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2年10月28日傍晚，中國保護大熊貓研究中心裏，一歲多的熊貓陽陽，突然極度痛苦地扭做一團。獸醫主管李德生立即對陽陽進行檢查，初步判斷陽陽是因為餐後劇烈運動引起的腸扭轉。此病會在很短的時間內，造成局部腸壞死並導致死亡。而我國從未有過對熊貓腸扭轉的成功治療先例，陽陽的生命能保得住嗎？
一、它病得很鬧心
那是一個令中國保護大熊貓研究中心獸醫主管、31歲的李德生記憶深刻的下午。臨近下班時他接一個電話：説熊貓陽陽身體不適，叫得很厲害，讓他快去看看。
李德生趕緊氣喘吁吁地跑去，看到痛苦萬分的陽陽頭和前肢胡扭亂舞著，腰挺得直直的，嘴裏發出一陣陣低沉的呻吟。見狀，李德生立即想到此症狀與腸扭轉很相似。在他做獸醫的8年時間裏，由他醫護的熊貓，只有一隻小熊貓死於這種發病率極低的腸扭轉病。
當時那只熊貓是晚上發病的，第二天早上發現時已晚了，它的腸子已壞死，導致搶救無效而死亡。這事對大夥一直震動很大。現在陽陽又得了腸扭轉，大家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李德生馬上召集有關人員立即把陽陽送往最近的一家醫院。
保護大熊貓研究中心地處四川臥龍自然保護區，遠離城市，地勢複雜，離最近的都江堰水電十局醫院，也有3個小時的車程，而且沿途都是彎急坡陡的山路，陽陽能否承受得了如此長時間的顛簸？在赴醫院途中，大夥都為陽陽祈禱：希望它能挺過3小時的路程，順利趕到醫院做手術。甚至有人想：如果汽車的顛簸震動，把陽陽的腸扭轉矯正過來就好了。
可事與願違，在去醫院的路上，陽陽都在痛苦地嚎叫著。李德生聽了於心不忍，卻又難以採取措施：打止痛針固然能止痛，可萬一它患的不是腸扭轉而是其它的急性病，就會影響診斷。於是李德生用了些鎮靜藥，使陽陽相對地保持安靜。
一路上，李德生時刻關注著陽陽的病情，心情也愈發緊張。陽陽不僅是李德生所醫護的一隻熊貓，而且它與李德生還有著特殊的感情，尤其是與李德生的女兒有緣：它和李德生的女兒是同一天出生的，生日都是9月26日。它出生時的情形，李德生歷歷在目。
陽陽的媽媽是個比較特殊的母親，它原來生下孩子從不管，都是讓工作人員來料理。陽陽出生前夕，它媽媽出現了臨産徵兆。作為獸醫的李德生，理所當然地要對即將分娩的母熊貓予以守候護理。
可當時李德生妻子的預産期也到了，妻子也非常希望丈夫陪在自己身邊。按理，他應該在妻子身邊照顧妻子。可他又怕萬一熊貓在待産、分娩時出現問題，反正妻子那裏有醫生，他去也幫不了什麼忙，但在熊貓身邊，他的作用就大了。於是他決定以熊貓為主。
9月26日上午，妻子給李德生打電話説：“我已經感到陣痛了，可能要生了，你趕快過來。”李德生説：“我這邊熊貓也有反應要生了，我再觀察一下，馬上就趕來。”即將出生的陽陽，是它媽媽的第三胎孩子。鋻於在以往的生産中，陽陽的媽媽生下小熊貓後棄之不管，所以李德生和研究中心的工作人員，對它的這次分娩格外關注。那天一直到看著陽陽順利出生，並被放進保溫箱裏進行人工喂養後，李德生才趕去醫院看望妻子。當天晚上，他的妻子也順利地生下了他們的女兒。
從陽陽一齣生，李德生就對它懷有很深的感情，它哪疼，哪不舒服，李德生都像對自己的女兒那樣，去關心它呵護它。陽陽出生後的一年多裏，李德生對它無微不至，跟它在一起的時間，比跟女兒在一起的時間還多。每天他儘量抽時間在它身邊陪它玩，對它進行各方面的觀察。陽陽天真可愛、憨態可掬，和李德生在一起的時間長了，對他親熱無比。每當李德生到它那去，它就高興地上前抱著李德生的腳，有時還站起身來摟著李德生的胳膊，用嘴咬他的衣服，用它特有的方式來顯示對李德生的熱情。
李德生的女兒也來看過一次陽陽，非常喜歡它。兩個同齡的小生命，相處得非常融洽。一般的小孩初見熊貓都比較害怕，怕它會抓人、咬人，李德生的女兒卻毫不畏懼，好像和陽陽有一種天生的緣分。她伸手去撫摸著陽陽，還把手放進陽陽的嘴裏……而陽陽任她為所欲為，就像她與它之間有一種特殊的情感。
正因為李德生對陽陽有著種種特殊的情結，心才格外緊張。
二、他不讓做手術
經過3小時的顛簸，陽陽終於到達了醫院。但這家醫院從未給熊貓看過病，聽説熊貓要來了，院方領導都很關注。人們都沒看過熊貓病患者，醫院來了個熊貓病患者的消息不脛而走，大家紛紛聞訊前來觀看，一時間把陽陽圍得水泄不通。研究中心人員和醫院方怕驚擾了陽陽，趕緊組織人員疏散了圍觀的人群。
研究中心人員和醫院方對診斷方法進行探討後，決定先給陽陽採血。熊貓不像人，可以按吩咐自己伸出手臂讓醫生採血，要先把它麻醉了，才能施行採血。李德生用麻醉藥給陽陽進行了肌肉注射，幾分鐘後，陽陽就四肢疲軟地昏睡過去。
對陽陽進行抽血化驗並不很難，而接下來拍X光和照CT，對醫務人員和陽陽來説都是第一次。拍X光時，那醫生問：“這熊貓以前照過X光嗎？”李德生説：“從沒照過。”那醫生有些不踏實了：“哎呀，我還是第一次給熊貓拍X光啊，不知道行不行。”也許拍X光時陽陽動了一下，拍出來的效果不太好。要重拍。
第二次再拍，要讓陽陽不動的話，人就必須呆在它身邊。李德生和同事們也顧不得一般醫生給病人拍X光片時，為避免X光的輻射，其他人都呆在拍片室外的慣例，都在拍片室裏幫陽陽拍了第二次X光片。這次是仰臥位拍的，拍出來效果非常清楚。可從這個片子裏看不出陽陽所患的病症，大家又建議做一下CT檢查。
做CT更麻煩，和做X光一樣，要求要仰臥著不能動，做CT者還得屏住呼吸。可要讓熊貓按醫生的要求屏住呼吸是根本不可能的，李德生對它做了種種示範，抿嘴巴，捂鼻子，它根本不吃那一套，急得李德生直冒汗。後來還是用麻醉才使它昏睡過去，做完了CT。也許是麻藥的時效過了，做完CT後的陽陽後來顯出一副疼痛的模樣。
無論如何，熊貓陽陽總算是順利地挺過了第二關——CT掃描。最終，醫院確診是陽陽的右腹部出現了腸扭轉，李德生主張先採取灌腸進行治療。可灌腸後，陽陽沒有任何好轉，還是一副疼痛難忍的模樣。在這種情況下，只能施行剖腹手術了，把腹部剖開就容易進行醫治了。
可李德生非常擔心：陽陽還太小啊，這樣會不會出問題？萬一齣現失血怎麼辦？人失血了可以輸血，醫院裏有庫存的人血，可沒有熊貓血呀？再説陽陽這麼小，剖腹時被麻醉了不知道疼痛，可麻醉藥的藥性退了會很痛的。如果疼得受不了它用前肢去抓怎麼辦？那樣，就會發生更大的危險。它不像人，能遵醫囑去保護傷口。
想到這裡，李德生否決了給陽陽進行剖腹手術的方案。
三、術後久久不醒
但醫生説一定得做手術。
為了減少手術的危險，減輕陽陽的痛苦，李德生建議用腹腔鏡給陽陽做手術。用腹腔鏡只需在腹部打幾個孔，這樣創面就很小，使陽陽不至於疼痛難忍地去抓傷口。
在車上照料了陽陽3個小時，到醫院後又為陽陽打麻藥、查血、拍X光片、照CT等，勞神費力地忙了大半天，李德生感到非常疲倦。李德生顧不了自己了，他帶著疲憊對參與救治的醫生談他的想法説：先用腹腔鏡進行觀察，如果確實需要，再行剖腹剪除腸管，一定要從儘量減少陽陽痛苦的角度出發。
對腹腔鏡手術，醫院沒有太大的把握。因為醫生們對熊貓的生理結構一無所知。
就在即將進行腹腔鏡手術時，一個醫生拿來一本病歷夾讓李德生簽字。李德生不知道為什麼要簽字。那醫生説：“做手術家屬要簽字的，萬一齣了意外，熊貓死亡了怎麼辦？”李德生接過病歷卡一看，是病人家屬簽字的一些內容，如手術後要失血，失血可能引起死亡；手術後腸子有壞死，在切除的手術中可能引起呼吸衰竭、心臟衰竭等一些並發癥。怎樣把這些並發癥的危險性減少到最小？
李德生長這麼大，這還是第一次作為“病人家屬”，在這種危急的情況下進行手術簽字。他像對待自己家人的病歷似的逐條地仔細觀看著那些條款；他非常慎重，感到這個簽字的責任重大；他希望病歷卡上的那些並發癥一個都不要出現。
懷著一份父親般的責任，李德生在手術單上簽了字，並隨時準備承擔手術中出現的一切後果。給陽陽做手術的是醫院的兩個做過很多次腹腔鏡手術、技術水平較高的外科專家。專家對李德生説感到壓力挺大。李德生説：“我的壓力比你更大，大家儘自己的努力吧。”
由於熊貓的毛皮厚度很難掌握，在腹部打孔，稍有不慎就會傷到內臟。打第一孔時，李德生聽到那嘣地一聲，他的心也緊張地咯噔一下被深深地刺痛了。待從腹腔鏡的顯示屏上看到沒傷到內臟，他緊繃的心弦才放鬆下來。接著打第二個孔……可過了近一個小時，也沒找到腸子纏的位置。沒辦法，又打了一個孔。
醫生在陽陽的腹部打了4個孔，經過約兩個半小時後，終於找到了腸扭轉的部位，可麻醉的期限就要到了。能否在有限的時間內理順扭轉的腸子，大家心裏都沒底。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大家都挺著急。因為時間越久，就越可能發生危險，麻醉可能出現很多問題。
做腹腔鏡不像開刀，手可以伸進腹腔，而是全靠腹腔鏡的鉗子、夾子控制，操作的難度較大。稍有不慎，就會把腸管弄傷、弄破，只有慢慢地一處處地逐一翻看著腸管，把腸管理順，把裏面堵塞的氣往後趕。用了整整6個小時，陽陽的手術獲得了成功。可手術過後，卻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
四、恩將仇報的它
一般來説，過了麻醉期限後，十多分鐘熊貓就會醒來，最長也就個把小時。可陽陽8點鐘手術結束，一直到8:30，沒醒；9點，仍沒醒。李德生一摸，它四肢都有些涼了；一測體溫，體溫也下降了。李德生不由有些擔心，他守候在陽陽身邊，靜靜地期盼著陽陽的醒來。在焦急的等待中，陽陽仍昏然不醒。
為讓陽陽早點醒來，李德生與給陽陽做手術麻醉的麻醉師商量後，給陽陽打了些呼吸興奮的藥。按説打下去就能較快的醒來，可到9:30，陽陽仍沒醒。又打了一次，10點了，陽陽還是一點兒反應都沒有。李德生開始焦灼不安。終於，10:40許，陽陽有反應了。
一直在陽陽身邊寸步不離的李德生首先發現陽陽有動靜了。先是陽陽的上肢動了，他驚喜地對一旁的其他醫生叫道：“哎，你們快看，陽陽的手動了！”大家的眼神一下就攏聚過去：真的動了。大家都特別高興，等了兩個半小時啊，真擔心它再睡下去。陽陽終於醒來了，大家懸著的心，才一下都落了下來。
經過17個小時的搶救，陽陽終於脫離了危險。而此時李德生和參與救治陽陽的醫生們，已一天一夜沒合眼了。
一個星期後，陽陽回到了研究中心，而從此對李德生多了一份敵意。如果是人的話，一般來説，誰治好了危及他生命安全的疾症，他就會感激誰。可熊貓不同，醫生給它治療時，都是穿的白大褂，對它進行打針、麻醉、灌腸胃等，它不認為是給它治病，只感到那些給它帶來了痛苦，於是它對白色特別敏感、反感，對穿白大褂的人形成了條件反射，一看到穿白大褂的，就以為又是來給它打針，給它帶來痛苦。它已不認識李德生了，一看到穿著獸醫白大褂的李德生就吼叫起來，對他特別不友好。
儘管李德生在搶救熊貓陽陽後，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回報，可他仍一如既往地做著他的工作。而對陽陽的這次搶救，成了國際上首次成功的大熊貓腸扭轉手術。8年來，李德生無數次挽救了大熊貓的生命，他是我國目前最有權威的熊貓獸醫之一。
有關詳情請看今日央視10套21：20和1套次日淩晨1：40《講述》
您對本期節目有什麼看法、建議,請點擊——留言版“有話要説”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