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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民自拍電視劇(2003年1月23日)


  

  2003年新年一到,江西省景德鎮市競城鎮《競城雄風》劇組的第21部電視劇又開拍了。這個電視劇組在六年時間內一共拍了20部電視劇,長達32集。可誰也沒想到這個電視劇組的人員全是當地的農民,也正因為如此,美國、日本等國家電視媒體都在熱切關注著這個劇組並紛紛前來採訪。這個劇組從誕生到發展壯大,都離不開村裏遠近聞名的周元強導演。

  一、小小文化站想拍電視劇

  今年47歲、只有高中文化的周元強,在江西省景德鎮競城鎮文化中心站當了30年站長,每天和農民一起摸爬滾打,為了給鄉親們找樂,辦過圖書室、放過錄像、唱過大戲……至於他怎麼拍起了電視劇,還得從一件小事説起。

  革命老區裏村是競城鎮的一個大村,周元強經常組織文化站給這裡的農民送書,和村裏的人都很熟。上世紀90年代初的一天,周元強給前街村一個馬姓人家送書時,馬老漢對周元強説:你們文化站搞了這麼多活動,能否在搞活動時想點辦法教育一下現在的年輕人?我們裏村過去有多少革命前輩,為了今天的幸福生活而壯烈犧牲,而現在的年輕人大多不了解這些情況,生在福中不知福,文化站是不是利用這些革命歷史對青年人進行革命教育,使他們知道今天的好日子來之不易,不要忘記過去艱苦的歲月和革命志士的英勇鬥爭。馬老漢的話引起了周元強的重視:對這些富裕起來的農民,我們文化站能為他們再做些什麼呢?怎樣使文化站的工作在新的形勢下再上一個臺階呢?那些天,他一直在思索著這些問題,但一直找不到滿意的方法。

  1996年的一天,周元強突然想:能不能用自己的筆寫一部電視劇本;用站裏的攝像機,拍一部反映我們當地過去和現在所發生的一些事情?

  那時,文化站連周元強一起才四個人,僅有兩台家用攝像機和兩台錄像機,經費也不多。當周元強把他拍電視劇的想法給大夥一説,就引來一陣笑話聲。周元強的想法很快傳到外面,有些人説他是傻子。和他關係較好的人,雖然沒有直接笑話他,但也覺得不可思議:你怎麼想到拍電視劇呢?你們文化站拍得起電視劇嗎?電視劇一拍起來就要幾百萬、幾千萬,最少要幾十萬,你們文化站窮得都快要飯了;再説你們這樣的破爛機子,能拍電視劇嗎?

  可周元強認準了要拍電視劇,他把文化站的幾個人召集在一起進一步討論如何進行。這次討論大家都給他潑冷水:就我們幾個人,還想拍電視劇?不行不行!在他們腦子裏,拍電視劇需要很多錢、很多機器,也需要很多有一定表演水平的演員和有關工作人員。我們哪有?都是些業餘演員、老百姓,從來沒拍過戲,也沒經過這方面的學習、訓練,只在電影、電視劇裏看到那些專職演員拍戲,平時鬧著玩還馬馬虎虎……説到底,大夥兒覺得:靠咱們自己拍電視劇,演不好,也不可能。

  聽了大家的想法,周元強心裏琢磨:其實拍電視也是一種群眾文化活動,我們也是人,別人能拍我們為什麼不能拍?這不就像舞臺演戲一樣,別人唱著跳著演著,我們拍下來不就得了。電視劇無非是走下舞臺,分散在各個場景拍而已。即使水平低點,只當是好玩,自娛自樂。關鍵是在娛樂中重現裏村當年的革命鬥爭史,對人們、特別是現在的年輕人進行思想教育。我們當地的農民,拍自己當地的事,這不是很有意義嗎?拍!

  二、女主角為了辮子要辭戲

  拍電視劇的想法定下來了,周元強就計劃開了:首先是創作劇本。他想拍一部反映上世紀30年代的革命前輩,在競城鎮裏村開展地下活動的電視劇,劇名叫《裏村星火》。他根據村裏流傳的故事,自己編寫劇本,劇裏塑造了一個叫何玉蓮的女共産黨員形象。其次是招聘演員。周元強想村民們自演自拍,這樣就花不了多少錢,於是他寫了張演員招聘廣告貼了出去。沒想到一連幾天,報名演戲的人沒有,看熱鬧的人倒來了不少,這個問:有飯吃嗎?那個問:開工錢嗎?好多人都不理解地議論著,各種説法都有,但主要是怕演不好,怕別人看後笑話——這是他們不願報名的主要原因。

  周元強開導他們説:沒關係,咱這是好玩,怎麼開心怎麼玩。一聽説是好玩,村民們的興趣來了:好玩還可以,那就報個名試試吧。幾個來看熱鬧的農民,抱著好玩的想法,湊合著報名演群眾角色,主角何玉蓮卻始終沒有人敢報名。周元強坐不住了,他親自做工作讓文化站職工劉國霞演女主角。可小劉死活不同意,因為劇中的何玉蓮是短髮造型,小劉捨不得剪掉她那頭黑瀑布似的長髮。周元強説:不剪成短髮就不符合劇中女共産黨員的形象。愛漂亮的小劉就是不答應:不行,要我剪頭髮,我寧可不演!要她剪掉那一頭蓄了多年的飄逸的長髮,她是斷然捨不得的。周元強給她做了三天的思想工作,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她仍不答應。

  後來周元強想辦法做小劉丈夫的工作,説:小劉的形象、氣質都非常本色,不需要化很多粧就非常貼近劇中的女主角,而且是我們本地人,出演這個角色很有親和力和看點。如果請專業演員的話,演技肯定比她強,但就是缺少那種我們本地的純樸和自然。咱們就是農民演農民,自己拍自己身邊的事,看著親切。雖説是好玩,但若拍出水平,對下一代也有教育意義。説得小劉的丈夫連連點頭,於是幫周元強做妻子的工作。小劉耐不住丈夫的軟磨硬纏:為了文化站的工作,剪就剪吧,反正以後還能慢慢長長。

  丈夫趁熱打鐵,趕緊拉她去理髮店剪髮。沒想到理髮師剛拿起剪刀要動手時,小劉從鏡子中看到自已一頭柔軟光澤的長髮頃刻之間就要化為烏有,想到多少女孩子想蓄都蓄不起來,想到這一頭長髮曾引起多少人的羨慕,多少人給她行注目禮,帶給她多少回頭率!這一下子就剪去了,要多少日子才能長起來呵!她一下從理髮椅上跳了起來:我不剪了,我不演了!她把頭髮攏到胸前緊緊地握在手中,好像怕它跑了似的。一旁的理髮師也報以同情:這麼漂亮的頭髮剪掉了確實可惜。小劉一聽就更依依不捨了。丈夫勸道:剪吧,剪吧,忍了這一刻,你的光輝形象就可永遠保存在光盤裏,隨時可以在電視裏看到;再説,這也是為了工作。在丈夫的勸慰下,小劉含著眼淚不情願地把頭髮剪短了。剪下的長髮她寶貝似的保存了起來。

  三、馬背上的戲讓演員摔了七八次

  女主角有了,周元強心裏踏實了一半。在他耐心細緻的宣傳鼓動下,文化站一下又來了30多個農民,紛紛報名參加演出。他們中間殺豬的、做小買賣的、做木匠砌匠的……幹什麼的都有。《裏村星火》劇組總算成立了。周元強帶著他們開始籌備拍攝了。

  故事發生在上世紀30年代,按劇情得找符合當時社會環境的演員服裝。周元強沒想到熱心的村民們紛紛把家裏的破舊衣服,都找出來送給了文化站;劇中所需的道具、槍械全部都是村裏的木工用木頭無償製作的。

  籌備了半年後,《裏村星火》開拍了。拍攝前夜,周元強激動得一夜沒睡,他實在想不到這個由屠夫、木匠、砌匠、種地的村民組成的劇組,明天會拍出什麼效果。

  第二天,有的演員坐車按時趕到了拍攝地,有的睡忘了遲到了。

  從沒拍過戲的握鋤把的農民們一下當了電視劇演員,都非常緊張。第一場是個男演員騎馬的戲,劇情是這樣的:國民黨兵抓了裏村一大批老百姓,在村外空地上準備屠殺,危急時刻,一個遊擊隊員騎馬趕到朝天鳴槍大喊:放了老百姓,我是馬志紅,有種的來抓我!然後策馬奔跑把敵人引開……可馬沒受過這方面的訓練,不予配合。那男演員第一次演戲,也緊張得很,手腳僵硬地爬上馬背後被馬摔了下來,他忍痛爬起來,又爬上馬背;又被馬摔了下來……一連摔下來七、八次,他的腳也摔扭了,最後還是咬著牙跳上了馬背。

  可周元強又遇到了難題:要在馬前面拍遊擊隊員騎馬迎面而來的鏡頭,如果馬失控了怎麼辦?周元強一邊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一邊指揮兩台機子的拍攝,一邊安排相應的配音。演員舉起木頭槍朝天開槍時,一旁的農民音響師要作出啪啪的槍響聲;男演員喊話時,周元強還得用普通話給他配音。他一個人張羅著又導又拍又幹別的,累得夠嗆。

  周元強在體會著導演不是那麼好當的過程中,看著第一次演電視劇的農民演員那麼熱情那麼認真,儘管很累,但他心裏非常高興。有一次,劇組在外景地拍攝一場戲時,還産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四、農民劇組驚動地球村

  那是劇組第一次去一個小村裏拍戲。拍攝現場圍滿了人,除演員和劇組工作人員外,大部分是看熱鬧的村民。

  拍完第一個紅軍和婦救會幹部握手告別的鏡頭後,第二個是刑場上母女分別的鏡頭,這個鏡頭試了好幾遍,演員越演越投入。當時,“匪兵”對20多歲的年輕母親威逼説:只要你説出紅軍的傷病員藏在什麼地方,我可以向團長求情馬上放了你。年輕母親大義凜然地一口唾沫吐在他臉上:呸,你別做夢了,共産黨員頭可斷、血可流,革命意志永不變!廢話少説,開槍吧!又低下頭去安慰懷中被嚇得大哭的孩子:好女兒,別哭,媽媽就要走了,你要聽黨的話,長大了為媽媽、為千千萬萬的死難烈士報仇!話音沒落,在場扮演村民的演員和一旁看熱鬧的觀眾,頓時一片哭聲……場面非常感人。

  一旁76歲的老漢黃萬堂淚流滿面,忘了這是在拍電視劇,舉著拐杖衝上前去,對那“匪兵”一陣狠打……周元強和劇組人員趕忙上前阻止。挨了打的“匪兵”搖著頭説:活該我倒楣,以後再也不演壞蛋了!後來黃老漢醒悟過來,佩服地説:哦,這是在拍電視,我還當真了!以後每次拍戲,他都一定要參加,而且一直扮演群眾角色。他的熱情和認真,使劇組的人非常感動。

  第一次當導演的周元強和第一次演電視劇的村民們,整整忙活了三個月,村裏有史以來的第一部農民自導、自拍、自演的電視劇《裏村星火》,終於和村民們見面了。

  頭兩集簡單製作完後,在農民家播放的那情景,簡直出乎周元強意料:觀看的人裏三層外三層擠得水泄不通。只要有人把手放下腰間了,那會兒是絕對再也拿不起來!只見密密麻麻的人頭扭來望去:你對著我笑,我衝著你樂。只要劇中出現一個場景,就聽見有人説:這個是你叔叔,那個是你爸爸;看,我的孩子在裏面;瞧,你舅舅演的壞蛋……都覺得非常好玩。孩子們就更不用説了,坐在大人的肩膀上看了一遍又一遍;頭天看晚了,第二天睡懶覺,晚上又繼續接著看。

  電視劇拍好了,大家快去文化站瞧啊!東家傳,西家傳,到文化站看的人也多得不得了,把個文化站鬧得不亦樂乎。

  劇組裏的十幾個骨幹高興異常,買了幾十塊錢的菜聚餐慶賀。當周元強舉杯時,大家都激動得流出了眼淚,周元強也忍不住熱淚盈眶:電視劇成功了,只要能使農民們玩得開心、愉快,自己就是再吃苦受累,心裏有再大的委屈也沒關係。那些土生土長的農民們,當他們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形象在電視劇中出現,喜悅的心情不言而喻。

  電視劇《裏村星火》不僅讓裏村的村民們了解了裏村的過去,更豐富了他們的業餘文化生活。從此後,村民們對周導演的劇組,興趣越來越大,報名的人越來越多,文化站裏每天就像趕集一樣熱鬧。大家都想到電視劇裏過一把演員癮。而周元強也有了更多的想法,他想把發生在農民們自己身邊的事情都拍成電視劇。

  從1996年到現在,周元強率領的這個電視劇組一共拍了20部電視劇,合計32集。美國、日本一些電視媒體聞訊後紛紛趕來採訪他們。2003年新年開了頭,他們的第21部電視劇也隨之開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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