麼多藥品,它的內幕又如何呢?我們今天的節目將從一起撲朔迷離的殺人案件説起,為您揭開藥費居高不下的內幕。

  解説:2000年5月的一天,一位70多歲的老人來到新疆烏魯木齊市公安局沙依巴克區公安分局報案,稱自己28歲的女兒張晶在一週前離開家裏,之後就斷絕了所有的聯絡,希望公安部門對此立案偵查。

  沙依巴克區公安分局 黃俊:當時這個案子是個失蹤案,我們刑警隊沒有作為刑事案件立案。

  記者:那為什麼作為失蹤,一般情況下不予立案呢?

  沙依巴克區公安分局 黃俊:有些人或者跟別人私奔了,或者離家出走了,原因是方方面面的,不好確定這個人到底是怎麼失蹤的,加上如果這個人要是死了,屍源也沒有找見,所以當時沒有立為刑事案件。

  張晶的父親:沒有辦法了我們先向《烏魯木齊晚報》登報《尋人啟事》,考慮《烏魯木齊晚報》它的範圍小,就在烏魯木齊這一塊,然後我們又在《新疆日報》登報尋找,還是沒有下落。

  解説:幾乎用盡了所有的辦法,老人仍然沒有自己女兒的消息,他只好又一次把希望寄託在公安部門。

  沙依巴克區公安分局 黃俊:説老實話,他兩三天來一次,他70多歲了,我們在四樓,他每次來都氣喘噓噓的,我們被他的真情也感動了,我們一看,確實應該幫他查一下。

  解説:出於對老人的同情,民警們利用空閒時間,對張晶失蹤前與其來往密切的人分頭進行了調查了解,一個叫賈魯軍的人引起了警方的注意。

  沙依巴克區公安分局 黃俊:賈魯軍是醫藥公司的銷售科長,張晶自從和賈魯軍認識以後,和別的男人再沒有來往過,(在)他們自己租的房子同居,而且賈魯軍這個人不容得別人,有半點不順意他的時候,他可以當著她父母的面,張晶父母的面打張晶。

  解説:進一步調查,警方發現,張晶失蹤當天所做的惟一一件事情,就是與賈魯軍一起參加了賈魯軍一個朋友王順利的生日宴會。

  沙依巴克區公安分局 田軍:疑點比較大的就是,當時他們是以王順利過生日為名請的客,但是那一天並不是王順利的生日,再一個就是,總共喝酒、吃飯不到一個半小時,喝了13瓶酒,連啤酒、紅酒,而且喝的速度比較快,而且當時醉酒的只有張晶一個。

  解説:據警方了解,這個不同尋常的生日宴會從晚上7:00多開始,不到9:00就已經結束,醉酒後的張晶既沒有回到父母家裏,也沒有回到自己家裏,從此就失去了所有聯絡,而且據警方進一步調查了解,在這一晚,邀請張晶參加生日宴會的賈魯軍從宴會結束後9:00左右至次日淩晨3:00這一段時間也沒有回到他自己家裏,掌握了這一情況,警方依法傳喚了賈魯軍。令警方沒有想到的是,在傳喚過程中,一個意外的事情卻發生了。

  沙依巴克區公安分局 黃俊:在這期間,他通過一個送飯的人傳了一個條子,看他在傳東西,我們把這個送飯的女人擋住了,我們問什麼東西。當時賈魯軍急了,和我們拼命搶條子,要把條子吃下去,我們硬搶下來一看,上面寫著讓誰誰誰做偽證。

  解説:原來,賈魯軍在警方傳喚過程中始終無法説出自己在張晶失蹤當晚9:00至次日淩晨3:00的去向,因此就趁中午吃飯的時候遞了一張條子,讓某人為他作證,證明賈魯軍在這一段時間裏一直在與那個人聊天,而且條子上還寫著,話不要説得太直接,想一想再説,不要讓別人看出來是編好的。因此,拿到這一關鍵證據後,警方立即將賈魯軍作為張晶失蹤一案的重要嫌疑對象依法實施了拘留。在接下來的幾天裏,警方對賈魯軍在張晶失蹤當晚的行蹤展開調查,並很快發現,在這一晚,賈魯軍始終與王順利、駱江川、馬建國三人聯絡密切,警方隨即傳喚了這三個人,令警方感到意外的是,這三人也同樣無法説出自己在張晶失蹤當晚的去向。

  沙依巴克區公安分局副局長 王軍:這四個人都歸案以後,我們經過分析認為,與張晶有直接利害關係的是賈魯軍本人,因為我們已經了解到他和她的關係是一個不正當的感情關係,所以從他來説不好突破,另外王順利也給我們一個(印象),這個人不好突破了,堅不吐口。最後我們就選在了後抓來的這個馬建國和駱江川作為突破口。

  解説:沒過多久,駱江川、馬建國二人的心理防線就相繼被攻破,交代了全部犯罪事實。原來,早在幾年前,賈魯軍作為醫藥公司銷售科的負責人經常與客戶出入歌舞娛樂場所,並在一家夜總會結識了當時還沒有正當職業的張晶,不久,賈魯軍就背著妻兒與張晶開始了同居生活,並在張晶身上投入了大量的金錢。日子久了,張晶知道了很多賈魯軍在藥品銷售過程中向一些醫院領導行賄以及擅自挪用公款的黑幕,並以此相要挾,要求賈魯軍與其正式結婚,這使得賈魯軍大為惱火,終於在無數次的爭吵之後,賈魯軍想到了殺人滅口。2000年5月8日,賈魯軍糾結平日裏的三個朋友王順利、駱江川、馬建國,以王順利過生日為名,將張晶灌醉,並共同實施了殺害張晶的犯罪行為。

  解説:拿到供述,警方立即分頭帶領駱江川和馬建國前往戈壁灘上尋找張晶的埋屍地點,經過艱難的辨認工作,才終於找到了張晶的屍體,取得了本案中最為關鍵的證據。此後,在鐵的事實面前,賈魯軍、王順利也終於不再狡辯,交代了全部犯罪事實。本來,作為一起刑事案件,既拿到了犯罪嫌疑人的供述,也掌握了其犯罪的確鑿證據,此案已經可以偵察終結,可是,警方卻憑著他們特有的對犯罪行為的敏感,認為此案並沒有就此結束,從賈魯軍殺人動機上分析,賈魯軍還應當在其擔任醫藥公司銷售科科長期間,有嚴重的行賄犯罪事實。

  沙依巴克區公安分局 林衛:在多次審訊期間吧,賈魯軍他就交代了在工作期間向烏魯木齊的建工醫院院長,叫丁晞的,還有其它醫院的領導行賄的犯罪事實。

  解説:賈魯軍的供述引起了沙依巴克區公安分局領導的高度重視,由於經濟腐敗案件屬於檢察機關受理範圍,因此在此案還屬於公安部門偵察階段時,分局領導就打電話請沙依巴克區人民檢察院提前介入,就可能存在的經濟腐敗案件立案偵查。經過檢察機關一段時間的調查取證,先後有5家醫院的院長或科室主任因受賄罪被捕,從而揭開了一段長久以來一直存在於醫藥領域內部的黑幕。

  解説:日前,當我們來到烏魯木齊採訪此案的時候,賈魯軍等四人因為共同實施了殺害張晶的犯罪行為,並且手段極為惡劣,情節極為嚴重,已經被烏魯木齊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判處死刑,而由賈魯軍一案所引出的醫藥領域5起經濟腐敗案件也已經由沙依巴克區人民檢察院偵查終結提起訴訟。在與這些案件中一些當事人的交談中,我們了解了近10年來醫藥領域歷史沿革中存在的問題,證實了社會上傳説的種種在醫藥行業普遍存在的黑色交易。丁晞,59歲,1991年開始擔任新疆建工醫院院長,先後收受藥品銷售人員的賄賂38萬元,同時還有50多萬元不能説明合法來源,在他的印象中,醫藥行業中最早出現的不正當現象,就是醫生收受患者的紅包。

  新疆建工醫院原院長 丁晞:從1993年,1994年以後,這新疆的風氣主要是從關內帶回來的,醫生出去進修、學習,把這種風氣也就帶回來了,一開始在個別人身上,逐步呢,病人也主動地送,覺得不送不保險。

  解説:紅包現象使醫護人員當中第一次出現了灰色收入,在當時,很多醫院的正常開支還是由國家或地方財政全額撥款,醫院自身的經營壓力並不明顯,對於患者的服務意識也很淡薄,住院難、看病難等現象隨處可見,因此,當患者及其家屬希望得到較好治療效果的時候,就想到了給主治的醫生送紅包,紅包現象開始一度在醫護人員當中盛行,成為當時社會輿論普遍譴責的主要問題。隨著我國經濟體制改革的不斷深入,各行業都很依賴於財政撥款的舊的國有體制逐漸被打破。此時,作為醫院,由於人員工資、獎金、設備更新等日常開支逐年增長,因此在經營上第一次遇到了困難。

  新疆建工醫院原院長 丁晞:那也就是説,實際上(財政)撥款還是那麼多,但是隨著其它支出的增長就越來越,撥款比例佔開支比例就越來越低,這個缺口就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解説:幾乎就在各家醫院為日常的經營支出而捉襟見肘的時候,藥品流通領域卻在發生著巨大的變化,過去,藥品的經營主要還是靠各地方的醫藥公司這個單一的渠道來完成,隨著國家對於藥品流通領域逐步放寬政策,在南方的一些城鎮,幾乎一夜之間就出現了大大小小眾多經營藥品的公司和個人。劉培蘭,安徽界首某醫藥公司銷售代表,實際上,他的身份就是一個個體藥販子。

  記者:那你個人能賣藥嗎?

  安徽界首某醫藥公司銷售代表 劉培蘭:這個不行,這個必須與公司簽訂合同,然後給你一個合法手續。

  記者:那也就是説你挂靠在一個有營業資格的公司裏面去?

  安徽界首某醫藥公司銷售代表 劉培蘭:對。

  記者:然後你每年給它交管理費?

  安徽界首某醫藥公司銷售代表 劉培蘭:對。

  記者:然後你就可以拿著他的手續去推銷藥品?

  安徽界首某醫藥公司銷售代表 劉培蘭:對。

  解説:賣藥的人多了,藥品流通領域的競爭就開始加劇,為了爭取與醫院在藥品購銷上的合作,眾多醫藥公司和個人都想到了在藥品的折扣上做文章。

  記者:什麼時候發現這個藥品,從不同渠道進藥的話,它有不同的折扣?

  新疆建工醫院原院長 丁晞:給我的感覺好像是1994年,新疆比關內要晚一些,因為這個風氣在互相傳呢。你比如説這個藥品(折)扣,一個是5%的讓利,一個是15%—18%的讓利,你是買5%的讓利呢,還是買18%的讓利?不要小看這一塊,一年就幾百萬塊錢呢!

  解説:在當時,所謂的折扣是指醫藥公司按物價部門核準的批發價銷售藥品時,在批發價基礎上給醫院的讓利。根據不同藥品,醫院一般都能拿到最少15%的折扣,有些藥品如抗生素類藥、新特藥,由於利潤較高,折扣甚至可以高達50%以上,加之按國家規定,醫院在藥品零售時,還可以在批發價基礎上加價15%,因此,僅藥品一塊,醫院就得到了可觀的收入,這就是在醫藥領域一度盛行的“以藥養醫”的現象。雖然從1996年開始國家計委針對藥品銷售過程中高折扣問題,曾經下發《藥品價格管理暫行辦法》,規定藥品價格折扣不得超過5%,但是很多醫院仍然在藥品採購中頂風而上,暗中做著這種違規交易。

  新疆建工醫院原院長 丁晞:一開始在合同上明明簽著讓利18%、讓利15%,後來工商局管這個事以後,就簽兩份合同了,一份合同是5%的合同,一份合同是附加合同,是5%以外的合同。有這個土壤,因為你不這樣搞,人家説你院長是個大頭。

  解説:就在各地方的醫院紛紛從藥品採購中得到實惠的同時,藥品流通領域的競爭卻愈演愈烈,全國具有合法資格的醫藥批發企業一度超過了16000家,呈現出“多小散亂”的格局,形成醫藥市場惡性競爭無序發展的局面,這時期,很多醫院的職工可能都曾見到過,醫院門前一下子聚攏十幾家甚至幾十家醫藥公司的銷售代表爭取藥品採購計劃的場面,而醫院內部,對於藥品採購具有決定性作用的主管院長,藥劑室主任等就成為這些人競相拉攏的目標。

  記者:這些人你過去都不認識吧

  新疆建工醫院原院長 丁晞:個別的認識,大部分不認識,絕大部分不認識。

  記者:那後來怎麼就從不認識,能慢墁發展到信任呢?

  新疆建工醫院原院長 丁晞:一開始是請我們單位去玩一下,去吃個飯,以後就變成有時候(單)請我,或者請我們家。

  記者:那什麼時候第一次拿了人家的錢?

  新疆建工醫院原院長 丁晞:1998年過春節的時候,(他説)相互之間業務關係這麼多年了,你也挺關照我們的,過年了給你送點年貨,在年貨裏面夾的錢。

  解説:只要簽一份藥品採購計劃就可能會拿到一筆可觀的收入,如此輕而易舉就賺到了錢。這使得丁晞從思想上發生了轉變,過去在建工醫院職工心目當中,丁晞是一個勤奮、樸實的院長,而現在丁晞卻越來越看中手中的權力,本來很多藥品的採購計劃作為院長沒有必要去親自過問,可是他也不辭辛苦地掌管了起來,而在行動上,丁晞也從被動地等人來送錢變成主動地向人索要,安徽界首的藥販子劉培蘭就是在丁晞的暗示下,先後向丁晞行賄15萬元。

  安徽界首某醫藥公司銷售代表 劉培蘭:他一般簽訂合同在年前年後,他就問你,今年做得怎麼樣,

  有沒有利潤,你想不想再擴大一點。

  記者:那你第一次送給他多少錢?

  安徽界首某醫藥公司銷售代表 劉培蘭:第一次送給他3萬元。

  記者:這3萬元送了以後自己的計劃?

  安徽界首某醫藥公司銷售代表 劉培蘭:對,變大了。一開始是幾十萬,最後增加到一百萬。

  解説:用3萬元投石問路,劉培蘭得到了一份100萬的採購計劃,第二年,劉培蘭投其所好,一次送給丁晞9萬元,這一次,他拿到了一份300萬的採購計劃,兩個人都在藥品購銷過程中大大地得到了實惠。而事實上,從藥品中得到實惠的絕不止像丁晞這樣具有一定職務的高層管理人員,在很多醫院,只要有機會接觸藥品的科室和崗位,都會不程度地從藥品中得到不應得到的好處,對於這種現象,新疆某醫藥公司銷售科原科長,因殺害張晶而被檢察機關批准逮捕的賈魯軍有很深的感觸。

  新疆某醫藥公司銷售科原科長 賈魯軍:這個院長要是同意你進藥,他給藥房主任打個電話,藥房主任説可以送,但是呢,不給藥房主任給錢的話,藥用完他不通知你,過後你發現:哎,藥怎麼沒有了?到醫院一看藥早就沒有了,藥房主任他不進,藥房主任他又害怕採購和保管説閒話,還要給你講:你看,光圍我不行,你還得圍圍採購和保管,下面的醫生你要是不圍他的話,藥房跟你關係再好,醫生不開你的藥,你照樣還是賣不出去,所以哪個環節也不能得罪,哪個環節也逃不掉。

  解説:主管院長,藥劑室主任,保管和採購,臨床科室主任,監床醫生,每一個環節都不能得罪,每一個環節都要有利可圖,一時間,從藥品中得到好處已經成為眾多醫務工作者不願言談,但又心知肚明的一種現象。大家都把藥品看作是一塊肥肉,只要有機會,就會上來切一刀,個人私下裏的交易暫且不説,就連醫院里正常的差旅、福利發放,開會、聚餐等費用也都想到了從藥品上做文章。對此,賈魯軍所揭發的另一起受賄案件當事人冷洪運最清楚。冷洪運,1996年擔任烏魯木齊市中醫院藥劑室主任,因涉嫌受賄20多萬元被檢察機關批准逮捕。

  烏魯木齊市中醫院藥劑室原主任 冷洪運:遇到逢年過節、夏季旅遊,或者年底(活動)這些,我們就是一般讓他們贊助一部分,有要3000(元)的,要5000(元)的,有的錢多一點的要10000(元)的都有。

  記者:一般人會駁你的面子説我出不了嗎?

  烏魯木齊市中醫院藥劑室原主任 冷洪運:大多數都説行吧、行吧,不管心裏面願不願意,他還是出。

  解説:從個別人抵禦不住誘惑拿了不該拿的錢,到大家都看到了藥品的好處成為一種普遍現象。從被動地等人來送到主動地向人索要,從滿足個人私欲到明目繁多地收取贊助費。漸漸地,在很多醫院內部,這種風氣開始愈演愈烈,而在這其中,直接影響到醫德醫風,影響到人們心目中白衣天使這一美好形象的,就是很大一部分面對患者的醫生了。那麼作為醫生,他們會得到什麼樣的好處,這種現象普遍到什麼程度,為什麼患者就診時,總會面對居高不下的藥費,請繼續收看社會經緯《被玷污的白衣天使》。

  解説:通常作為一家綜合性的醫院,藥房的常備藥品就有幾百上千種之多,這其中,一部份藥品屬於我國《藥典》中已經使用多年,其價格也相對較為低廉的老藥或普通藥品,還有一部份藥品,如一些新特藥,抗生素類藥、抗病毒類藥、心腦血管藥等等,其價格往往比同等功能的普通藥品高得多。利潤空間也要大得多,作為藥品銷售人員,都希望在自己拿到的計劃中,這一部分藥品的比例儘量大一些,因為這些藥品不僅利潤高,而且只要做通醫院內部的工作,賣得也快,而這其中對這類藥品銷售起決定作用的就是,直接為患者開處方,做醫囑的醫生了。王順利,在張晶被害一案案發前,經賈魯軍介紹,在山西某藥廠駐新疆辦事處做某抗生素藥品的銷售代表工作,專門與醫院各臨床科室的醫生打交道。

  山西某藥廠駐新疆辦事處原銷售代表 王順利:做銷售就是跟醫生打交道,建立感情,讓他去開你的藥,這是很難的,一個醫院不是説就光你這一個品種,品種多了,一個廠家,一個代理,每個(代理的)業務員,他都要下去跑(關係)。

  解説:醫生開出藥品,銷售人員才能及時從醫院得到貨款,醫生開得越多,銷售人員賺得也越多,因此做通醫生的工作就十分重要,而要想博得醫生的好感和信任,除了請個客,吃頓飯,饋贈個小禮品等“感情投資”之外,接下來的事情才是最關鍵的。

  山西某藥廠駐新疆辦事處原銷售代表 王順利:慢慢他跟你熟了,他再開你的藥,前面開得不多,完了以後看你的諾言能不能實現。

  記者:什麼諾言?

  山西某藥廠駐新疆辦事處原銷售代表 王順利:説白了就是提成。

  記者:一般提多少?

  山西某藥廠駐新疆辦事處原銷售代表 王順利:10%,按這個藥的零售價的10%。然後我每個月到醫院的中心藥房,到那邊去收集一次單子,你這個月開了100支,我就給你兌100支(的錢)。

  解説:這種所謂的提成在很多地方有很多不同的叫法,如臨床費、宣傳費、處方費、臨觀費等等,通常的比例在10%-15%之間,一般地,只要銷售人員承諾的臨床費能夠及時兌現,醫生自然就會不斷地開出這種藥品,而且作為醫生來説,從藥品中得到好處遠比過去拿患者紅包要穩妥得多,收入也要多得多。

  新疆建工醫院原院長 丁晞:看我們醫院的醫生,那些年輕醫生,他們的消費水平都比我們的消費水平高,因為這可以算出來,有的藥用1支就要給到3元錢,甚至要給到5元錢,一個醫生平均按10個病人管,都要用抗生素,一個人一天就要用5-6支,一個人身上就可以得十幾元錢,那麼(他如果)管10個病人呢?這是一種藥,那(還有)好多種藥呢,在這個時候在藥品上,開始有大量收入以後,這個紅包現象,紅包還有,但是紅包就放到比較偏淡的位置上去了。這個紅包問題是,損害了當事人的利益,損害了病人利益。但是處方費呢,它是雙方都得利了,醫生也得利了,藥販子也得利了,兩個人受益,你就不容易搞出來。

  解説:既得到了利益,又非常隱蔽不易被人發現,因此醫生們也樂於開出那些帶有臨床費的藥品,一時間,幾乎所有的醫院裏,都可以見到藥品銷售代表們忙碌的身影以及醫生們開出的一張張頗有意味的處方。

  記者:這種風氣在同行裏面多嗎?

  新疆建工醫院原院長 丁晞:老百姓不是説了嗎?如果説都有那肯定有冤枉的,如果説隔一個有一個,那肯定有漏網的,不拿的是個別的,拿不上是個別的,而拿上的是多數。

  解説:作為一個任職近十年,對醫院情況瞭如指掌的醫院院長,丁晞的這個比方並不是危言聳聽,照此説法,在這個一度被人們稱作白衣天使的群體裏,不拿臨床費,不開人情藥的醫生已經不多了,而更有甚者,一些醫生在經濟利益的誘惑面前,開始喪失了他最起碼應當具備的醫德和做人準則。

  新疆某醫藥公司銷售科原科長 賈魯軍:稍微懂點醫的人都知道,沒有藥可以治感冒,所有治感冒的藥都只能起到一個緩解症狀的目的,但現在你(得了)感冒,他就可以收到你幾百元錢,幾十元錢甚至上百元錢(的藥),感冒(藥)吃了還沒什麼作用,像有些抗菌素,比較昂貴的抗菌素,打上3天,最多打上5天藥,人的身體就産生耐藥性了,再打這個藥就沒有用了。但有些醫生還是要給他打,打一兩個月都沒反應,因為打得再多,他(醫生)拿他的宣傳費,他不管你病號怎麼樣,跟他也沒什麼關係。

  解説:醫生願意開帶臨床費的藥,而這些藥品價格顯然要比具有同等療效的普通藥品價格高,而那些缺乏醫德的醫生,還會在處方中加上一兩個其它品種的所謂具有輔助療效的藥品,自然醫生這裡還是少不了拿好處,而患者卻吃虧了,只能面對越來越高的藥費,那麼説到這裡,很多人不禁要問,醫生開處方要拿臨床費,臨床科室主任、藥房保管和採購,藥劑室主任以及醫院的主管院長要拿好處費,而作為醫院的大帳,還要留下一筆不小的折扣,甚至於醫院裏大大小小的活動也要藥品銷售人員來提供贊助,加之平日裏請客吃飯,娛樂等必不可少的“感情投資”,如此巨大的一筆費用究竟是從哪來的。

  山西某藥廠駐新疆辦事處原銷售代表 王順利:不會的。

  記者:有投入肯定有産出?

  山西某藥廠駐新疆辦事處原銷售代表 王順利:對,有這麼大的投入,肯定産出要比這個大。我付出2分錢,我收回1分錢,誰也做不起這樣的生意。

  解説:既然藥品銷售人員不會掏自己的腰包,那麼這筆錢就只能出在已經銷售出去的藥品上面,也就是説,患者在購買藥品時,支付了這其中的鉅額費用。就以王順利所推銷的山西某藥廠生産的抗生素來説,批發價為30元,而實際上這30元當中,按比例包含了給醫生臨床費10%,給主管院長、藥劑室主任等其他環節好處費10%,請客、娛樂等活動經費5%,推銷人員個人收入5%,醫院大帳折扣約30%,也就是説,批發價中的60%大概18元左右被各中間環節和腐敗行為所消耗,而藥品的基本成本價實際上僅為12元左右,這種存在著巨大差價的現象,通常被人們稱作為藥品的“順加作價”和“虛高定價”。

  烏魯木齊市中醫院院長 王北疆:因為這個藥品的定價,國家對一部分的藥品(價格)是放開的,它是一種市場價。那麼這就是説。各個廠家,有的廠家它可能是按照一個藥品價值的規律,比較恰當地在做價。那麼有一些,為了它地方的經濟,在廠子做價的時候,可以説是越高越好。

  解説:對於各地區的物價部門來説,為了使本地區的藥品生産和經營企業得到更多利潤,地方經濟得到更多的稅收,往往樂於在藥品的“虛高定價”上做文章,加之其中腐敗行為的影響,往往越是“虛高定價”的藥品反而銷售越快,因此很多藥品生産企業甚至於把過去的老藥和普通藥品也都改頭換面,加入了“虛高定價”的行列。

  新疆建工醫院原院長 丁晞:有些藥,本來原來就有這種藥,把成份稍微變一變,配方稍微變一變,那價格就翻好幾下。你拿中成藥最明顯了,像烏雞白鳳丸啊、六味地黃丸啊,這原來都是很普通的藥,幾毛錢的藥,現在都是幾十元錢的藥。西藥也有這種情況,你比如水楊酸一類的藥,加上一兩種其它的配方,就從幾毛錢變成幾塊錢。

  主持人:可以説人生生老病死都離不開醫藥,而藥品的這種虛高定價卻使得很多人望藥卻步、望醫卻步,失去了就醫的機會,而這種不正當的行為,又助長了在醫藥流通領域當中很多腐敗現象的出現。那麼人們不禁要問了,這十幾年來,從醫生收紅包開始,種種發生在醫藥流通領域當中的這些不正當行為一直都被輿論譴責著,為什麼始終就沒有能夠從根本上得以改變呢,在醫藥流通領域,這種自上而下的監督約束機制又發生了怎樣的作用呢?

  記者:醫藥衛生的行政主管部門、紀檢、監察等等這些部門,有沒有一些相應措施?

  新疆建工醫院原院長 丁晞:有。

  記者:什麼樣的措施?

  新疆建工醫院原院長 丁晞:你比如説“12條”,紀委的“12條”,多少個“不準”,這些東西都是啊,那麼也就是説,挂在墻上的這些東西就是,這都是,可這東西你説怎樣落實到具體上,讓他不敢動、不敢拿,還沒有這個威力。

  解説:上級的約束力僅僅體現在流於形式的規章制度上面,自然起不了什麼作用,而在醫院內部,對於藥品的採購本來還有一個藥事委員會可以進行監督,可是也沒有發揮什麼作用。

  記者:藥事委員會是一個什麼樣的機構?

  烏魯木齊市中醫院藥劑室原主任 冷洪運:是一個督促、監督和領導討論醫院藥劑工作的一些重大問題(的機構)。

  記者:藥事委員會在過去和現在對藥品管理這一塊、流通這一塊,能不能起到一個監督的作用?

  烏魯木齊市中醫院院長 王北疆:藥事委員會,它這個組成的人員裏面,大部分是臨床的專家,那麼從某種意義來講,它只能是認定這個藥,在臨床的使用過程中用這個藥是合適還是不合適,它的效果怎麼樣?它做這樣一個評價,但是至於説其它的,因為藥品採購本身是一個既有技術的問題,又有經濟的問題,那麼作為臨床專家來講,藥事委員會大部分成員來講,它這個經濟的這一塊,他並不很清楚。

  主持人:規章制度流於形式,而醫院內部的監督機構又無法有效地行使監督職能,因此可以這樣説,過去在醫藥系統內部的確缺少,有效制止這種腐敗現象滋生蔓延的方法。而俗話説,沒有規矩不成方圓,要想從根本上扭轉這種現象,最根本的出路還是在於,要健全醫藥行業的管理辦法和相關的法律法規,做到有法可依,違法必究。

  解説:近幾年,存在於醫藥領域的種種不正當現象已經引起了我國政府和立法機構的高度重視,今年2月,九屆全國人大常務委員會第20次會議審議通過了《藥品管理法修訂草案》,新法明確規定,藥品生産企業,經營企業和醫療機構應當按照誠實信用,質價相符的原則制定藥品價格。醫療機構應當向患者提供所用藥品的價格清單並明示常用藥品價格,禁止藥品在生産企業、經營企業及醫療機構工作人員在藥品購銷中帳外暗中給予,收受回扣或其他利益,這就從法律角度對藥品購銷中的不正當行為做出了界定。就在我們的節目即將播出的時候,我們得到消息,本片中烏魯木齊市中醫院藥劑室原主任冷洪運因受賄罪被判處有期徒刑12年,新疆建工醫院原院長丁晞涉嫌受賄罪、鉅額財産來源不明罪一案將於近日宣判。

  主持人:再過幾天也就是12月1日,新的《藥品管理法》將會出臺,新法將從藥品價格的源頭開始抓起,進一步完善藥品價格管理辦法,有效地擠掉藥價當中這些不正常的水份,同時它還規定如果醫務人員膽敢從這些藥品當中拿回扣的話,將會被處於1萬元以上、20萬元以下的罰款,同時構成犯罪的還將依據《刑法》追究其相關的刑事責任。我們有理由相信,隨著這些法律法規的陸續出臺,隨著新法的進一步實施,將會有效地凈化醫藥流通領域,還白衣天使以他原來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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