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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生死線 (2月27日)


  2003年大年初一,新華社記者馬曉霖在北京正和家人一起歡度新春佳節。在辭舊迎新的時刻,馬曉霖突然被外面此起彼伏的爆竹聲驚得衝到窗前,看著窗外那紅光閃爍、爆竹四響的場面,猶如回到他駐了3年的巴勒斯坦加沙地帶,他的心情再也無法平靜,腦海裏又呈現出面臨以色列和巴勒斯坦持續衝突中的槍聲與爆炸的一幕幕可怕經歷。

  一、一位領導人的房間遭到轟炸

  現任新華社國際觀察室主任、38歲的馬曉霖,1999年3月赴巴勒斯坦創建新華社加沙分社,2002年初回國。

  巴勒斯坦加沙地帶一直是巴、以衝突的最前線,一直為全球媒體高度關注。1999年初,馬曉霖作為惟一一名中國記者進駐了新華社加沙分社,擔負著那裏的新聞報道任務。當時巴、以雙方局勢趨於緩和,只是偶爾發生零星衝突。

  進入加沙後不久的一天,馬曉霖第一次聽到炸彈在他窗外爆炸,當時,覺得自己較為適合做記者,一直盼望著能親臨前線一展身手的馬曉霖,聽到爆炸後的第一反映不是恐懼,而是覺得應在第一時間速赴現場調查採訪,搶到第一手新聞資料後進行客觀報道,把稿子發回國內,讓世人知道新華社記者到了馬、以前線,看到巴、以前線的最新動態。

  他隨手拎起一件衣服穿上,拿著從中國駐巴勒斯坦辦事處借來的一部手機衝下樓去。途中他問別人:出什麼事了?那人答:不知道。跑了沒多遠,又抓住一個人問:出什麼事了?那人也説:不知道。問到第三個人,還是不知道。這時,他聽到救護車“嗚嗚--”急速行駛的笛聲。救護車去的地方肯定是爆炸現場。馬曉霖急忙向救護車開去的方向追去,他只有一個念頭:以最短的時間、最快的速度趕到事發現場。實際上他是較早到達爆炸現場者之一。

  爆炸現場是當地安全部門領導人的房間,爆炸原因尚不清楚,好在當時此人不在,倖免于難,但房子被炸毀了一半。在現場作了一番調查採訪後,馬曉霖打電話給新華社駐耶路撒冷的記者,讓他幫忙發外文稿,因為當時現場沒法發稿。接著又找人了解詳細情況……第一次進行如此採訪,馬曉霖特別興奮,折騰了一晚上沒睡著覺。

  隨著巴、以局勢的日趨緊張,初來乍到的馬曉霖,整天為大量的新聞發生而深入現場採訪、趕寫稿件電傳而忙碌。就在他不斷穿行在硝煙瀰漫的巴、以衝突現場時,死亡的威脅也正朝他一步步逼近。

  二、異國朋友的死亡讓他不知所措

  2000年10月1日早晨,又一情況突然發生,馬曉霖得知後一轱轆地從床上爬起來,顧不上洗臉刷牙,就趕赴一個十字路口進行現場採訪。現場火光熊熊、濃煙滾滾。巴勒斯坦青年向以色列人扔磚頭和燃燒彈,以色列人則向他們開槍射擊。當時有一人受傷、一人死亡。馬曉霖採訪完後,中午回到城裏沖洗膠卷。照相館的老闆驚訝地問他:“馬先生,你今天怎麼了?”馬曉霖不解道:“我怎麼了?”老闆把馬曉霖拉到鏡子前:“你自己看看。”馬曉霖朝鏡中定睛一看,嚇了一跳:鏡子裏的自己牙齒是白的,眼珠子是紅的,滿臉都是黑的,頭髮亂糟糟的支楞著像噴了髮膠一樣,一幅“怒髮沖冠”的模樣。他馬上明白了,那是在現場採訪時,被巴勒斯坦青年燃燒的汽車輪胎熏了一上午給熏黑的。

  好心的照相館老闆讓徒弟去買了塊香皂,馬曉霖洗了三遍才把臉洗凈,買了點東西吃了,稍休息了一會兒,他又回到那個路口,想核實一下到底死了幾個人?

  十字路口兩邊仍有很多人,馬曉霖剛走到路口中間,突然“啪啪啪……”地響起一陣密集的槍聲,子彈從頭頂、身邊呼嘯而過,打在街邊建築的墻上,發出一陣陣激烈的撞擊聲……嚇得馬曉霖剎那間如同傻了一般,片刻後才環首四顧,發現路口中就自己一人,才明白在他來之前,雙方已在此發生槍戰,自己不知情在衝突的間隙來到現場,獨自進入了雙方的交火處。

  就在馬曉霖茫然無措時,旁邊巴勒斯坦崗樓裏一個老警察喊:“快進來、快進來!”馬曉霖如同找到救星般一縱身鑽進了崗樓。崗樓裏地面上有兩攤血,水泥墩和墻壁上彈痕纍纍。好多巴勒斯坦警察趴在房頂、墻頭上,與對面的以色列崗樓對射。正當馬曉霖為自己找到拍照片的好角度而高興時,冷不防背後傳來一陣密集的槍聲,子彈打在身旁“撲、撲……”作響,馬曉霖和那些巴勒斯坦警察一下驚慌得臥倒在地。

  背後的子彈是哪來的?原來後面的一幢建築上有個高高的了望塔,了望塔裏有以色列武裝人員,看到這邊有巴勒斯坦人在打槍,就朝這邊進行掃射。這下糟了,馬曉霖和巴勒斯坦人一起,遭到以色列人的前後夾擊!從沒經歷過戰爭槍林彈雨的馬曉霖,只感到頭皮發麻、心驚肉跳。身邊的巴勒斯坦警察不打槍了,馬曉霖也不拍照了,所有的人爬起來撒開腳丫子就跑,唯恐子彈追上了自己……馬曉霖的手機掉地上了,包也跑掉了,他也顧不上揀,還是跑在後面的巴勒斯坦警察揀起追上還給他。當時馬曉霖覺得那飛蝗般的子彈簡直是擦身而過,只想著趕快脫離險境,哪還顧得上別的。

  巴、以衝突不斷升級,馬曉霖幾乎每天都要在這種高度緊張、危險的環境裏進行採訪報道。然而讓他感到痛苦的是,他身邊的熟人在這場持續的流血衝突中喪失了生命。他住那幢樓裏有個鄰居是當地巴勒斯坦的廣播電視總監,實際上是廣電部部長,他住的6層,馬曉霖住14層。他每次和馬曉霖在電梯前見面都很客氣:你先請。馬曉霖説:你先請。兩人互相禮讓,讓來讓去在電梯裏笑呵呵的就交談起來。回家時先到他那層,他就請馬曉霖去他家喝杯咖啡再走,每次如此。

  加沙經常斷電,一斷電馬曉霖就沒法工作、生活,他就給這個部長打電話,部長接了電話後又給電力局打電話,想辦法使他們所在的小區儘快恢復供電,使馬曉霖能較為正常的工作、生活。久而久之,馬曉霖與他成了非常好的朋友,曾與他相約:哪天倆人做一個專訪。但這個約會沒能實現,部長便死於戰爭。

  得到部長去世的噩耗後,馬曉霖在辦公桌前愣了一個多小時。平時遇上這種情況,馬曉霖會馬上打電話發佈消息報道,雖然那天他也打出了電話,但不是發佈消息,而是給各個方面打電話證實部長的死到底是否屬實?他不相信這是真的。最終巴勒斯坦電臺播報了,説部長在某時某處被暗殺。消息證實,馬曉霖非常難過,這樣一個好人就這樣死了,他覺得人的寶貴生命是無價的,一旦喪失,便永難追回。

  三、五個孩子被炸得血肉橫飛

  殘酷的戰爭現實讓馬曉霖意識到生命的寶貴,遠在異國他鄉緊張、孤獨的生活,使他更加想念起自己溫暖的家庭和剛滿3歲的女兒。

  在國內的女兒和姥姥、姥爺、媽媽一起,天天看電視,特別關注有關巴勒斯坦的電視新聞,關心爸爸工作的地方。別看女兒才3歲,她知道阿拉法特,知道以色列、巴勒斯坦。每次與馬曉霖打電話,女兒就問他:爸爸,您什麼時候回來呀?您那邊是不是又爆炸了?告訴你一件事:我想發明一個機器人,放在巴勒斯坦難民營的帳篷裏,如果以色列再發射導彈,機器人就從帳篷裏嗖一下飛向天空,抱住這個導炸彈跳到海裏,你和巴勒斯坦的小朋友就安全了……女兒的這個電話使馬曉霖非常感動。

  有一天,馬曉霖又接到女兒的電話:“爸爸,我夢見你了!”馬曉霖問:“你夢見我在幹什麼?”“我夢見你坐著炮彈從窗戶裏回家了……”馬曉霖一聽,當時就流下了眼淚。放下電話後,耳邊老縈繞著女兒稚嫩的聲音,不由得放聲大哭。好在房裏只有他一人,痛痛快快哭了一場,心裏舒服多了。

  對家人和女兒的思念讓馬曉霖憂傷,而目睹加沙的兒童在這場持續流血衝突中的遭遇,更使馬曉霖感到痛苦。加沙有100萬人口,80萬是難民,而80萬難民中有一半是14歲以下的兒童。巴勒斯坦每家有7、8個孩子,孩子多得像沙子,也賤得像沙子。

  就在馬曉霖回國前的一天,聽説有5個巴勒斯坦孩子喪生在以色列的坦克炮彈下,他忙去現場採訪,得知這5個孩子不是被炮彈炸死,而是在上學的路上,誤觸了頭天晚上以色列為伏擊與他們交火的巴勒斯坦武裝人員所埋設的地雷身亡。5個孩子中最大的14歲,最小的6歲,他們都是堂兄弟。

  爆炸現場是個垃圾堆,5個孩子被炸死的慘狀令人不忍目睹:有的孩子的腦袋被炸飛,與身體分離了二、三十米遠,書包飛到附近的房頂上;有的孩子被炸得支離破碎,人們花了3、4個小時,才從旁邊辣椒地裏的一顆顆辣椒枝上找回一片片破布、一塊塊碎肉,仍沒把5個孩子的屍骨拼湊齊全。

  剛到現場的馬曉霖看到這駭人慘景,立時感到胸悶噁心,忍不住一陣作嘔,根本顧不上什麼拍照片了,轉身跑到一邊嘔吐了半天。孩子們的母親悲慟至極,目光發直,神情呆滯,欲哭無淚,痛極無聲,什麼話都不説。孩子們的姑姑説:他們兩家的孩子都很懂事,大的每天帶小的一起上學、一起玩,從不亂跑,沒想到一下子就全沒了。

  這5個孩子的死對馬曉霖的刺激非常大,讓他記憶尤深。特別是這5個孩子死的當天發生的另一件事,更讓他從心底裏感到一種刻骨銘心的悲涼。和這5個孩子差不多大的一些同學、夥伴,都到停屍房來給他們告別送行。可在這生離死別之時,他們竟沒有一點痛苦哀傷的表情,甚至還在追逐打鬧、相互嬉戲。

  馬曉霖悲慼地想:巴、以衝突的時間長了,流血、死人的事太多了,巴勒斯坦的孩子們對死亡現象都已麻木,司空見慣、習以為常了。

  在一次流血衝突中,有個巴勒斯坦孩子拿著塊血淋淋的東西對馬曉霖説:你看,這是個小孩的頭皮。那言語神情裏,沒有絲毫的畏懼和憐惜。在這樣環境里長大的孩子,他們心裏只有敵對和仇恨,將來怎麼能實現和平呢?馬曉霖心中祈禱著:早點結束戰爭吧,給人民以幸福與安寧。

  四、心靈深處烙下戰爭的印痕

  在加沙3年的戰地採訪中,所經歷的緊張驚險的場面,目睹人們在戰爭中的死亡慘狀,在馬曉霖的心靈深處烙上了深深的印痕。

  一千多個日日夜夜裏,無數次震耳欲聾的槍炮聲、爆炸聲,無數個殘肢斷腿的流血場面,無數次身臨當地人們的生離死別,馬曉霖受到刺激太多了,他已厭煩那種環境、那種暴力衝突的場面了,但他時刻牢記自己的職責,他要如實把這裡發生的有關情況及時向世人報道。在兩次新華社駐巴勒斯坦辦事處撤離的危急時刻,馬曉霖卻要求留下來,繼續堅持工作到最後。

  實際上,馬曉霖曾多次要求回國,他覺得在這個地方呆久了人會變態。每天都耳聞目睹那些在槍炮中死人流血的慘不忍睹的場面、事件,簡直是度日如年。一個來自和平國度、很少見到死人場面、從沒經歷血雨腥風的人,時間長了真是難以忍受。

  在加、沙衝突不斷發生的那種緊張狀態下,馬曉霖三年沒患過病,可他在回到國內的家裏休假三個月中病倒了三次。那是因為高度緊張的神經和身體,一旦鬆弛後,就産生了一種生理上的機能失調,而且在日常生活中嚴重不適:有時在家正吃飯,聽到外面有個什麼稍大的響動,他就一下跳起來衝到窗口四處觀望,以為哪發生了爆炸和槍擊;在加沙聽慣了直升飛機螺旋槳的聲音,樓下公路上過大卡車,馬曉霖錯聽成直升飛機的聲音,尋思著直升飛機又是去襲擊什麼地方了?

  他的思想還是下意識的留在了加沙。就連在餐館吃飯也是疑神疑鬼、東張西望。雖經妻子一説,他馬上就明白過來這不是在耶路撒冷,也不是在加沙,而是在安定和平的國內故鄉,可他還是走哪兒都是緊緊張張的,老是幻聽幻覺。

  巴、以流血衝突仍在持續,馬曉霖一直在默默祈禱著巴、以雙方能停止衝突,讓更多的人們能平和地生活在這個地球上。中東凝聚了太多的恩怨和血淚,中東經歷了太多的苦難和重負,中東也耽誤了太多的發展和振興。人們真誠地希望,巴、以早日了結百年恩怨,阿、以早日實現全面和平,中東早日迎來合作與發展、共創新文明的新紀元。

  有關詳情請看今日央視10套21:20《講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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