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 52歲的駱漢城,是中央電視臺的一名資深記者,從業20多年來,他參與了許多重大事件的報道,尤其對與百姓生活息息相關的質量問題最為關注。其中包括1997年,對福建省雲霄縣制販假煙窩點的進行打擊的報道。而正是他那次不同尋常的採訪,促成了我國迄今為止最大規模的聯合打假行動。
一、喬裝打扮 淩晨時分入虎穴
福建省雲霄縣位於閩南山區,原本經濟十分落後,而近10年來卻慢慢形成為制售假煙的集散地,被人們稱作“假煙金三角”。為逃避管理部門的清查,他們的制假窩點越來越隱蔽,打假的難度也就越來越大。除非是提前摸清造假窩點的具體情況,否則打假行動往往收效甚微。
當駱漢城從國家質量技術監督局了解到,國家幾大相關部門,正準備聯合對雲霄開展一次大規模的整治行動,他主動請纓參加此次行動的前期暗訪,調查了解第一手材料。
在與有關部門協調後,駱漢城和另一名攝像記者帶著偷拍機趕往福建。抵達當晚,在雲霄縣的一個招待所裏,和早已等候在此的線人接上了頭。這個線人原也是個制假煙者,他披露制假煙的內幕説:制假煙者為了牟取暴利,從煙廠收購回發了霉的下腳料,泡一泡後,澆上刷墻用的黃色顏料,幹後卷製成煙。這樣制出的煙卷質量低劣,他這個制假者都被嗆得夠戧。後來,他覺得把這種假煙銷到全國各地,等於是作孽。於是良心發現,出於一種正義感,他主動向有關部門提出要和新聞媒介聯絡進行暗訪。
暗訪非常危險,一旦被對方發現,後果難以預料。此前,地方省一級的有關部門進行過一次打假行動中,曾出現過武警戰士被打傷的情況;而且,雲霄縣技術監督局局長的家還被炸了。誰要觸犯造假分子的命脈,斷他們的財路,他們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從線人那兒了解了一些基本情況後,駱漢城決定:速戰速決,當晚就進入造假村摸摸情況。為掩飾身份,取得對方信任,駱漢城扮成前去購煙的煙販子。事前,他向線人學了些煙販子們常説的黑話,倣照那些煙販子穿著惡俗的特徵,進行了一番打扮。那些突然暴發的煙販子,毫無服飾審美理念,一般是上身牛仔服,下身西褲,脖子上係一條特難看的領帶,領帶和衣服的顏色絕對不協調,一定是打眼剌目。駱漢城上面穿件帶格的綠上衣,下穿一條花褲子就上路了。
到目的地已是淩晨兩點,制假村裏一片寂靜、漆黑。線人告訴駱漢城説:你看到那粗粗的動力線沒有?有動力線的地方,可能就有制假窩點。一般沒機械的村民家裏,最多是一根照明線。夜空中,駱漢城看到一根很粗的動力線,從村口伸向了村裏。
進村後,線人帶著他兩人三轉四拐地,駱漢城就不知東南西北了。循著伸向一戶村民家豬圈裏的動力線,線人帶著他倆來到了一個村民家門前。
二、剛離險境 前方又遇攔路人
線人從地上抓起一撮塵土擱在門前的臺階上,讓駱漢城和攝像記者看:那塵土在微微地跳動。不言而喻,這裡地下有個很大的機械在運轉。什麼機器要隱蔽在地下工作呢?只能是制假煙機了。
駱漢城希望能現場目睹制假煙機的工作情況。線人似乎很為難,想了想咬著牙下決心説:那咱們就豁出去吧!
線人找了家他熟識的人家,敲開門,隨主人走進院子。院子裏什麼都沒有,再往裏去,一間大房子裏有一台大磨面機,若開起來聲音就特別大。可它並不磨面,機子上沒有麵粉、糠麩的痕跡。它一般在白天開動,開動的目的就是要混淆人們的聽覺,掩護制假煙機聲。
線人對這個造假煙者介紹駱漢城和那個攝像記者説:這兩個客人是從北邊來的,他們不了解情況,想了解一下你的生産能力,你説能給我一、兩車皮貨,他們不相信你能生産出來,要眼見為實地看一看。對方聽後頗為不悅,但並未生疑,即帶他們幾人進入生産區。先只是把門打開,讓他們在門外看。即使如此,駱漢城還是看清楚了:裏面有臺很大的制煙機,就著一盞很小的工作燈在生産。他的心怦怦地加快了搏速:終於在製造窩點親眼目睹了制假。為了讓攝像者便於偷拍,他假作檢查煙的質量,進入現場東瞧西看地與對方佯作談生意,攝像記者趁機偷拍。此間,若對方有人在注意偷拍者,駱漢城即藉故把對方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來。
剛進村時非常緊張,此時面對制假,幾人反倒不那麼緊張了。既然到了現場,就只有豁出去了。若此時不慎露出破綻,那就是自尋死路了,唯有小心謹慎為上。如此一想,心裏反倒踏實了。
隨後,駱漢城和同事又配合著對現場進行了巧妙地解説。演完這場戲,在線人的帶領下,從容地離開了這個造假作坊。可在撤離途中,卻莫名地出現了意外。
他們剛要出村,發現有兩個人在後面跟了上來,而且前面的路上也有人在等著。三人一下緊張起來,以為是剛才那個制假老闆對他們産生了懷疑,派人堵截他們。
這時,前面的攔路人與線人用當地話問答起來。攔路人問他們這個時候來這裡幹什麼?線人用當地話説老婆生孩子,來找張醫生。這村裏確實有個接生的張醫生。對方説:你們怎麼走到這個衚同來了?張醫生住那邊。駱漢城一行忙朝那邊去,一脫離他們的視線,即撒腿拼命往外跑。不然,這前後兩撥人一碰頭交談,他們剛才所説的肯定穿幫。他們不知道自己是否暴露,為安全起見,只有先跑出去再説。
三人一口氣跑到了一個垃圾場,心想:垃圾場不是人們聚集的地方,他們總不會深更半夜追到垃圾場來吧?萬沒想到,就在這樣一個齷齪不堪的垃圾場裏,駱漢城又發現了新的情況。
三、信息大戰 出師不利起疑雲
當三人跑到垃圾場後,正蹲著一邊喘氣一邊暗自慶倖脫離了危險,突然覺得腳底下一陣顫動。凝神一聽,地底下隱約傳來嗡嗡嗡的機器聲。稍作搜索,就發現村裏的一根動力線延伸至此。沒想到,這個垃圾場底下隱藏著一個制假煙窩點!
此念頭一閃,駱漢城覺得他們剛才所拍的內容還很單薄,只是一根動力線,一個制假煙機。這裡的制假窩點到底有多少?究竟是怎麼分佈?都是怎麼生産的?還有些什麼其它的隱蔽形式?等等問題,都還不清楚。責任心特別強的攝像記者,也説剛才拍的鏡頭不夠,不能足以説明問題。為盡可能地全面展示這些制假窩點的隱蔽性、多變性、複雜性、嚴重性等,他們覺得還要盡可能地多拍一些內容。
趁著夜色,駱漢城和攝像記者在線人的帶領下,從村子的另一邊殺了個回馬槍。
果然不虛此行。他們又發現了十幾處造假窩點和一個存放劣質煙葉的倉庫。當這一切全部攝入錄像鏡頭時,東方已露出了晨曦。他們一刻也不敢耽擱,趕緊撤離。隨後馬不停蹄地趕回北京,向有關部門彙報了情況。
3天后,國家幾大相關部門召開秘密會議,針對雲霄氾濫的制假窩點,制定了週詳的打假行動計劃。大規模的整頓清查開始了,駱漢城作為隨行報道記者,再次趕赴雲霄縣。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著實讓他感到震驚和意外。
那天,本來決定上午8時開始行動,可清晨天剛亮,線人就打來電話報告説:那些制假窩點都開始騷亂了,制假者正慌張地把制假機器往卡車上裝,有的已經拉走了。
還沒開始行動,消息就泄漏了出去,大家都非常驚訝:怎麼會這樣呢?駱漢城也感到不可思議,他狐疑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覺得大家都是好人,很難想像他們其中的哪個人充當了造假煙者的線人。但事實是肯定的!消息即已走漏,惟有立即行動!
清晨6點不到,行動指揮者為爭取時間和主動,迅速打電話下達命令:有關執法部門和公安部門,立即乘車趕赴目的地。
沒想到,一上路就遇到了麻煩。不知從什麼地方,突然冒出二、三十輛一長串摩托車,跟隨著打假車隊。車隊往哪走,他們就跟著往哪走。可以清楚地看出,駕摩托車的都是當地農民。他們並不是偷偷摸摸地跟著,而是大明大白地跟著打假車隊,甚至緊貼著打假車隊的車輛駕駛。基本上是兩輛摩托車跟一輛打假車:旁邊一輛,後面一輛。
車上參與打假的武警實在看不下去,説:你們靠邊靠邊。那些摩托車手充耳不聞,無動於衷,仍我行我素。見此無效,武警又用高音喇叭喊:請摩托車靠邊、靠邊。那些摩托車才稍稍離開了一點,可沒過一會兒,又圍攏過來。更有甚者,這些摩托車把打假車隊夾在中間,還不斷地用手機打電話,似乎在通風報信。
駱漢城看到,緊貼著他所坐之車行駛的那摩托車車手,還扭頭透過車窗戶玻璃往裏瞅他,向他點頭,像是有什麼話要説。駱漢城讓車暫停一下,那摩托車手對他説:告訴你,你的所有行動都在我們的掌握中。簡直是肆無忌憚,猖狂至極。
四、迅速應變 打假行動獲成功
在打假車隊趕赴目的地途中,不斷接到線人打來的電話:請他們加速前進,一定要在20分鐘內趕到,否則,最後一台制假煙機都會被轉移出村。情況緊急,刻不容緩。打假車隊突地加快車速,風馳電掣捲起一路煙塵。即使如此,車隊到達地點後,仍是來遲一步,所有的制假煙機都已無影無蹤了。這些可恨的制假者!出師不利,勞而無功,大家既對制假者的狡猾感到憤慨,又為這次撲空的行動而痛心。
這時,又接到了線人的電話:一輛130汽車載著一台制假煙機,正順著河邊往一個小樹林裏跑去。打假車隊按照線人的指引,順著一條小堤壩向前往左拐,直奔小樹林。小樹林周圍全是水,非常隱蔽,若沒有線人的指引和報告,打假者一下是找不到這個地方的。打假車隊進入了小樹林,一舉擒獲了隱藏在其中,包括那輛130汽車在內的3輛汽車,及車上裝載的制假煙機。
雖然線人不斷向打假執法者提供信息,但也有人向制假者提供消息,幫助、庇護制假者逃避打擊。行動中,打假者得到一個消息説:在村口的大樹下有輛箱式卡車,裏面裝著一台制煙機。當打假者趕去時,樹下空空如也,制假者又提前得到了消息,在打假者到來之前逃之夭夭。
在當時的特殊情況下,打假和制假雙方打起了信息戰,都在相互迅捷地傳遞信息,看誰的信息快、行動快、應變能力快。那天,打假車隊好幾次根據線人提供的信息,改變目的地進行搜尋。
依靠線人的幫助以及駱漢城他們前期暗訪摸得的情況,這次打假行動,執法人員共查處各類制假煙機24台、織絲生産線2條、假煙200多件,搗毀制假窩點21處。據不完全統計,總價值600多萬元人民幣。
儘管這次打假行動獲得了成功,可駱漢城心裏卻非常複雜:這些人為什麼能心安理得地大肆制假?主要原因就是錢在作怪。據駱漢城了解,這些制假者原來都很窮,年收入僅100多塊錢,突然找到了一條所謂的“致富”路,一夜之間就富起來了,讓他們如何不樂此不疲,趨之若鶩?他們或許沒想到此舉會對社會造成危害;或許根本就毫不顧及對社會的危害。
打假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任重道遠,必須做長期準備,打持久戰。如何使這些造假者真正擺脫造假行當,放棄造假做法,避免造假行為的蔓延和擴大,還得依靠國家的昌盛、全民的富裕和國力上的增強。
這次打假行動後,有關部門又進行了幾次查處,當地造假行為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遏止。目前,當地政府正積極向農民大力推廣各種適合當地自然條件的經濟作物,以期從根本上改變當地的經濟面貌,徹底杜絕造假行為。
有關詳情請看今日央視10套21:00和1套次日淩晨1:40《講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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